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间抱着泪留个不停的黑子,在昏暗的屋子中静默地陪着他跪坐,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人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一旦被击中了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再怎么坚强的人也会哭得无法站立。
不过幸运的是,往往每个人在哭泣的时候,都有那么一两个人配在他们身边,不需要做额外的什么,只需要静静地陪伴着那个哭泣的人,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窗外依旧是雷雨交杂,时不时一声闪雷划过天际,天空即使在那一瞬间亮如白昼,之后又会恢复黑暗。冰冷的雨不断地砸下,带着一股阴冷潮
湿的气息,即使身处二楼,绿间也能够感觉那种凉入骨髓的寒意。
“咕噜噜……”
突然地,有东西滚过地板的声音响起,绿间一眼看过去,原来是刚才箱子倒了,里面的东西全部撒到了地板上,黑子见状连忙擦擦眼泪,红着
眼睛将那些照片与笔记捡起,动作迅速而又轻柔,绿间看得出来,也想得到,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到底有多么地重要。
“……照片和笔记,怎么会有咕噜噜的声音?”猛然间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绿间皱眉,“等一下黑子。”
黑子的动作一滞,十分迷茫地停在了那里。
绿间拿过那个倒在地上的小箱子,四处找了找,最后在书桌旁看到了一点亮晶晶的反光。
那是一个体积很小,几乎能够被忽略的玻璃瓶子,通体是透明的,和一只普通的烧瓶差不多,底部却有个洞,延长到瓶子长得过分的颈部,连
接起来看,这瓶子是没有里外之分的。
“……克莱因瓶?”绿间并不寡闻,一眼看出了这种古怪瓶子的名称,顿时又想起了自己手里那张塔罗牌————那上面画的是一个莫比乌斯
环。
莫比乌斯环,克莱因瓶,两样东西都是科学界上只存于概念,却无法做出完美实体的物品,外形上看,莫比乌斯环是天然不分正反面的环,克
莱因瓶是天然不分里外的瓶子,共同点看似是在这里,绿间却知道蓝瞳鸢留下这两样东西所要表达的寓意,因为那是他在很久以前和自己说过
的话。
【世界上根本没有终点与起点之分,有时莫名其妙地,你便成为了终点,这就是死亡;而有时你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起点,这就是出生。】
平日里以发遮面,根本看不清面容的女装少年站在夕阳之下,长长的黑发被照得如同火焰从发尾燃起,又一直尽力燃烧至发顶,炫目火红的同
时也为他增添了一分平日里根本看不出来的艳丽与耀目。
他一字一句地对绿间道:
【而如果这变化使人既成为起点也成为终点,那便是……重生。】
【对了,真子,知道吗?如果我们之中有谁重生,那么我们都会从那个人的世界内消失,因为会有一模一样的‘我们’来代替我们。】
【呵呵,真是可悲可怜呢。】
“……”
一阵从未有过的冰冷泛及全身,绿间发觉自己的身体根本就不受控制,因为一向冷静自制的自己,此刻正在不住地发颤,胸膛之内的那颗心脏
现在也加快了心跳频率。
思想飞快地运转着,绿间却觉得身体却不像是自己的了,他只觉得自己身体自发地将黑子推去洗澡,又自发地收起克莱因瓶,随后又自发地走
到阳台上,自发地给赤司征十郎发了短信。
【阿鸢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浑浑噩噩地看着手机发亮的屏幕,脑袋一阵一阵地疼,风雨透过没有遮挡的阳台打在他身上,带来一阵阵的冰凉不适感。但是这些都没有绿
间心中所泛起的凉意还要让他身体发颤,心跳加快,和他心里隐隐的预感比起来,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站立在那里,修长的身姿在阳台上像是一尊雕塑,凄风苦雨也无法动摇他挺直的脊背与永远不带任何过于激烈的感情色彩,视线也一直静静
地,仿佛在将它投向远方不知名之地。
“绿间君?”
猝不及防地,绿间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弄得他吓了一跳,手上的手机还好死不死地发出了短信来临的声音,而那只拍他的手带着浓郁的热气
,显然手的主人刚刚才从热腾腾的浴室走出来,此刻想必浑身上下都是被热水冲刷出来的舒爽。
“黑子!”绿间略为恼怒地喊了一声,将手机塞进了口袋,“不要突然就吓人啊!”
“抱歉……”黑子的声音有些嘶哑,“因为绿间君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绿间一愣,随即皱眉,立马否认:“很难受?我没有。”
“绿间君,请你回头看一看我,”
黑子的声音出乎绿间意料地冷静,“看一看。”
“……”绿间没有回头。
谁知道——下一秒黑子便伸出了双臂,抱住了绿间的腰间!
“你干什……”绿间还来不及喝止便被抱了个措手不及,眼角开始抽搐,几乎脱口就想说你和阿鸢越学越妄为了,但想到蓝瞳鸢已经失踪,他
又硬生生地把这话憋了回去。
此刻雨越下越大,原本穿着干净衣服出来的黑子抱着绿间,身上也渐渐出现了湿透的现象,绿间被他抱着,几乎动也不敢动,黑子的手臂和身
躯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当属于人体热度和难以言喻的触感传来时,绿间只觉得一股热气窜到了脸上,心跳也开始
莫名加快。
“为什么绿间君不看我呢?”黑子将脸埋在绿间的背后,声音闷闷地,脑袋里的思维似乎早已化为一堆浆糊,他也早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对了,绿间君是绿间君啊……”
绿间这才想起来,这家伙淋了一场雨,又哭了一场,心里也难受……这样看的话,身体健康在此刻终于也出了问题么————
“黑子,放开。”绿间转过身,用不能抗拒的声音命令道,又挣扎着把手伸到背后去摸黑子的额头,摸完后声音高了一个八度,带着一种恼怒
,“你在发烧!”
“绿间君一直,一直在看着我……”黑子的声音慢慢地变得低落起来,他的眼睛已经对不准焦距了,却依旧执着地对着绿间的方向,“但是绿
间君从来都不踏出一步……”
“……”
绿间撕扯他手臂的手停了下来。
“黑子,先放开一下好吗?”
他的声音在此刻意外的柔和,像是在哄着孩子,又像是在哄着恋人。
“唔……抱歉。”黑子放开了手,绿间转过身,左手扶住这个身体已经烧得摇摇欲坠的人的肩膀,右手扶住他的脸,仔细看去。
黑子原本白净的面颊此刻烧得通红,他微微撑着将要闭上的双目,水蓝的发丝显然是洗过了的,湿淋淋地搭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
。绿间将发丝拂开,才发现那双蓝色的双眸已经没了焦距,虽然水光荡漾,宝石一样澄澈,却是失去了黑子往日所有的理智。
他狠狠地叹口气,“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又怎么打篮球?!进去!”
黑子一低头,一抬头,毫无意识地望着他,还拉了拉他身上,那件属于绿间的白色衬衫。这件衣服对他而言很有点大,因此以绿间的视角,完
全可以看到此刻脑袋里什么也不剩的黑子微微露出的锁骨与更下方的…………
“进去!”绿间将人推了进去,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行为一边恼怒黑子这种天然呆的状况————黑子这是在卖萌?!他居然学会了卖萌?
!
————蓝瞳鸢你都传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习惯给他?
“天已经黑了,你今天就住我家……”绿间停了一下,“你的手机呢?”
“……”这是不在状况的黑子。
“算了……等会和赤司说一声好了。”
“……赤司君么?”黑子听到‘赤司’,微微转过头,语气轻地像是一片羽毛,没有真实感,“说起来赤司君也是个有秘密的人呢……”
“你先睡一会。”将黑子的头发几下擦干,绿间一边腹诽自己不得不变成了老妈子,一边忍不住担忧黑子的将来————一旦生病就如此地放
空脑袋,没有阿鸢在身边,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不过,好在黑子也不是个蠢货,除了个别情况,绿间觉得自己也不需要担心这个队友什么。
只是这一次他不得不担心一下了————他从不知道在黑子的心中自己那个青梅竹马占了如此重要的地位,因为黑子平日里什么也没有表示出
来,绿间一直以为蓝瞳鸢消失对于黑子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
现在看来,错了的岂止是黑子,他绿间真太郎也错了。
“你先睡一觉,等饭点我叫你。”事无巨细地给黑子喂了药,喂了水,再把被子盖好,让这个病号睡在自己床上,绿间才得以清闲下来。
“……真是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笨蛋。”他站在床边,对着黑子的睡颜轻轻地道。
过了一会,大概是觉得黑子已经睡熟了,他又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摸了摸黑子的头。
“虽然说城凛已经获得了日本第一……”绿间微微俯下身,想想刚才黑子抱着照片流泪的样子,总觉得心口有个地方在抽痛,“……但是,你
还是很想念过去的日子吧。”
不然也不会把那些照片当做珍宝了。
“黑子……帝光毕业之后,你很寂寞吧。”
不然也不会把一直陪着你的阿鸢看得那么重了。
他一点一点地用手指描摹着少年清秀的五官,又停止在那双紧闭的双眼上。
几年过去,直到现在他依旧没能够理解黑子,更是到现在还记得那双不知饱含着怎样信念的,执着的蓝色眼瞳。
突然,黑子的眉头皱了皱,没醒,却把他床头的人给吓了一跳。
“……”绿间突然意识到,这样在旁人睡觉时动手动脚是不对的……于是此人做贼一般地猛地收回了手。
他转身朝阳台上走去,掏出自己的手机,刚刚打开就看见了赤司传来了新的信息,信息中赤司的口吻还是那么的风轻云淡,就一如当年绿间
听他说‘哲也退部了’一样。
有时候绿间也有点讨厌赤司的个性,那个人总是把一切秘密都藏在自己心里,没有人问就永远不说,被人问及时却总是游刃有余,到最后赤司
征十郎永远是正确的。
在绿间看来,和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实在是很需要定力和一定的自我认知力。
绿间打开手机里的信息箱,打开来自于赤司的信息————
————下一秒,在绿间真太郎看来状似平和的世界,由此开始了颠覆。
※※※
“呼——————”
绿间从床上坐起,惊怒交加。他扯过床头的纸,不顾此刻还未完全天亮就开始写了起来,脑海里赤司所说的话犹如惊雷,令他无法冷静。
【真太郎,不要问太多,这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哲也。】
【毕竟哲也的这条命,是以阿鸢的生命为交换保护下来的呢。】
【如果觉得困惑的话,就去伯父那里寻求帮助吧,我能给予你的提示是——布莱尔·斯顿医生的手术记录。】
“布莱尔·斯顿,医学界私下里公认的眼睛移植手术专家……”绿间起身,将笔放回笔筒,手指却有节奏地敲打着桌沿。
这又是一个太过真实的梦。
绿间想,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他睡前所想的那样做吧————他决定,按照梦里给予的线索,去查一些事情。
※※※
“布莱尔·斯顿?”
绿间先生放下了报纸,看向坐在电脑前的,眼镜反光看不清表情的儿子,神色平淡,“他在半年前就已经死了。”
绿间握着鼠标的手一停,随即便继续移动了起来:“为什么。”
“……”绿间先生翻过了一页报纸,“如果你想听假话,我可以告诉你,自杀,如果你想听真话,去隔壁问你蓝瞳叔叔,这件事情我不好多说
。”
“……父亲。”绿间的声音不太稳,“是有关阿鸢的?”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的讯息,”绿间先生淡淡地道,一点也没有为儿子的举动而有什么别的反应,“但既然你有疑问,你就去自己寻求解
答吧。如果你蓝瞳叔叔愿意告诉你,我不反对。”
“……”
绿间站起身来,浑身僵硬,艰难地迈上了前往蓝瞳家的路。
※※※
“想知道什么?”看着面前神情肃穆,透着一丝少年人所没有的严厉,却又浑身僵硬,明显透着紧张的老友儿子,蓝瞳澜抽了一口烟,想了想
又叹息着把烟在烟灰缸里捻了捻,熄灭了火星。
“布莱尔·斯顿。”
“哦……”蓝瞳澜道,“那个家伙吗?半年前死的。”
绿间试探性地问道:“死因?”
蓝瞳澜似笑非笑地看了这个男子高中生一眼:“你真的想知道?”
绿间认真地点头,手却在膝盖上不自觉紧握。
“他啊……”蓝瞳澜嗤笑起来,“有着一身技术,却做正经工作,有时干干器官贩卖,更多时候是在为某个家族服务,干着恶心的勾当,说起
来还是他的老本行——眼睛移植手术。”
“……这和阿鸢,有关系吗?”
“当然有,”将烟彻底扔进烟灰缸,平日里像个痞子一样的蓝瞳澜此刻眼神格外的亮,带着一种凶悍,如同野狼伸懒腰一般让人忌惮,“他并
不是官方所说的,是自杀————他是被阿鸢杀·掉·的。”
咚。
蓝瞳澜所说的话,语气轻松地像是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但是却重重地打在了绿间的心里,成为了那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颠覆了他的整
个平静世界。
【是真的。】
绿间死命地掐着自己的手心。他尽量地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脑内飞快地转着各种信息
【梦里所给的线索,所叙述的事情,都是真的。而且……那个梦里的黑子看上去比现实的黑子大……那么这个梦,是意味着未来?!】
他深深地呼吸,吐气,努力地平息自己躁动的心跳:“为什么。”
“哎呦呦,你还不知道?”蓝瞳澜笑了几声,“赤司家的破规矩和那个斯顿,已经害了你的前队长啦。”
“……赤司?”
“你当他为什么只有一只眼睛是天帝之眼?小伙子,世界上所有珍奇的东西,都不会是以独自的个体出现的,更何况是眼睛?”蓝瞳澜痞子般
地扯起嘴角,“我这就说给你听吧,赤司家的规矩,简单来说就是,好东西要先给位尊的——不管是什么。”
“……”
“呵,人啊,为了利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眼睛移植手术,好东西要先给皇帝,赤司仅有的天帝之眼,以及阿鸢的性别混淆……
绿间在下一秒冲上了楼梯,奔往蓝瞳鸢的房间。
“诶诶诶,真太郎,阿鸢在黑子小子家!!”
绿间咬牙切齿地停在了楼梯上,又蹬蹬蹬跑下去,连伞都不带一把就往雨幕里冲。
急切的步子带起了地面上积水的溅起,再加上没有雨伞的遮挡,不一会,绿间的常服已经被雨水淋得透湿,裤脚也有着斑斑污迹,然而这并不
能成为阻挡他脚步的东西。
【是真的,都是真的……】
【事情都连起来了……梦里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的!】
【但是那样的话……我到底算什么?这个梦又算什么?!】
“呼——”黑子家离绿间家其实并不远,不过一刻钟,绿间就喘着气,停了下来,伸出手按响了门铃。
“……绿间君?!”
黑子听到门铃后便走出客厅,来到玄关打开了门,刚刚还想着在这种雨夜到底有谁会来,却没想到会在自己家门口看见一个狼狈的绿间真太郎
。
“……”一时之间黑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先不说这样的绿间真太郎他从未见过,以绿间的个性,被黑子看见了这样的自己,恼羞成怒是最
有可能的反应。
“……不好意思,打扰了。”先出声的是绿间。
他努力地压抑着心中几乎要一涌而出的疑问与剧烈的感情,朝黑子冷淡地点头,“我找阿鸢。”
“先进来吧,绿间君。”黑子让开了位置,又朝里面淡淡地喊了一句:“鸢桑,请不要再笑了……就算你捂着嘴我也已经听见了。”
“谢谢。”绿间礼节性地道,走进了黑子宅。他全身湿透,衣服紧紧地贴着躯体,绿发上,雨水正一点一点地往下滴,而因为气候原因,绿间
的嘴唇已经有点冷地发白了。
一旁不怎么见生人的清优一看他这个样子,也顾不得自己近乎本能的羞怯,跑去厨房泡了壶茶过来,又拿来了干净的毛巾。
绿间抬头看着这个脸被绷带遮住一半的女孩子,点头致谢:“非常感谢。”
清优低着头鞠了一躬,又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真子是特地来找我的吗?”端起一杯红茶,吹了吹热气,蓝瞳鸢此刻正坐在沙发上,一身紫色裙装非常正式,丝毫看不出是在家里闲着的模
样,倒像是在特地等着绿间找过来,“我好高兴啊。”
“……你什么时候能不穿女装?”看着面前的‘少女’甚至在长发上系着贵族紫的缎带,绿间再一次地有想崩溃的冲动,“你严肃一点行不行
!!”
“我很严肃啊。”蓝瞳鸢勾起一个浅浅的笑,端庄优雅如同庄园之中的贵族少女,“为了见真子,我可是特地打扮了一番呢。”
“难怪鸢桑一大清早起来就很高兴。”黑子坐在一旁,忍不住道,“明明今天不用出门。”
“真子可是难得的贵客——”蓝瞳鸢一指绿间,“他几乎没来过哲酱你家呢,除了偶尔的几次借书以外。”
黑子认真地从第一次的帝光中学开始想,一直想到如今的城凛生活——确实如蓝瞳鸢所说,绿间很少在学校以外的地方来主动找黑子,更别提
是黑子家这种地方了。
绿间站起身来,“阿鸢你的房间在哪?去你房间谈。”
“好啊。”端起茶杯,蓝瞳鸢也悠悠地往自己在黑子家的房间走,路过黑子时还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哲酱,点心请务必给我留一块。”
“是,是。”黑子无奈地回答着。
“……你还真惯着他。”绿间并没有马上跟上蓝瞳鸢的步子,他在路过黑子时停了下来,散下的刘海之下,没有眼镜遮挡的双眸比往日更锐利,还带着一种阴森,“黑子,问你一个问题。”
“绿间君请问。”
“我这样很狼狈吗。”
黑子听着绿间淡淡的语气,犹豫了一下,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平常的问句,刚想张口回答,就听见绿间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这样的狼狈样子……和当年阿鸢失踪时的你,是不是很像?”
他的声音很轻,速度很快,然而黑子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绿间的话。
而还未等黑子回过神来,他就提脚走向了蓝瞳鸢的房间。
“……什……么?”
被绿间了了一句话给冲击地无法迅速回过神来,黑子慢慢睁大了眼瞳,吃惊的神色渐渐地从他那张毫无波平的脸上浮现。
他在这一刻非常很想问绿间一些话,可是绿间却在此刻走进了蓝瞳鸢的房门,又将门关上了,一贯的礼节使黑子无法就这样不管不顾地闯进去。
“……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黑子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眼眸低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好慢呢。”
————房间之内,黑色长发,身着紫色衣裙的‘少女’倚在阳台的围栏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仿佛早已得知绿间会迟一步到来。
“阿鸢,告诉我。”绿间拧紧了眉头,已经变得无比深邃的祖母绿眼瞳死死地看着蓝瞳鸢,冷光在里面炸裂开来,这双以往无比冷静的眼眸现在却几乎要燃烧起来,“是不是你搞得鬼?!”
“我吗?”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蓝瞳鸢柔柔地笑着,看上去和普通的花季少女相差无几,却另有一种奇妙的韵味,“真子,你怎么能确定,那不是已经存在于你脑中的事实?”
“……!!!”
绿间刹那间瞳孔缩小:“……你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明白的。”蓝瞳鸢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绿间闭上眼,就那样站在那里,脑内所有关于梦境的片段一拥而上,情景细节无一不清晰,确实像是他本身就记得的记忆……但是那样的话,
他又是什么?
他到底做了梦的,来自于未来的绿间真太郎,还是做了梦现在醒来的,秀德高中一年级的绿间真太郎?
到底是周庄梦蝶,还是蝶梦周庄,兜兜转转,四处询问,到最后绿间也迷茫了。
“告诉我,阿鸢。”绿间仍旧闭着眼睛,语气却不容人拒绝,声音越发提高了音量,“告诉我……我是谁。”
蓝瞳鸢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笑:“真狼狈啊,迷茫的你。”
他走上前去,拉起绿间的一只手,“啊,你看窗外,放晴了呢。”
那一刻,绿间从他身后的阳台看到,原本的暴风雨停歇了下来,黑压压的天际被驱散了阴霾,露出了被洗净的浅蓝色泽,阳光从云层中透露出来,照耀着蓝瞳鸢比女人更加柔美的身姿,与他脸上那份微笑,看得分外令人有种不真实感。
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真子,我只说一遍,”蓝瞳鸢笑道,字字说的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坚定,“你是秀德的王牌,你是奇迹的世代,你是绿间家的独子————你是,清醒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绿间真太郎。”
“真子,你不能在这里迷惘。”蓝瞳鸢伸手拿过一个小盒子,递给绿间,“忘掉吧。”
绿间愣愣地看着他,眼里有着不敢置信:“忘掉?”
“忘掉吧,”蓝瞳鸢将盒子塞到绿间手中,又亲手将绿间的五指合上,使盒子牢牢地被抓在绿间掌心,偏女性的声音里带了点不容易察觉的诱导,“这是一盒药膏,回去用火当香料燃烧,这几天你所梦见的东西就可以忘掉。”
“……果然是你搞的鬼。”绿间伸手自己握住了盒子,低着头定神看着它,又抬头看着蓝瞳鸢,“那你又是什么情况?黑子呢?”
蓝瞳鸢微笑着摇摇头,不回答他。
“……算了。”绿间将盒子放回口袋里,“我没有兴趣搀和你们的事情,就像你说的一样,不管怎样,我是绿间真太郎,我还有着属于我的责任与目标,我不能在这里迷惘。”
“不愧是真子。”端起自己的茶杯举了举,蓝瞳鸢笑意更深,“那么,还有什么是现在的你要做的吗?忘掉了那个梦,你很有可能再也想不起来了呢。”
“……我出去一下。”
看着绿间离去的背影,蓝瞳鸢的温柔笑意一直等到门被关上,绿间的脚步声渐渐走得远了些才有了变化。
“我怎么会让你记得这些呢……不过是你一直无法主动迈步回到哲酱这边而已,傲娇可真是难搞。”声音慢慢地从柔和可亲变得低沉,蓝瞳鸢轻笑了起来,声音透着有几分敌意,又满意地叹息了一声,“记忆嘛……”
“……有我和哲酱两个人记着就够了,独属于我和哲酱的珍贵经历,不需要有第三个人来分享,抱歉了,阿真。”
明明笑容还是那样的甜美,蓝瞳鸢却在说着无比残忍,自私的话语。
利用不经意间的催眠给予竹马的梦境,是有毒的礼物。
利用人因梦境迷惘间塞入的潜意识命令——【你为重生者】,是扰乱思绪的音律。
而看似抚慰,帮助竹马坚定心智的温暖话语,是诱导其走入圈套的甜蜜咒语。
蓝瞳鸢利用了对绿间的那分了解,又一次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对她自己,对绿间,对黑子来说,都十分有意义的演出-——只不过演员身在其中,不知自己的步子会通往何方罢了。
“不过,药膏还是有点缺憾呢,会在潜意识里留下痕迹……”蓝瞳鸢卷着自己的黑发玩,红色眼瞳里闪烁着妖艳诡异的光,犹如冰冷的鬼火,“不过这样也很有趣啊……那一点点的痕迹,最终会化为种子吧。”
那样的种子,到最后,会开放出怎样的花呢?
※※※
“绿间……君?”
刚刚听到门开的声音因而转过身来,黑子迎面被人抱入怀中。
拥抱着他的是一双非常有力的臂膀,而拥抱的姿态也很令黑子熟悉,一如很早以前蓝瞳鸢失踪之时,那个人抱着痛哭的自己,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静静地抱着自己,将自己怀里的一方天地任由黑子哲也发泄着内心的所有悲伤。
“黑子。”
“是,绿间君。”
绿间将臂膀收紧:“今天过后,就忘掉我今天所说的所有话吧。”
“……请放心。”已经明白了什么的黑子闭上眼睛,如很久以前那样将头埋入绿间的脖颈。
绿间和黑子两个人很少有这样亲密的时候,因为——他们都是非常冷静,自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的人。
可是至少在这一刻,理智是要放在感情之后的东西。
“你不会再一个人了。”
“嗯,我知道。”
“你……有时候不需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绿间君,彼此彼此。”
“……还有,我没有忘记。”
“……忘记什么?”
“过去的一切,关于你的一起,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所以,”绿间将臂膀再收紧了一点,“如果以后再有什么事情……来我家。”
“……真是强硬的语气呢。”
“来不来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
“我知道。”黑子轻柔地道,“我都知道。绿间君……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温柔的人呢。”
“……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嗯,我是在胡说。”声音却染上了笑意。
“……我会站在你这边。”绿间在黑子笑的时候,突然提高了声音,“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也知道阿鸢站在你这边……但是我也不会认输。”
“绿间君……”
“你不用再说什么了。”将黑子放开,绿间握紧了口袋里的盒子,“有打火机吗?”
“……有。”黑子转身去翻找,只不过,他没有看见,在他身后的绿间,脸上少有的恍然若失。
忘了吧,还是忘了吧。
他忍痛闭上眼,接过黑子的打火机,说了句抱歉就走回了蓝瞳鸢的房间,蓝瞳鸢也很大方地把房间借给了他。
【不忘的话,怎么能再从头开始?我的路途上,并不需要无谓的记忆。】
※
“……阿鸢?”
绿间睁开眼睛,揉着自己的额头从床上坐了起来,闻着房间里莫名的药味才感觉舒服一点,“你怎么在这里?”
“看清楚,这里是我在哲酱家的房间,”蓝瞳鸢悠悠地道,“你不知为何下雨天跑出了家门,发烧晕倒了,所以我看到了就把你捡回来了。”
绿间:……怎么感觉又被驴了?
“鸢桑,绿间君,晚饭好了。”黑子敲了敲门才进来,“啊,绿间君你换了衣服?”
“……黑子?”看了看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的状态,绿间眼角抽搐。
“哎呀真子你脸红了!”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