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黎平生第一次切身感觉到什么叫做“心脏跳到嗓子眼儿”,用最快的速度熄屏,双手按在平板上,扭头怒瞪几乎怼到眼前的帅脸:“谁叫你偷看的!你有没有礼貌!”
尽管生气,但顾忌着两人身处公共场合,郁黎压着嗓子咬着牙,质问的气势都弱了几分。
“我没看啊。”靳一笛靠回椅背,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你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偷瞄我,都快把心虚两个字顶脑门儿上了。”
他大度地向郁黎传授经验:“下次做坏事之前别左顾右盼,大大方方反倒不容易让人起疑。”
“所以你就大大方方地偷看?”郁黎还是气不过,抬手对着靳一笛的胳膊来了一拳,“看见什么了?”
“真没偷看,骗你我这辈子发不出论文。”靳一笛朝他的小桌板扬了扬下巴,“看你手上画圈的动作就不像写字,反复敲击笔杆消除很明显是在擦不满意的线条。”
“叫你是想告诉你,别画违法违规的东西。”
“谁画违法违规的东西了。”郁黎相信靳一笛的人品,但还是不想承担任何在熟人面前掉马的风险,拿着平板换到旁边没人的位置,专心画了几个小时。
把Deity的贺图发到微博之后,他点开和Wind的聊天,展示自己刚才的摸鱼稿件。
【竹:新鲜出炉的Wind,请及时查收!】
【Wind:很好看,谢谢竹子。】
【Wind:但是】
但是什么?郁黎等了一会儿才收到下一条:
【Wind:这张为什么没发到微博?因为你刚发了Deity的图吗?】
“嗯……”郁黎抬起手臂看了看,觉得自己身上好像穿了无形的龙袍,小小的手机成了后宫,两位妃子在里面争风吃醋,各出奇招。
风妃必定是要被立为皇后的,毕竟能辅佐他建(读)功(懂)立(文)业(献)……
不对不对!停止你离谱到外太空的幻想!郁黎甩甩脑袋,收回发散的思维。
他给Wind发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
【竹:只是想先发给你看看嘛Q .Q】
【竹:我这就去发到微博!】
收到保证的靳一笛满意点头,打开微博,在刷到竹子最新动态的瞬间秒转。
最近他在微博活跃的频率猛然提高,粉丝们也纷纷设置了特别关心,根据消息提示迅速赶来,摸到竹的微博下面疯狂夸夸。
被饿久了的Deity粉丝正大口吃着粮,一刷首页发现竹太太又发了Wind的同人图,想到那天在直播间由于竹太太端水而没有决出胜负的cp之战,立刻来了劲头,在评论区召集伙伴:
【姐妹们我们的点赞数不能比那张图少啊啊啊啊!】
【Deity怎么还不转发?@Deity,你的竹太太要被别人抢走了!】
【竹太太画得好好看呜呜呜,我哭着保存!(你们别自乱阵脚啊,竹太太给Deity画的可是正比,完成度这么高,为什么要和Q版图对比啊?)】
正默默窥屏的靳一笛耷拉着唇角,长按最后一条评论举报,在举报理由栏郑重地打下造谣二字。
一连串操作下来,他果断选择回到属于自己那张图的评论区缓解心情:
【好可爱的Wind!果然竹太太对Wind有粉红滤镜,风神什么时候这么可爱过!】
【Wind秒转诶!他怕不是给竹太太设置了特别关心!】
【楼上的姐妹大胆点!说不定他俩就在一个被窝里呢,转发还不是说句话的事儿(羞羞黄豆.jpg)】
高铁的到站广播响起,靳一笛满意地收起手机,从大件行李存放处取回郁黎的东西,顺便拍拍坐在后排莫名其妙脸红的某人,示意他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第一天没有安排调研任务,学生们被大巴车拉到镇上的酒店统一安置,靳一笛和郁黎由于共同负责丘定村,自然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室友了。”靳一笛把从带队老师那取来的房卡递给郁黎,突然想到什么,冷冷勾了下唇角,“除了换衣服的时候互相回避、错开时间洗漱和矿泉水瓶身写名字,还有什么要求?”
大厅里挤满拎着行李背着书包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打闹,嘈杂的嗡嗡声混成一片。郁黎艰难地躲开挡在面前的人,跟在靳一笛身边,努力听清对方的话。
每个字倒是听得清楚,可连在一起就变成了他听不懂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提过这些要求?”郁黎跟在靳一笛身后进入电梯,随口道,“都是男生,哪那么多讲究?”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意识到问题所在。
不对。靳一笛应该可能也许大概是在意这些的。
所以刚才的那番话不是在揣测他的要求,而是靳一笛在对他阐述自己的要求,毕竟对方喜欢……
本着尊重理解的心态,他咳了一声,重新开口:“当然,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也可以遵守。”
“我不介意。”靳一笛回答得干脆,扭头注视着郁黎,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不坦诚的痕迹,“你确定不用?”
毕竟从集训班听到的那番话来看,郁黎很可能像他的本科室友一样,因为他的性取向而对和他共处一室这件事如临大敌。
“真的不用。”反复的确认让郁黎心底升起不被信任的憋闷,语气也冷了下来。
他又不会搞歧视!反而之前护着靳一笛,替他说话!
不过……郁黎攥紧手指,偷偷仰头看着靳一笛的背影。
他说得那么熟练,是不是证明以前被这样对待过?那刚才自己还凶巴巴地讲话……
道歉显得太过刻意,而且相当于再往对方的伤口上撒一次盐,郁黎大脑飞速运转,决定开启新的聊天话题缓和心情:“你刚才说已经很多年没有室友了?认真的吗?”
B大的博士是单人间,但靳一笛满打满算才住了一年多,不至于用上很多年这样的字眼。
电梯到达他们入住的楼层,靳一笛率先迈出去,言简意赅地回答:“本科的时候就在校外自己住了。”
“好吧。”见对方兴致缺缺,郁黎不再吭声,跟着进了房间。
酒店的双人间面积不大,进门后左手便是卫生间,右手是衣柜鞋柜,再往里便是两张双人床,以及一张书桌,一台电视。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郁黎把自己的行李箱拖到房间中央,打开,从里面翻出杀菌雾化枪、一次性床上用品以及红外线探测仪等各种小玩意儿。
靳一笛坐在床上,看蹲在地上的人左一件右一件地往外爆装备:“我终于知道你的集装箱为什么这么重了。”
郁黎不理他,拿起雾化枪喷了一圈,到靳一笛面前时还特意多停了一会儿。
靳一笛被呛得咳嗽,挥散眼前的水雾:“怎么?报复我啊?”
郁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满脸“你看我有那么幼稚吗”的表情:“你不是灰尘过敏?防患于未然罢了。”
“没那么娇气。”靳一笛这么说着,却配合起郁黎,主动接过雾化枪,仔仔细细地给房间每个角落消毒。
郁黎满意地点点头,给两张床都换上自己带来的被子枕套,又用红外探测仪在房间里检查了一圈,最后才放心地拿起睡衣,和靳一笛商量:“我先洗?”
靳一笛正用手机回复消息,抬了抬手,示意他随便。
长途奔波了整天,两人吃过晚饭,各自忙了会儿手头的任务便早早休息,第二天按照规定时间下楼,吃过早餐,和前来接人的丘定村主任碰面。
穿着深蓝色工装的村主任远远地看见两人,小跑着过来,点头哈腰地伸出双手:“哎哟,欢迎,欢迎两位同学!”
郁黎被吓出九十度标准鞠躬,同样伸出双手:“您好您好,不用这么客气。”
相比之下靳一笛倒显得有点冷漠,站在郁黎身后半步的地方,和村长握手时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叫李福贵,你们叫我李叔或者李主任都行。”长着国字脸的人笑起来格外亲切憨厚,扶了扶头顶的帽子,“那咱们就,出发吧?”
村民的车早已在门外等候,郁黎和靳一笛坐在后排,听李主任讲述村子这几年的变化。
“多亏了这个开发项目啊。”李主任坐在副驾驶,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有好的政策引导,有财政补贴,还有各种招商引资活动,我们丘定村从穷乡僻壤变成了先进的休闲农业示范村,村民们也从面朝黄土背朝天还赚不来几个钱变成了奔小康,很多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都被吸引回来,我们的村子又焕发了新活力啊!”
平坦宽阔的水泥路和两侧整齐的种植园印证了村长的话,郁黎在调研表上认真记录,不时拿起手机拍照。
“听起来确实不错。”郁黎被主任的情绪感染,提问的语气也雀跃起来,“那咱们村的农民收入是不是也提高了呢?”
“当然!”李主任抬手指向前方,“一会儿我带你们去村里最大的种植园,你们看看树上的果子和往来的游客,就知道我们现在的生活有多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李福贵话锋一转,扭过头,有些局促地看着两人,“调研通知来得紧急,我们都匆匆忙忙没有准备,两位同学,咱们具体是要考察什么啊?”
郁黎翻了翻手上的表格:“主要是考察……”
“李主任。”一直坐在旁边保持沉默的靳一笛突然开口,抓着郁黎的手腕,把他手里的表格按了下去。
郁黎不知这人受了什么刺激,挣扎未果,转过去瞪他一眼。
靳一笛丝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李主任,完全没有再次开口的意思,仿佛刚才那突然的一声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