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风听不懂这咿咿呀呀的,他不通音律,听了一会儿就待不下去了。
常盈也没看他,只是打了个寒颤。
李秋风问:“暖手炉呢?”
常盈的指尖都被冻得泛红。
常盈闷声道:“炭凉了,没带。”
李秋风闻言拔腿便走。
“我去帮你拿,你别乱走。”
常盈心想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这样嘱咐。
他用鼻音“嗯”了一声。
越不平虽然不懂这青天白日的,又不是寒冬腊月怎么会有人冷。
但他转念一想,现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常盈只是练了一个什么“寒冰掌”之类的奇功。
李秋风一走,越不平就放松了许多,他拉开常盈对面的椅子,坐下后两只手放在桌上。
“你说李大哥怎么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怪吓人的。”
常盈瞥了他一眼。
“他要是笑眯眯的,岂不是更把你吓死。”
越不平想象了一下,还真是如此,他豪爽地大笑。
离得近了,越不平才发现常盈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他本身就白,此时嘴唇也有些发白,看起来确实很冷。
“常盈哥,你很冷吗?”
常盈先摇头,然后又点头。
那细密的疼并不十分剧烈,但是很磨人,常盈先感到的永远是疼,什么冷啊困啊的都是角落里附带的感觉。
“为什么那么冷?”
常盈答:“因为我中毒了。”
越不平先是惊讶,接着了然。
“我懂了,寒□□是吗?我听说过,似乎是邪教的一种毒针,扎入心魄后就会让人结冰。邪功高的,能直接一针把人扎得冻死,次一点的就会让人中毒,感觉自己一直很冷。”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住自己。
常盈歪着脑袋看他。
“没想到你对邪魔外道还这么有研究?”
越不平洋洋得意。
“虽然我以前……比较不上进吧,但我对江湖形势还是颇有了解的,每期侠影风云我都一期不落的!”
“侠影风云是什么?”
“这你也不知道吗?”越不平心想这是一个真正的隐士。“这就是武林上记载各种传说和故事的江湖小报。”
越不平压低声音道:“孟万仇死了的消息若传出去,必定能见于下一期的侠影风云。”
常盈点点头。
“只要是死了的消息,侠影风云都会记吗?”
“当然不是,总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才行,那种有些名气的武林高手。不止是死,婚丧嫁娶、轶事秘闻无所不包。”
常盈眼波流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打断正在滔滔不绝讲述美人榜和英雄榜的越不平,问:“那之前的侠影风云你还有吗,我想看看。”
越不平道:“有是有,但都在我家中堆着,我现在一时半刻也回不去。”
常盈道:“不急,不急。”
常盈隐隐觉得他能通过这个《侠影风云》捕捉到一点关于自己的蛛丝马迹。
越不平起身对着窗户,转身握拳。
“总有一天我也要成为侠影风云里榜上有名的大人物。”
常盈一边喝茶一边笑眯眯。
“这有何难,你现在对着窗外大喊一声‘是我杀了孟万仇’,立即便能达成了。”
越不平笑不出来。
他不敢。
“我可不敢,但我总有一天会成为堂堂正正的江湖第一!”
刚说完,他就沉默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楼下的人,自己才半只脚踏进江湖,别说站稳脚跟了,他连都找不到地方落脚。
越不平大咬了一口桌上拿的脆柿,甜甜的果汁味道暂时压住了此少年无限愁绪。
就在此时,李秋风回来了。
他将暖手炉递给常盈,常盈接过,发现里面新添的还是香碳。
沉香的味道很好闻,引人沉醉。
李秋风问:“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越不平呛住了,他怎么敢说什么天下第一的事。
这还不得让李大侠笑话死。
“没、没什么。”
李秋风背对着他,越不平立即站直了:“不对,我错了,我这、这就去练功。”
常盈一只手撑着下巴,纳闷地看着越不平忽然像一只被揪住脖颈的小野狼,手忙脚乱胡乱扑腾。
后者手里的脆柿还没吃完,他左手拿起想往嘴巴里送,右手提了提裤子,左脚便从窗前迈开。
但动作太急,他步子刚迈开,手里的脆柿同时脱了手:那柿子在空中、左手、右手之间来回倒腾了两三番之后,这才划出一条线,呱呱坠地。
越不平探出脑袋去看,这脆柿咚的一身正好落进一人的茶杯里。
滚烫的茶水四溅,那倒霉蛋立即抬头看始作俑者,和一脸呆的越不平四目相对。
“糟了。”越不平立即转身将身体贴在墙上。
常盈问:“怎么了,把人砸死了?”
越不平摇摇头:“不是,比这个更糟。”
下一刻,常盈听见有人说话,气势汹汹、声如洪钟。
“越家那小子?你没死啊!滚下来!”
越不平立刻两腿一蹬,贴着墙坐下。
李秋风问:“谁找你?”
越不平立刻嘘声。
“小点声小点声。”
他顿了顿又道:“他就是刚才带头闹事的、那个自称是孟万仇好友的……”
那人带着一堆人前呼后拥气势汹汹地涌了上来。
“沈流云。就是那个流云铁掌的沈流云。”
常盈不认识很正常,但是李秋风也反应平平。
“很厉害吗?”
越不平道:“传说能徒手劈开一个人的脑袋。”
越不平看着常盈不紧不慢地将水果掰成两半。
常盈忽然对手里的橘子失去食欲。
潇和娘子不在,郡王殿下又离郡,小瑛一人控制不住局面,怎么也阻拦不住。
一群人就这样杀到了门前。
沈流云还没那么疯,敢随便造次,他甚至连敲门的动作都不重。
“越不平,我看见你了,我就想问你,孟万仇人呢?”
“你别逼我在这里动手!”
敲门动作越来越重,桌上的茶水泛起淡淡涟漪。
李秋风和常盈对视一眼。
李秋风往前两步,用手一拨,在对方砸门前将门开了。
沈流云没做好准备,差点扑倒在地,但他只是晃了晃就稳住身形。
常盈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和孟万仇绝对是朋友。
两个笨重的熊,眼前这个眼睛更小,肚子更大。
有人昨天见过李秋风和常盈,在沈流云耳边耳语几句,他看向两人的目光也变了。
“我说怎么回事,正好,人都在也省得我麻烦了。”
沈流云道:“就你们三个人?两个小兄弟是哪个门派的,报上名来。”
常盈道:“就我们三人。”
李秋风全程都没抬头,但是沈流云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他看向那个最不起眼的男人。
“我就要你们一个准话,孟万仇身在何处?究竟是死是活!”
常盈但笑不语。
“那我可能得请你们出楼一叙了。这里是望仙楼,我们不能在这儿动手,坏了娘子的生意。”
常盈看了眼在众人身后的小瑛,摇了摇头。
“那可能不行。”
“怕了?哈哈,昨日你们以多欺少害我兄弟的时候可曾想过现在?我可不会像他这般死心眼,要下战书单打独斗。”
沈流云带的人不少,此时七嘴八舌都化为异口同声的应和。
“就是!”
沈流云又道:“你要是有帮手,也赶紧叫出来。我看你们三个,其中一个废物,另一个看起来连剑都提不动,别怪我没给你们机会。”
常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如若沈流云打算硬要把他们拽出望仙楼的话,小瑛他们绝对能算是帮手。
可如若不是这样,他们唯一的同伴就是拴在马棚那匹老马了。
常盈正想说话,一道声音响起。
——“我是他的朋友。”
伴着清脆铃音,一个身上挂着许许多多小铃铛的女子拨开人群,十分自然地在常盈对面落座。
其实根本不需要她动手,只要看她一眼,人群便像被劈斩的波涛一样,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原因无它,那女子脖子上缠着一条蛇,活蛇,缓缓游动,蛇的脑袋钻进了她茂密的黑发之中。
“你认识他?”沈流云声音不太对。
女子点头,她只梳着一只辫子,身上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零碎,腰带上挂着很多小布袋。
她看着常盈,神色坚定。
“我们认识。”
常盈只是略微震惊了一下,很快就应道。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