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三天，顾存山定制的桌椅铁锅分批送了过来，他顺便抽空去佃户那片走了一遍，确实有一户叫柳娘的人家，做的也是竹编手艺，家里条件实在算不上好，只到勉强糊口的地步。

当时柳娘正在院里劈竹抽丝，架着火堆烤干竹片，手上动作不停，编制小蚱蜢，知了虫类的玩意儿，见一个陌生汉子站在门外，心里一惊，眼里升起警惕，隔空喊了一声：“你是谁？”

看着像是万一察觉不对就立马叫人的架势，能唬一唬那些心思歪的二流子。

顾存山自然不再此列，他展露一个温和的笑，朝柳娘说明来意。人家一听是生意上门，立马换了态度，殷切地把人迎进来，四下张望只余出一只按脚凳，连茶水都沏不出来，柳娘十分局促，带着厚茧的手不住的揪着身上打满补丁的布裙，苦笑了两声。

顾存山态度自然，没对此多言，只是论事：“我们铺子需要竹签，大概在六百根左右，若是托你去做，该是何价？”

一说到专业领域，柳娘少了几分怯懦，带上手艺人靠家伙事吃饭的自信：“竹签是最简单的，不难，长竹签一文一捆，若是想做成剔牙用的短竹签，那便是两文一捆，每捆都是二十根。”

这正合了顾存山的意，于是点头应允：“短的拿五捆，长的拿二十捆，我们的铺子在镇上甜水巷巷尾，叫平安四食，你做好能直接送到镇上去吗？”

柳娘点点头，快速在心里算了一遭，长竹签二十文，短竹签十文，这便是三十文入账，几天的米粮钱就够了，可比她做那些费时费力还几天才能卖一个的竹编要赚得多，眼里欣喜多了几分，整个人身上那股子绝望无神的气质退去许多，像是枯草返青，多几分生机活力。

顾存山想了下，多加了些要求：“我们做的是吃食生意，你这竹签做出来最好洗过晒一遍，也别随意放在地上，能有多干净就有多干净，目前先暂定两天一送，到时候看情况再做调整。”

“好好好没问题，您放心吧。”柳娘抹抹泪，喜极而泣，没想到还是个长久生意，两天便能有三十文入账，日子绝对好过多了，看向顾存山的眼神那是比看爹娘还热切，“是明日就要吗？我一早准时给您送过去。”

柳娘这么说就这么做，前天就把做好的第一批竹签送了过来。落了雪山上的冬笋暂时挖不出来，送货小分队也就闲了下来，正巧串素菜缺人，乔安便跟田埂子商量几句，以一人一天三文的价格，让他们来铺子后面的院里干活。

这活无非是洗菜串菜，轻松的很，再说顾存山和乔安两人又是好脾气的，小分队里的人就没有不乐意去干的。小汉子们一个个乐呵呵地噔噔跑进了屋，见着李小牛就热情地跟他们前老大打招呼。

李小牛自打卸了队长的职，在铺子里干活，忙得很，鲜少能抽出时间来，如今又能搁一处来，心里也是乐开了花儿。

陆陆续续的桌椅铁锅布置上去，租这巷尾铺子的好处就显现出来啦。由着店面大小约摸有旁人的两倍，桌椅摆开后也不嫌挤，且整个前面的门板都能拆掉，采光好，屋子里亮堂，看着就干净，让人心生好感。

等东西都备全，乔安选了个逢集的好日子，竹竿子串上红鞭，一点火，噼里啪啦炸开火花，震得竹竿不断抖动，乔安差点没拿住，还好顾存山双手及时覆了过来，格外有力地握住稳住竹竿。

乔安背靠着他的胸膛，回头一看，直晃晃撞进顾存山的笑眼里，跟着弯起嘴角，露出白齿，灿烂得像个小太阳。

鞭炮声一完，被特意选出来的几个嗓门大的小汉子开始卖力吆喝起来，由于是多干的活，乔安跟他们说好，一人多补一文。

“走一走，看一看哪！平安四食上新啦！”

“火锅香火锅妙，三十文一位素菜不限量哟！”

“新品上新，新品上新，买新品赠加肉加蛋豪华煎饼一份，仅限前三十，仅限前三十！”

赶集日人本就多，都被这边热闹的响动给吸引过来，尤其一听还是平安四食的新花样，当即争着抢着挤进铺子，先占了位缓了两口气，再开始点菜。

一看，哟，稀奇着呢。

先瞧眼前桌上一口大锅，咕嘟嘟滚着红油冒着大泡，香辣浓郁，也不知道放了什么，色泽这般漂亮，勾的人个个成了馋鬼。

再瞧白菜生菜冬笋豆腐等等这些素菜，竟然都是串在竹签上整整齐齐分区码好，拿着盘想挑啥挑啥，还不限量，可太新奇了，自然高兴，当即兴冲冲去挑起来。

往菜品区一走，还碰上好些熟人，都是被吆喝声给吸引过来，想要尝尝鲜的。只见个个盘里都挑的满满当当，彼此对上眼，再看手里的盘子，尬笑两声，心照不宣地错开来。

想的却是这（那）个老家伙，真是爱占便宜。

可是有便宜不占的才是傻子，是乔小老板说的三十文一位不限量，定然要吃到饱！

这番热闹，嘴刁三客自然也是来了。

王大胖扭着大肚子，也是成功排到队伍前面，一瞧瘦麻杆都已经坐那吃起来了，索性直接去和人拼了个桌，拿起人家煮好的串就往嘴里塞，一点都不见外。

夺人吃食，瘦麻杆顿时暴跳如雷，指着王大胖就是骂：“你个饿死鬼投胎的家伙，自己不会去拿菜啊？非挑我的吃，此仇不共戴天，看回去我找不找你夫郎告状，叫他好好教训你！”

“哎哎哎，”王大胖和瘦麻杆勾肩搭背，好哥俩道，“别那么小气行不行，咱俩多少年的兄弟，你的不就是我的，还搞告黑状那一套，肯定要伤感情的。”

“我去你的王大胖，就吃一事上，谁是你兄弟？”瘦麻杆翻了个白眼，对王胖子升起了十分警惕，串在锅里只要一熟，立马捞出，绝不做多余犹豫，如此严密防守，叫王大胖没法下手，只能骂了对方一句“小气！”，自个儿起身拿盘去挑菜。

素菜吃够了，招手叫了伙计，叫了几盘荤菜，什么蛋饺，鸡柳，片里脊，还有排骨鸭血一类，在滚开了辣椒的九宫格里涮着吃，那叫一个鲜香劲辣，回味无穷，热气下肚，浑身冒汗，真是爽极了！

越吃越上瘾的客人都在心里感慨着不知道乔小老板这火锅怎么做的，真是让人欲罢不能，恨不得吃上个三天三夜！

最受欢迎的还是小料台，葱花辣酱甜酱，以及自己磨得芝麻酱花生酱，再加上剁椒胡椒麻粉，任由食客按照各自口味调，极大的自由感带来绝佳体验，吃饱喝足的走出铺子，勾肩搭背商量着下次再来。

顾存山和乔安真是忙的连轴转，李小牛负责做好前三十个赠送的煎饼，拿了布巾边加入到擦桌子收碗碟送荤菜的行列。一波人走了又有一波被火锅香给吸引来的过路人进铺子，就算是拼桌，打的十二张桌子竟然也不够坐，只能搬出几条长条凳，支张桌子，沏壶茶上些瓜子花生类的，省得让客人等烦。

哗啦啦的铜板入账声响个不停，听得乔安干劲十足，就算如此，拨算盘也给人拨的手酸得不行，让乔安不停活泛手腕来缓解这股子疲惫。

顾存山立马注意到了，招呼好面前的客人，走过去问了两声。乔安摇摇头，意思是他觉得还能继续干。顾存山却是不同意，强硬地把人替下来，就算被那双亮晶晶的猫儿眼瞪着也面不改色，把人团了吧唧扔进后院，搬了椅子叫他歇着，最好拿热水泡泡手。

抗议无效，乔安只能乖乖听话照做，在顾存山转身去前头时，仗着人看不到，朝人龇牙咧嘴一番，没想到顾存山突然回头，乔安表情一僵，被逮了个正着。

他尴尬笑了两声，见顾存山深深看了他两眼，转即去前头忙活。不知怎么，感觉心里有些发虚，晚上有些不想回家了。

最后串串没了，后来的客人渐渐少了许多，有那实在等不了想尝尝味的，待铺里伙计解释一番后，挥挥手，不甚在意道：“那便不要素的了，多上些鸡鱼肉蛋。”下火锅里也吃了个尽兴。

三十文只吃素，荤菜另算价，铺子打烊之后，收拾干净碗筷，先叫小家伙们先回村去，乔安留下来和顾存山梳理账面。

数了数火锅底料的余量，竟然只剩下十多块，这还是几人一块吃一口锅的情况，只算客流，大概就有两三百人，怪不得觉得纵使他家铺子有人家两倍大，最热闹那会儿还觉得挤得很。

数了铜板碎银子，更不得了啦！抛去成本，净收入十两。天哪，得出这个数，乔安眼睛都发直了，顾存山还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没忍住笑道：“安安？安安？”

乔安被唤回了神，眼里迸发出明亮光彩，握住顾存山的手一用力，把人拉到跟前，热情往上“啪”的响亮亲了一口。这还不够，乔安顺势双手环上顾存山颈间，坐到人家腿上，撒娇似的把头埋进顾存山怀里，不停朝里拱着。

直撞得顾存山心里软乎乎的，腿上温香软玉，没忍住掐着乔安的腰就是一个深吻下去，啧啧水声响起，散乱下的发丝同时遮住了两人发红得要滴血的耳尖。

动人的喘息声中，两颗彼此靠近的心“砰、砰、砰”一下一下，耳旁轰鸣，满心满眼只有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