一时间群狼环伺。
常盈和李秋风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这时候自白是最没用的事,不见到血,今日此事不能平。
贪婪更会助长人的胆量。
常盈见到人们步步紧逼,他们进一步,常盈便往楼梯上退一步。
他小声问李秋风:“现在怎么办?”
李秋风看上去丝毫不乱。
“实在不行,也只能打。”
“你避开些。”李秋风又道。
常盈看了眼乱成一团的望仙楼侍从们,他揪住一人的领子,问:“你们楼主呢?”
那人摇摇头:“今日不在。”
那边一人已经大着胆子冲了上来,虽然并没有亮武器,但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的外衣撕碎了,露出虬结的肌肉。
李秋风往后一仰,横腿一扫便将人踢得倒飞出去。
常盈拍手赞叹好身手,与此同时他也没闲着。
他将望仙楼里看起来值钱的花瓶、酒盏通通往下砸。
这下侍从们是真的急了,连忙上来阻拦。
常盈又朝着他们扔了个花瓶。
那侍从飞扑出去接,却踩到地上的碎渣,一下子软了,刚接到的花瓶也脱手飞了出去,正好砸到沈流云的脚边,碎得四分五裂。
沈流云被弹起的碎片割伤了脸。
血流得他貌若恶鬼,他怒气冲冲地抹了一把,接着一挥手,所有人都爆冲了出来。
常盈有预感,这座楼可能又得大修大建了。
…
声势浩大的一场群架,把半条街的百姓都引了过来,但没人敢靠得太近,都只敢远远地伸出个脑袋打量。
很快,便有两队人马赶来。
一队是王府的府兵,一队则是当地的捕快衙役。
府兵骑着马,衙役则全副武装,浩浩荡荡的两伙人进了门就混在一起,将杀红了眼的沈流云按在地上。
常盈毫发无伤,他在二楼看戏。
楼下人仰马翻,李秋风执剑立在最前,没受什么伤。
而他身旁有好些人倒在地上,身上各处都有不同的箭伤。
隐匿在望仙楼暗处的暗卫都现了身。
他们的箭很快,几乎百发百中,好几个人的手掌都被钉在了地上。
这箭术几乎不在李秋风之下。
比起近身才能派上用场的刀剑,他们密集而又精准的利箭,把楼下那些人给打醒了。
——这英雄令不是谁都有命拿的东西。
常盈原本还在偷偷捣乱,但是一支箭钉在他脚边,以示警告。
常盈便识趣地把手里的古董放回了原位。
此时王府府兵赶来后,两个暗卫又悄无声息地藏回了黑暗,就好似一切没有发生过。
其中一人竟然还把弓箭留在了常盈身边。
常盈拿起箭筒里最后一根羽箭,拉起弓箭。
这弓特别硬,常盈拉得有些吃力,他一边拉一边瞎瞄。
大约自己曾经做过这件事,常盈一摸到弓箭,身体就自然在动。
不需要多思考,他疼痛的身体都好像不复存在了,天地只剩下了他手里的箭以及……一个熟悉的后脑勺。
常盈将目光一对上那个后脑勺,心里就涌起一阵波涛。
但他很快就恢复冷静,将手里的箭移开。
因为他发现那是李秋风。
“何人闹事?都给我出来,弓箭也停了!衙门办事。”
常盈不动。
“楼上的,说你呢,还拿着箭?给我放下!”
常盈将箭扔到一边。
被打了一拳就昏过去的越不平醒来见到这一幕,又看到周围几乎都中箭的江湖人士后,崇拜的目光如有实质。
常盈走到李秋风身侧。
“闹市聚众斗殴,按律罚十两、杖二十。”
他们二人也被赶进队伍里,用镣铐锁住双手,准备先押往大牢。
然而王府府兵却又拦住捕快衙役们,不肯放人。
小瑛快步走到最前面,对为首的捕快耳语几句。
那捕快变了脸色,总是朝天的下巴缓缓拉了下来。
“朝廷办事,谁都不能阻拦。”那人还是这样说。
沈流云大喊道:“太好了,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这两人是小偷,他偷了我的东西,一定要把他们抓回去!”
沈流云眼珠子一转,恶狠狠道:“不对,东西不在他们身上。”见常盈和李秋风不慌不乱,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们还有个同伙,打扮得奇奇怪怪的一个女的,我的东西一定被她藏起来了。牌头,你们上楼搜一下,别让她跑了!”
那捕快冷笑一声。
“我不用你教我做事。”他又看了一眼楼上。
“真有同伙?”
他这个问题是问给李秋风的。
李秋风抬头一看,忽然笑了。
“不信便去搜吧。”
越不平原本还想着捉拿那妖女证明清白,但他看到那行捕快真的抬腿往上走,脸上血色尽退。
那妖女不一定还在,说不定早就趁乱跑了。
但是、但是那具尸体绝对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床上。
那个胸膛被刺了好几刀,死前还狠狠瞪着自己的孟万仇。
越不平浑身的冷汗。他感觉自己几乎没办法呼吸。
他似乎又回到了昨天夜里。
恐惧无措,脑子里很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
他在孟万仇的门口一直晃。
他来回徘徊了几百次,但仍旧未能下定决心。
仇人在一墙之隔,他如何能不心动。
他恨透了孟万仇,若恨能杀人,孟万仇早就已经千疮百孔。
但他不愿意这样偷偷摸摸地下手,那样是败坏了越家的名声。
可现在连越家都没了,又有什么名声可言呢?
他爹刚正了一辈子,却落得个自不量力、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不公平。
他爹是被逼下战书的。
孟万仇将他们家除了人以外的所有活物都杀了,挂在越家门口,就是为了逼他爹应战。
孟万仇为了让自己威名远扬、盖过弑师的恶名,自称要连斩百名剑客。
越家是第十三个。
……
越不平溜进去的时候,不仅门没关,孟万仇本人都是醒着的。
越不平问:“你杀人时就没有一刻动摇吗,‘或许对面是个好人,我不该下死手’,这样的想法从未有过吗?”
孟万仇的胸膛上插着一把刀,在越不平来之前就已经在那里了。
这或许便是孟万仇从梦里醒来的原因。
看到这一幕,越不平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孟万仇嘴角溢出血,但语气仍是很不屑的。
“我、我杀人时从没想、想过自己是在杀、杀人。”
“我、我只会想、想,弱者,连祭我的剑都,都不配。”孟万仇似乎很享受对方痛苦愤怒的样子。
他继续道:“你爹那个老、老东西,应该感谢、谢我。那是他离天下第一最、最近的时候,那是荣幸。”
越不平的神色慢慢扭曲,他不想听,可他又忍不住想问。
孟万仇没把越不平放在眼里。
“你、你不用这样看我,我就算死、也不是死在你这等废物手里,哈哈!”
越不平知道他今夜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安静坐在一旁,就能欣赏到仇敌慢慢失血而亡的样子。
那是一场漫长的宽慰。
可是孟万仇这句话让他的想法完全改变了。
他还是要亲手杀了孟万仇,他必须是亲手杀了孟万仇。
孟万仇自诩天下第一,却只能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个毫无武功的草包,用最简单的办法杀死。
这才是真正的报复。
越不平将手伸到孟万仇的胸膛,那柄匕首扎在偏右的位置,所以让孟万仇苟活了那么久。
越不平伸手,他没有武功,拔刀的动作他都做得很费力,如同拉锯子一样,孟万仇的痛苦被放到最大。
“你、你不敢。”孟万仇还在笑。
但很快他的笑就凝固了,匕首拔出后,鲜血立刻加倍涌了出来。
越不平原本只是咬牙看着,此时却生怕孟万仇立刻死去了一样,他得和阎王爷抢人。
越不平连犹豫和害怕都来不及。
“你才是废物死了。”他最后说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