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渝难得能在学校里清闲地度过一个早上，下午他就被老班逼着作为班上的三个学生代表之一，去医院探望那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多看一眼的、全校皆知的、他对家。

程轲。

护士告诉他们程轲今早刚醒过来，不过很快就又睡了过去，但情况已经稳定并开始好转，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虽然见不到程轲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但要陆渝因为看不到脑袋被砸了受到严重创伤不得不住院疗养大半个月所以回不了校的程轲而感到愉悦，他也做不到。

病床上的程轲少了以往见面时咄咄逼人的气势，他安静地闭眼沉睡，略微褪色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衬着他愈显苍白和脆弱，有点像童话故事里等待王子吻醒的睡美人。

程轲住的是vip单人间，病房很大，只站着四个人显得很空荡荡。

陆渝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他顺手想把门关上，但因为手滑，门随着从窗口突然刮进来的一阵大风“啪”的一声自己摔了过去。

动静颇大，程轲被惊醒了，慢悠悠地睁开了眼。

老班瞪了陆渝一眼，指责他笨手笨脚净添乱，又赶紧召集王子瑶顾嘉泷一人一大捧粉色康乃馨插进刚拿过来的大花瓶里。正准备走上前问候程轲几句，却听刚醒过来的程轲眉头微蹙，疑惑道：“你们是谁？”

四个人齐刷刷地愣住了。

还是老班先反应过来，赶忙按响了床头的紧急铃。医生迅速赶来，检查了一番程轲的身体状况后，呼出一口气：“没事，只是一点后遗症。之前我们就有预料过他可能会短暂记忆缺失，过段日子就能慢慢恢复了。”

老班他们还是有些担心，王子瑶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他这是忘了我们是谁，那那些物理公式化学反应他会不会也忘了啊？”

“不好说，”医生很实在地给出回复，“你们可以出道题试探一下。”

陆渝对此跃跃欲试，他立即就把上学期期末数学统考的最后一道选择题默写了出来递给老班，还特意把题目附加的图案画的标准又漂亮。

那次考试他数学比程轲低了五分导致他又一次排名居其之下，就是因为这道该死的函数题。

程轲看了一会被传到自己面前的白纸，露出很无辜的表情，他指着其中一个字问道：“这是什么？”

是函数的“函”字。

身为数学老师的老班看上去要被他这个一直引以为豪、数学成绩从没下过一百四十五的课代表吓晕了。

“函、数，”老班右手捂心，左手搀住顾嘉泷以免自己踉跄跌倒，“程轲，你知道这道题应该怎么解吗？”

“函数是什么？”程轲眨了眨眼，看上去很迷茫，“你们要让我干什么啊？”

高高闪耀于苍穹的数学之星就此陨落。

“医生，他这不叫失忆，这是变成傻子了吧？”陆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旁边医生的手臂。

“记事是记忆，记物也是记忆，你们先不用这么慌张。”医生误以为他是在担忧，宽慰道，“应该都只是暂时性，会逐渐恢复的。”

陆渝心说倒也不是我慌张。

这时程轲抬起了头，目光转了一圈落在站在门附近离他最远的陆渝脸上，表情突然变了。些许绯红烧上程轲脸颊，他直直盯着陆渝，双眼里似闪着亮光。他用一种陆渝从没听过的、不该出现在程轲这朵高岭之花口中的、羞涩且开心的语气喊陆渝的名字。

“陆渝！”

陆渝被他的一看一喊吓了一跳，见他还能这么精确地认出并叫出自己，犹豫了片刻，问道：“你还记得我？”

原来他们的梁子已经结得这么深了，记忆可以忘智商可以掉，但仇恨值都不会减少。

“记得，最记得的就是你了，”程轲冲着陆渝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男朋友。”

男朋友。

......

男朋友？？？！！

扪心自问，他和程轲应该连男性朋友都算不上。

陆渝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你说什么？”他冷静地又问了一遍。

“我说，”程轲很听话地重复，“我记得你，你是我男朋友。”

“你这个‘男朋友’……”陆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半天没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程轲掰着手指头，仔细地数，“就是我可以牵你、抱你、亲你、还可以和你一起睡觉的意思。”

其余三个人大惊失色。

“这，这……”王子瑶脱口而出，“原来你们以前真的是在用‘互相冷嘲热讽’的方式来调情吗？”

顾嘉泷：“为什么他连函数两个字都忘了还记得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啊？”

“班长，你收一收你的脑洞。”陆渝无奈道，又转向医生，“医生，他这还被害妄想啊？”

“可能是因为头部受伤得比较严重——他都昏迷了三天才时不时有几分钟的清醒。”医生解释，“本来现代医学对人记忆区的掌握度就不太高，所以关于这一方面，什么情况都有概率发生，我们也无法确定……甚至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记忆丢失是不是暂时的，我们也不好说。”

说完，医生就打算去联系程轲的监护人告知这一状况。顾嘉泷不禁感慨道：“那是不是我们班的一代学神就此坠落了啊？”

“你可别给我乌鸦嘴！”老班立刻反驳。

程轲自个儿琢磨了一下几人的交谈，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他不自觉扯紧被子，眼巴巴地看向陆渝，小声开口道：“陆渝，你是不是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不要我了？”

王子瑶和顾嘉泷也一并看向他，脸上只差写上“陆渝你是渣男”几个大字。

“……没有。”

现在这个程轲和以前那个分明就是两个人，陆渝不是很适应这么个突如其来的性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偏过头，躲开了程轲的灼灼目光。

“你现在站在我身边都不想见我，”程轲低着头，委屈道，“你之后还会天天来看我吗？”

天天看他？怎么可能？！

陆渝立马严肃道：“已经开学了，我是要专注学习的。”

“渝哥，你这样像极了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王子瑶忍不住说。

“确实。”顾嘉泷附和道，“程轲都这样了，渝哥你就不能对人家态度好点？”

“我和他相看两相厌五年了，”陆渝刻意把声音压低了一些，没让程轲听见,“这……好歹给我个缓冲期吧？”

“那行。”老班一挥手，拍板道，“接下来你每天放学都来探望程轲，直到他出院，给你好好缓冲缓冲。”

程轲一听，马上抬起脑袋，唇角上扬，欣喜溢于言表。

“别……”

程轲看向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烈，仿佛把一切期盼与渴望都用最简单的语言写在了里面，让陆渝不得不懂。

他顿了顿，没能继续往下说出拒绝的话。

“好好好行行行，那就是渝哥答应了呗。”安静了几秒钟后，王子瑶一拍手定下了结论。

程轲看着陆渝，嘴角弯弯，露出一个很甜的笑。但还没等别人惊艳到，他又紧接着打了半个哈欠。

因为治疗吃的药有安眠作用，即便只是很短暂的聊天，程轲就已经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陆渝，你明天也要记得来看我哦。”闭眼之前，程轲还不忘迷迷糊糊地提醒陆渝，陆渝被王子瑶一拽，被迫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