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服小姑娘醒醒睡睡的熬过几个时辰，等稍微恢复了点体力就用灵力凝住大腿的断面，裹着大布包一瘸一拐地离开。
瞎姑听到了单腿蹦跳在地上节奏，有些担心的望去，在她眼里看来，小姑娘这个样子还应该再休息休息。
于是在巫服小姑娘跳了没十步路远的时候，她就趁着小姑娘微微喘气停歇的空隙开口挽留。
尚孟秋抿嘴，停下修炼，睁开眼。心绪流转，突然心生了些不妙的猜想。
“呵……哼……”巫服小姑娘发出极轻的笑，单腿驻在地上，已经能把握好平衡了。
她挺直腰，背对着瞎姑道：“你真是多余。”
瞎姑：“………！”
之后瞎姑便很久都没有说话，只听那独腿敲击在草地上的闷响，势必会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脚印。
“切忌自命不凡”
尚孟秋没由来得想起了这句镌刻在巫服小姑娘笔记扉页上的话，笔迹苍劲，想是她的重要之人写给她的。
确实，人最怕自妄，但也请谨慎自轻。
十岁就打遍影阁无敌手的人，尚孟秋擅自决定带着她选择激进。
“瞎姑？”
“嗯……”瞎姑把脑袋搁在双膝上，
“这名字，是你的本名么？”
瞎姑开始回忆，然后慢吞吞道：“不是，但也差不多。”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可以啊，我叫xia~hu~”瞎姑先是将那个好久没有吐出的称呼分享给了尚孟秋，然后觉得尚孟秋应该不知道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于是走近他一些，从袖中掏出一张纸。
“瑕鹄”
字迹灵风秀骨。
“我没瞎的时候给自己写的，”瑕鹄的两道发辫经过这两天的意外已经有些散乱，两绺头发落在耳边，灵光一现想到往昔，“那时候我想，如果有人要问我的名字，我就拿着个纸给他看，小时候很多人都说我的名字不好记，但这是我给我自己翻了字典选出来的名字，不想放弃。”
“我还练了字，”提起以前，瑕鹄兴致勃勃，“我的字好看吗。”
尚孟秋也笑道：“很好看。”
瑕鹄心情好了些，坐回篝火旁解了发辫重新编。
尚孟秋就看着她，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柴火“哔剥”。
尚孟秋想起了他早些时候在几十里外看到的几具横尸，蛆虫已经填满了那几人身体，从七窍里冒出来。
除了为首执斧那一人，其余的所有人，都已经。
兵败垂成了。
在阵门打开的一个月前。
“瑕鹄。”尚孟秋喊她，“杀生不能以兵戈止。”
“嗯，对。”瑕鹄点头，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做的。
“杀生也不能不以兵戈止。”
“嗯？”
“刀剑无眼，但我们是执掌人。”
瑕鹄愣愣的，仿佛有什么阻塞了多年，没精力考虑过的苦闷在慢慢松动。
那就让巴掌落到该死的人脸上。
瑕鹄被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对她说话那人的表情。
但尚孟秋不再多说什么，淡淡道：“我叫尚孟秋，交个朋友吧。”
“……好。”
至此尚孟秋与瑕鹄正式相识，四方八合也从此开始建立。
在影阁的最后三十天，暗无天日中联结起一伙人，在暗处规划隐隐的密谋。在四个区域的第一梯队实力聚集起来之后，这一届出影阁的人，一共八十七人，其中有八十二人进入四方八合。
他们不曾失败，也还没有开始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就被不知道什么人揭露了个不轻不重的罪行，献祭掉五名同胞。
尚孟秋谈及此事，胸口闷疼，一想到尚未成功的旧事，便又只得收拾行囊出发。
当年四方八合的行客，也只有自己独行往前了。
人各有志，谁能做到一如从前呢。毕竟人心万变。
“有道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但我不觉得，流水葬花葬春去也。流水也对落花有意，所以自会随它去。”萧泓道。
“水往下流这件事万古不变，它送落花只是巧合罢了。”
“我却不觉得，师尊，正是因为流水万古不变地往下流淌，盛落花在怀的才一定是它。落花随流水送春去，落花有意随流水，从来如此自然如此，这样才显得它们俩是天生一对。因为你吟出高山时，知音自会吟出流水。”
萧泓笃定的看向尚孟秋，道：“如果友人分歧路，那么也只是你们并非知音，那只是某一瞬间相互同频，或者是时间堆砌出的依依不舍。”
尚孟秋微微抬眼，看向房檐上瓦片缝里伸出的细长枯草。
良久道：“过刚，易折。”
萧泓却不放过他：“如果迁就只能拖累别人的步伐，或者被别人拖累，我宁可直接扭头离开永不相见。不要拿这种自私的理由蒙上纸糊的壳子恶心人。”
章鹤鸣的表情很震撼，捏着胖鸭子的翅膀做了个大鹏展翅的动作表达感情。
她说：“哇，你说的好有道理！”
尚孟秋低头思考了下 ，也笑了。
他对萧泓说：“你说得对。”
尚孟秋这一辈子对不起很多人，但是是他自觉对不起人家。他也知道很多人其实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对他持宽容态度，可是在过往的漩涡中，唯独放不过自己。
比如瑕鹄现在成为知寒山长老，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对不对，虽然这异于多年前在影阁内设想的未来。但他理解。
比如自己情绪泛滥教岐月学天星阵法，不仅受了很多质疑，也受了很多弟子的钦羡。但找又只找一个，不管世界上另有的苦难人，是不是在作秀，可能连自己都未曾发觉。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每份释放出去的好意，是在可怜别人，还是在可怜自己。偶尔反思，是不是太自私了，毕竟自己的动机其实不算赤城，但岐月笑得，实在天真。
萧泓却说落花流水暮春景，这暮春景落花不配，流水也不配，意合之人同道殊途。
重要的向前，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