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过去篇·重生的最初（上）

什么才是永远离别？

黑子哲也一直以为答案是再也见不到面，直到蓝瞳鸢失踪，他才明白————永远的离别，是连再见都无法说出口的。

蓝瞳鸢这么个人，身为绿间真太郎的青梅竹马，赤司征十郎的表弟，关系最好的却是黑子哲也，最关注的也是黑子哲也——

——就连喜欢的人，也是黑子哲也，即使他是一名男生，黑子也是一名男生，但是其喜欢黑子的心意，任哪个熟人都不能否决。

只有深深喜欢一个人，才会时时刻刻地想要保护那个人的安全。

蓝瞳鸢跟了黑子哲也四年半，整整保护了他四年半，在这四年半期间，任何因为各种原因想要对黑子有所伤害的人全被他干掉；

而他和黑子哲也相识的时间，只有仅仅的一年半——在黑子决定入学城凛后，他终于发现了躲得比自己还好的蓝瞳鸢，伸出了友谊之手。于是原本要跟着赤司去读洛山的蓝瞳鸢因此也跟着入读了城凛。

黑子本来想，他已经和蓝瞳鸢错过了三年的帝光时光，明明应该由城凛的三年时光来补，但是到底为什么，蓝瞳鸢就这样消失了？

蓝瞳鸢对于他来说，是特别的。

在黑子心里，最重要的存在可能不是蓝瞳鸢，但最特别的一定是他。

因为他陪了自己好几年，甚至帝光时期，只有蓝瞳鸢一直寸步不离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陪着他，即使那个时候黑子已经渐渐地不被队伍所需要，不被赤司所需要，当初赤司下的【保护】命令也近乎失效，蓝瞳鸢依旧一直固执地守在黑子身边，不管黑子变得怎样都不离开。

现在想想那真是一件令人觉得安慰的事情，在你最绝望的那段日子里，你以为你是孤独的，可是事实上不管如何，你的身边至少有一个人在默默陪着你，不管他是否和你说话，你又是否知道他的存在，仅仅是知晓这个事情，就够能让人觉得开怀了。

黑子哲也到现在还记得他发现蓝瞳鸢的那一天——即使早就知道自己好像被谁给保护着，可是当看见蓝瞳鸢时他还是惊讶了。

那一天相当的热，可是在最不起眼的死角里，听到黑子的请求见面声站出来的，是一个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穿着长袖与长裤的少女，青丝及臀，肤色因为常年不见光而有着冰晶的质感，一双眼睛在凌乱的刘海中闪烁着隐隐的艳丽光辉；少女不是很高，却身材纤细，黑子很难想象是这么一个人一直在保护着自己。

其实蓝瞳鸢并不是什么少女，只是那时的蓝瞳鸢还相当的寡言，很少主动和黑子说什么；与此同时他也很乖巧，黑子说什么他就认什么，黑子以为他是女性，他也就不反驳，一直让黑子就这样以为下去。

事实上直到绿间明白的告诉黑子，蓝瞳鸢是男性，黑子也并没有百分之百地相信，因为在他面前的蓝瞳鸢，实在是和男性这个词差太多了。

是的，和如今，以后都不同，那时的蓝瞳鸢，在黑子那里是非常乖巧的，即使在绿间眼里，蓝瞳鸢还是很讨人厌，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蓝瞳鸢在黑子面前乖巧地就像只兔子，黑子说今天喝香草奶昔他点头，明天说喝香草奶昔他也点头，就算接下来几个月他们的饭后饮品都是香草奶昔，蓝瞳鸢也不皱一下眉头，甚至还主动去问家政课不错的绿间香草奶昔的做法。

当时绿间举着把菜刀，正准备给自己和蓝瞳鸢这两个父母加班的人做晚饭，看着蓝瞳鸢捧着个本子满脸期待，一瞬间以为这货被黑子几个月的香草奶昔喂傻了，心想要不要给他一刀以绝之后痴呆傻的蓝瞳·家政不及格·鸢之痛。

后来黑子看着那杯被捧到自己面前的香草奶昔，再看看蓝瞳鸢手上青一块紫一块，明显是厨具屡次没拿稳，砸出来的伤，无奈地道，鸢桑你何苦呢。

直到很久以后，在绿间的帮助下，翻出蓝瞳鸢照片箱子的黑子才明白，蓝瞳鸢这个举动不为什么，只为了在在乎的人面前表现地更强一点。

蓝瞳鸢很喜欢很喜欢黑子哲也。

喜欢到什么程度？

——喜欢到愿意为之付出自己的一切。

那是一种近乎极致到扭曲的喜欢，就像是莫比乌斯环，克莱因瓶，没有两面性，有的只有那一个持久不变的状况，如果想要改变这个状况，所换来的无非是环断瓶碎那样的毁灭罢了。

“……太狡猾了。”

在询问过赤司，得到对方【我也不知道】的回答后，黑子躺在自己家的床上，闭上眼睛，小声地呢喃着。

真的是太狡猾了，明明这个人陪了你那么多日子，明明这个人在你心中已经占有了很重的分量，明明你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这个人玩起了失踪。

本来自己不该如此地在意，至少应该没有像那个人的亲属那样在意，可是当你自己闭上眼睛，满脑子涌上的却都是你与他的回忆。

这个人在你心中已经占了太多的地方，以至于你甚至无法轻易地忘掉太久与他的过去。

“鸢桑真是，太狡猾……”黑子拿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睛，他没有再哭，只是在重复这一句太狡猾了。

慢慢地，他就这样闭上了眼睛，意识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

“………”

黑子突然觉得很冷，一个寒颤之下，他猛地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怔怔地盯着自己之前所趴着的桌面，再思考得出自己的状况——明显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可是首先，这张桌子并不是家里的桌子，其次，黑子记得自己是爬上床睡觉了的。

他的身边是一排紧锁着的窗户，玻璃透亮，露出窗外一片火红的天空，夕阳挂在那里，把浮云和天际都渲染的绚烂辉煌，灿金的色彩蔓延，给火烧云渡上一层亮闪闪的滚边。

本来是想看天是不是亮了的，却没想到会看到夕阳，他这才从混沌的几丝睡意中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心中的激动难以描述。

地点，帝光中学的教室，身着服装，帝光制服，时间，放学后。

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模样，可一切的一切对黑子来说是那么的不可思议，犹如隔梦。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与日期，这才确定了现在的情况————他回到了，距离他来说已经非常遥远的，还在帝光的他的过去。

是梦吗？还是他潜意识里太过于想念那段日子，才出现了幻觉？

黑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背，一掐————是痛的。

————也就是说，他真的，真的回到了过去。

可是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又能做些什么？按照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从篮球社退出，已经整体专心于躲着任何人和温习功课以备升学考试了，他现在又能做些什么？不过是按照既定的轨迹重来一次……

等等。

黑子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目睁大，瞳孔急速缩小。

他是个极其冷静的人，平时很少这么急切的要去做什么，可是现在他再也不能冷静下来了。

鸢桑。在这个时间段里，鸢桑还没有消失，他还在自己的身边。

在哪里，在哪里？

那个在未来已经失踪了两个月，现在却还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到底在哪里？

黑子环顾四周，教室被夕阳照的透亮，几乎没有一丝可以让人隐藏的地方，但是黑子知道，蓝瞳鸢就在这里，或者说，就在不远处，时时刻刻地看着他，保护着他，寸步不离。

可是黑子也知道，那个人是不会轻易出现的。

“……请出来。”黑子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现在是放学后，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如果有人听到黑子这不大的呼声，那一定只有蓝瞳鸢。

“那位一直跟着保护我的人，请你出来好吗？”知道这个时候的蓝瞳鸢不太爱和人交流，黑子放缓了语气，“我只是想道谢……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没有人回应他，空荡的教室里除了令人恍惚的夕阳霞光，只有黑子自己的声音在回响。

黑子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抓紧了校裤的布料。

没有人可以把蓝瞳鸢逼出阴暗的角落，除非……

“……也只有这样了。”

虽然心里没有底，就算是黑子也无法对自己的安全作出绝对保证，可是此刻他太急切了。

离未来的蓝瞳鸢消失已经两个月了，而现在的他想要早一点和蓝瞳鸢相遇，相识，早一点更了解他，就只能早早地将蓝瞳鸢逼出来。

他不想再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最后只能无能为力享受绝望的人了，不管是当初奇迹的世代变得支离破碎，或是蓝瞳鸢的不正常消失。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随即将手机，钱包等东西放到书包里，又打开了身旁的窗户，低垂着眼，看了看离这里有些遥远的地面，随即便用手臂撑到窗沿上，只身爬了上去。

教室里还是没有动静，黑子想大概是蓝瞳鸢看出了自己的想法。

——只有黑子哲也遇到危险，才会将蓝瞳鸢逼得不顾一切，从黑暗里走出来，只为能快一点去救他。

黑子在赌，赌蓝瞳鸢就算看出了自己的意图，也会在最后一刻赶出来，将他救出；而跳楼这种方式，虽然疯狂，却是黑子能想到的最快最好的。

想到这里黑子微微一笑，大概是自己和蓝瞳鸢混了太久的缘故，才会想出这种疯招。

不过，这也是黑子潜意识里对蓝瞳鸢的信任。

将身子小心地悬空，只剩两只手艰难地趴着窗沿，虽然因为视角原因看不见教室，黑子侧耳听着教室里隐约的动静，心脏因为激动与紧张砰砰地跳着。

为了再给力一点，他放开了一只扒着窗沿的手，又慢慢地放开了另一只，刹那间风速就变得快了起来，黑子可以感到自己的身躯在那一刻开始快速地下坠——————

—————然后一只纤细的手在零点几秒间抓住了他的手。

那是一只十指修长，如玉骨般的手，非常地漂亮，带着握扇拿笔的老茧，手指上几道延伸出的细丝牢牢地拴住了黑子的手臂。

黑子笑了。

他抬起头，以一种不出意料的笑容面对着拉住了他的人，西下的暖光照耀着他，让他那张脸变得更温暖，更温柔了一些。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听见这句话，拉着他的人手一抖，差点把他松开。

那是一个依旧穿着一身长袖的学生，黑发隐隐约约因为角度从窗沿散下，露出的脸庞线形优美，厚重的刘海中，一双红瞳璀璨发亮。

“初次见面，我是黑子哲也。”

明明还在悬空的状态，黑子却相当的平静。

他努力地张了张手指，握住了蓝瞳鸢的手。

“以后，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