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斗转星移，不知不觉中，端午节将至。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吃粽子，京城的大户人家有时也会请来戏班子唱戏。太妃喜欢看戏，于是这天便请了戏班来到王府戏台上表演。水溶照例在外面忙公事不在家，太妃便领着罗姨娘、水雯、黛玉、沈艳梅以及水潋的两个妻妾，还有大小丫鬟们一起在院子里看戏。

黛玉平时不爱看戏。记得当年在贾府的时候，陪着贾母看戏，因被奚落和戏子长得像，还和宝玉生了一场闷气，从此对看戏有了抵触情绪。但此时已嫁为人妇，早已褪去幼时青涩，因太妃喜欢，为尽孝道，黛玉也只得放下大小事务，在一旁专心陪着太妃看戏。

水潋的儿子小名叫豆儿，有大概八、九岁大小，和广德、以及邻居家的另一个孩子在院子里跑着玩耍。由于小孩子调皮，平时爬爬山石、玩个弹弓、上树掏鸟窝什么的，都被大人责备。今日这几个孩子一看大人们都在看戏，没人管他们了，便如飞出笼中的鸟儿一般玩得异常欢畅。三人疯也似的在王府花园里到处跑，玩捉迷藏的游戏。不知不觉，竟跑到了沈艳梅居住的芙蓉苑。

沈艳梅和宝珍此时都在看戏，芙蓉苑中只留了几个小丫鬟看家。那些丫鬟们平日里被沈氏和宝珍使唤得像牛马一般，今日一见二人都不在，便偷闲回房躺着去了，沈氏的卧室房门洞开。

年年乞与人间巧，不道人间巧已多。也许是天意，水潋的儿子哪儿都不去躲，却一溜烟跑进了沈艳梅的卧室，钻到了沈艳梅的床底下躲着。他蹲在床底下，用手掀开布帘儿朝外望着，远远看到广德的脚朝这边走来了，急忙放下布帘儿，两手扶着地，身子往里蹭，猛然间手上传来一阵剧痛，摸到一个满是刺的东西把手扎了一下，不由得疼得‘哎呀！’叫了一声。广德听到声音，跑过来掀开布帘一把将他从床底下揪了出来。一边兴奋地叫着：“抓住你了！给我出来！”

水潋的儿子大声咕哝着，口中骂道：“都是TMD这个东西把我扎了一下，要不然你才找不到我！”说着从床底下拿出一个落满尘土、浑身扎满了针的布偶来。广德觉得奇怪，急忙拿过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广德自从进王府以来，已认识了不少的字，这布偶上面写着三个字不正是林王妃的名字吗？广德隐隐觉得不妙，也顾不上理睬水潋的儿子，急忙将布偶藏在袖子里，不让别人看见，转身朝黛玉看戏的地方跑去。

跑到戏台跟前，只见黛玉正专心致志地坐在椅子上看戏。广德悄悄走到她跟前，轻轻拉了一下黛玉的袖子。黛玉扭头看到是他，忙问 ：“广德，怎么了？有事吗？”

广德看到太妃和沈艳梅都坐在旁边，不敢直说，急忙捂着肚子撒谎道：“王妃，我肚子有点疼，可能是吃坏了肚子，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黛玉一听，急忙拉着他来到自己房间里，想让太医过来给他瞧瞧。刚一进门，广德就反身把房门掩上，对黛玉说：“王妃，我不是肚子疼，我是想给你看一件东西。”

黛玉吃惊地看着他，却见他从袖子中取出一个奇怪的东西，交到黛玉手上。

黛玉接过来一看，心头一阵紧蹙。这是一个用粗布缝制的布偶，针脚丑陋，一看就是从不做针线的人仓促间做的，布偶的背上歪歪斜斜地写着斗大的三个字，正是自己的名字。布偶的头上、身上都扎满了针，布偶的脸上还横七竖八地被划开了几道口子。

黛玉柳眉倒竖，心里骇然明白了，这是有人用巫蛊之术来诅咒自己！忙问道：“广德，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是从芙蓉苑的沈王妃床底下找到的。刚才豆儿和我捉迷藏，躲到了那里，没想到被这东西扎了。”

黛玉听了，气得银牙紧咬，果然是她——这个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毒妇！

片刻后，黛玉脸上便平静如初，对广德轻声说道: “广德，此事切勿和任何人提起。”广德听后点点头。

“去玩吧！”黛玉说。

广德又抬头看着黛玉，大眼睛眨了眨，说：“王妃，要是有人想害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黛玉笑了笑，摸了摸广德的头，说：“没事的，我不会有事的。去玩吧！”广德这才转身跑了。

广德走后，黛玉把这个布偶放在一个私密的箱子里藏好。便返身又去陪着太妃看戏去了。

傍晚，水溶回到家中，黛玉见他在外面忙了一天，脸上有疲倦之色，不忍立即告诉他此事。便先令丫鬟们上了晚饭，两人坐在桌边一起吃了。吃完之后，黛玉见水溶脸上的疲倦之色稍稍褪了一些，便把他拉入内室，将布偶拿出给他看，又告诉了他广德所说的话。水溶当即气得脸色发白，二话不说，抓起布偶提剑就往芙蓉苑大步而去。

黛玉见他怒目提剑而去，吓了一大跳，怕他在气头上杀了沈艳梅，急忙喊他，可他头也不回。黛玉只得慌忙提着裙子追着他来到芙蓉苑，可黛玉哪里跑得过他，一转眼水溶就走得看不见人影了。

水溶一进芙蓉苑，直奔沈艳梅居住的房间。彼时已是掌灯时分，沈艳梅吃过晚饭，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宝珍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梳理鬓发。突然，只听得房门‘砰’的一声被一脚踹开，水溶脸色铁青出现在门口，一双深目似在喷火。

沈艳梅回头一见水溶，吃了一惊，可瞬间便镇静下来，撇撇嘴道：“哟！王爷，您今天大驾光临，可真是太阳打西边..”

沈艳梅话没说完，只见水溶‘仓啷’一声把剑拔了出来，寒光闪闪，剑锋直指着沈艳梅的鼻尖骂道：“毒妇！跪下！”

沈艳梅吓了一跳，大张着嘴说不出来话，怔忡地看着水溶。

水溶见她还不动，猛地挥起剑朝她身后的椅子砍去，只听得‘咔嚓’一声，椅子立刻断为两截倒了下去，沈氏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跪下！从实招来，否则，这把椅子就是你的下场！”水溶再次厉声喝道。

沈艳梅吓得浑身颤抖，再也不敢拿腔作势，立即爬起来跪倒在地。水溶将布偶往她面前一丢，指着她问道：“说！这是不是你干的？你竟然用巫蛊之术谋害黛玉！”

沈艳梅看着面前这个布偶，知道事情已败露，但她仍抱有侥幸心理。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佯装不知，哭哭啼啼地辩道：“苍天哪！王爷这是冤杀妾身了！妾身从没见过这个东西啊！”

“你还敢狡辩！” 水溶咬牙恨恨说道，对身后一挥手：“来人，给我搜！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

话音刚落，身后的侍从们立即翻箱倒柜开始搜查起来，结果不一会儿的功夫又从床下找到了另一个布偶，水溶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写着‘水溶’两个大字，正是用来诅咒自己的。

沈艳梅彻底崩溃了，一见事情完全败露，立即扑倒在水溶脚下，涕泪交加叩头哭号着说：“王爷饶命！妾身知道错了！求求王爷饶了妾身这一回吧！以后我再不敢了！”

水溶低头看着手上这个丑陋的、浑身扎满了针的、写着自己名字的布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冲沈艳梅冷哼了一声，也不理她，扭头吩咐下人，“取纸笔和我的印鉴来！”

一旁的仆人把笔墨纸砚和王爷的印鉴取来，水溶放下剑坐在桌旁，提笔一挥而就写成一纸休书，盖上自己的印鉴，丢到沈艳梅面前的地上。对她说道：“我与你恩义已绝！”说着站起身来，看到黛玉正站在门外，又转过身来指着沈艳梅说道：“还好黛玉平安无事，若是黛玉因为你伤了一根寒毛，我要你的命！快收拾你的东西，今天晚上就滚！”说着大踏步走出门外，对站在外边的王府管家说：“给我监督她收拾东西，不超过戌时，立即赶她离开王府！”

说完之后，来到黛玉身边，拉着黛玉离开了芙蓉苑。

黛玉的手被水溶拉着，离开了芙蓉苑。水溶的步伐如此之快，黛玉只得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得上他。两人走回卧室，水溶仍余怒未消，愤懑地坐在床边。黛玉轻轻坐在他身边，看着他那张冷峻铁青的脸，黛玉轻轻伸出手去抚摸着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却冰凉冰凉的。

黛玉担心地看着他，水溶转头看到黛玉担忧的眼神，用手轻轻搂住她的肩头，低声说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我哪里受苦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黛玉细声说。

水溶把她更紧地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肩头，说：“黛玉，我真的好怕让你再受到伤害…好怕再失去你…”

黛玉也抚着他的手，说：“我不会有事的！你不知道，你刚才生气发怒时的样子有多吓人…”

水溶一惊，看着黛玉道：“真的吗？吓到你了吗？”

黛玉道：“自从我认识你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发怒。”

水溶温柔吻着黛玉脸颊，又轻轻问：“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见到这些。吓到你了吗？”

“没有…” 黛玉娇羞地回答。

重重花影，映上了黛玉的面颊。帘外清风，觊觎着水溶的目光。

清风花影之下，两人又温柔地吻了一回。水溶继续说道： “我也不想这样对待她。可不这样做，她永远不会放过你！ 她若只是咒我、害我，我绝对不会这么生气，顶多关她几天禁闭算了。可她竟然咒你，害我最心爱之人，我绝不能容忍她！”

黛玉叹了口气，说：“她虽然可恶，不过却也是个可怜人。想她对你是因爱而生恨，因爱而不得，才做出种种恶毒之事。”

水溶冷哼一声，说：“她若真是因爱而生恨… 我也可以理解并原谅她。不过，她本性奸诈恶毒，如果她有你一半的温柔善良，就不会做出这桩桩件件令人作呕之事，说不定…我也早就爱她了，恐怕也不会再和你生情了。正是因为她本性中的自私与阴险，才导致她有今日！”

黛玉看着水溶的眼睛，觉得今生能遇到他真是万幸。可一忽儿，又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冒出来：如果有朝一日夫君不再爱自己而爱上了别的女人，那自己是不是也会像沈艳梅这样被冷落、被嫌弃了呢… 那时的自己是否也会因爱而生恨….. 心里这么想着，眼睛里就似乎流露了出来。

水溶见她直直地看着自己，眼睛里似有非非忧色，唇角一勾问道：“黛玉，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王爷不再爱我了，或者王爷爱上了另一个女人，那我….是不是也会变成她这个样子…”

“瞎想什么呢！” 水溶轻轻用手作势拍了一下黛玉的脸, 说：“不许瞎想，我这辈子心都在你这儿，不会再爱上另外的女人了。”

“那如果万一哪一天我做了错事呢？”黛玉仍执拗地问道

“你能做出什么错事？我想不出来。”水溶微笑道。

“万一我…. 真的做了让你十分生气的事呢？你会罚我吗？”

水溶看着她，见她的神色还挺严肃，想故意逗逗她，便也严肃地说：“你若真做了错事，我当然要罚你！”

黛玉心里似乎一沉，问道：“那你罚我什么？”

水溶见她小嘴微微撅了起来，说道：“那我就罚你……”却欲言又止，说：“让我想想...”

黛玉一脸娇怯地看着他，表情中既有好奇，又似有一丝生气。

水溶：“所谓罚，其用意在于惩戒，要让犯错的人知道错，并有所惧怕…” 一边说着，一边瞥了黛玉一眼，见她的小嘴儿撅得愈发高了，又道：“不过，罚得太重，我又不忍…”忽然，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我要罚你…（此处隐去若干小儿女的情话）。”

黛玉娇羞地红了脸，推开他说：“你真坏！！！”

当天晚上，沈艳梅收拾了金银细软等值钱之物，装了满满十几个箱子，带着宝珍和几个贴身丫鬟、小厮，仓惶雇了几辆车马，灰溜溜地离开王府回娘家去了。回到娘家之后，家人一见休书，知道是自家女儿做出来的丑事，虽然心里有气，也只能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