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铺子里的客流过了最热闹那一波,顾存山熄了其他两口锅下的炉子,交代了李小牛几句,换身长袍打扮成书生样,带着乔安寻访私塾去了。
乔安围着顾存山打转,青色长袍修衬得对方身姿挺拔,气质翩然,剑眉星目,五官深邃,自是一副俊俏后生的模样,看的他心里格外欢喜。
抱着顾存山胳膊扬起笑容:“我就说你穿这身好看,昨晚你还说继续放着不穿哩,如今瞧瞧,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顾存山瞧他这小得意样,摇摇头,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是是是,安安的眼光最好了,不然也瞧不上我,对不?”
乔安扬起线条优美的脖颈,下巴微抬:“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小顾哥哥,人还是要点脸好。”
“我可没说什么孟浪的话。”顾存山为自己辩驳道,“安安空口一言,我就成厚颜无耻了,这可是纯纯的污蔑。”
乔安轻哼一声:“你有理,说不过你,不和你说话了。”
顾存山牵起乔安的手凑近脸旁蹭了蹭,墨色的眸子明亮着:“别啊,哥哥现在心里紧张,安安总要帮帮忙不是?”
乔安觉得新奇,左瞧右瞧端量他,松弛有度,紧张半点不见有。但小顾又这么说了,那人肯定是强撑着面皮,内里胆怯,也是,古代最讲尊师重道,私塾的夫子严厉有加,说打就打,等会要是有入学考试这一出,那就更让人提着心,别说顾存山,就是他这么一想,心脏也怦怦直跳。
喉咙紧了紧,带着几分迫切:“我多和你说说话?鼓励鼓励你?还是夸夸你,夸人我也挺在行的。”说着乔安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一溜烟的彩虹屁脱口就来。
好歹是紧随网速的5G人,花团锦簇妙语连珠信手拈来,直白恳切的话哄道顾存山耳尖通红,面起薄红,连连求饶道:“好了,好了,安安你收着点,这话也太……”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个具体形容词来描述心里感受。
乔安接过话:“太肉麻了?”说着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但有用就行,你现在还紧张吗,小顾哥哥?”
顾存山连连摇头,捂着脸深深吐息两口,勉强平复下来,“感觉是个人都被你夸上天去,安安用词也太夸张了些。”
“嘿嘿嘿,”乔安眼睛弯弯,“谁让哥哥实在生得一副好颜色,光是看着你这张脸,话自然就秃噜了出去,要是换了旁人,我还不一定能开口呢。”
顾存山看他笑得实在可恶,没忍住捏了下乔安的脸,指尖一下子陷入白腻软肉间,有些凉,有些滑,手感好极了。
“安安可记住你说的话,不能逢人就夸,否则惹多了情债,看我收不收拾你。”
“这么要求我?”乔安抱着胳膊哼哼道,“那你可要以身作则,要是有一天被我知道你在外招惹桃花,你□□二两肉就别想要了!”
顾存山打了个激灵,抓紧乔安的手认真保证道:“哥哥发誓,此生唯你一人,若是三心二意,那便叫天打五雷轰,不得……”
乔安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咬着下唇瞪了他一眼:“行了,话说这么重干什么?浓情蜜意时谁不是海誓山盟?我可要一直考校你哦,小顾哥哥,你就紧着那根弦吧!”
顾存山莞尔一笑:“我巴不得你时时盯着我呢,这样安安满心满眼就装不下旁人,论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呢。”
乔安评价他一句:“油嘴滑舌。”
顾存山脚步一顿,正了正神色,乔安跟着停下来,抬头一看,眼前是处小院,隐隐能听到几句“之乎者也”的读书声,这是到地方了。
收了玩笑话装正经起来,乔安打量顾存山两眼见他镇定自诺,稍稍放下心。虽然不知道顾存山学问怎么样,但给他的感觉就是靠谱,肯定没大问题。
“咚咚”两声敲了门,一小童扎着朝天辫,往两边支棱像天线,乔安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很怪,是想笑又不能笑的别扭。
那小童见来人书生打扮,看着陌生,便知道他是来求学的,侧身让开引着二人进院。边走边道:“陈夫子正在授课,约摸半个时辰后得空,二位先随我去茶厅喝盏茶,耐心等候便是。”
顾存山应了声,打量此处院落布景,雅致清淡,基本上就是黑白灰三色,自有读书授课,求学上进的庄肃。宅子不大不小,只一进一出,但五脏俱全,能看出主人家是个讲究的。
也由此可以大致推出,陈夫子是个严厉讲规矩的。
乔安待小童走了,才朝顾存山的方向轻声窃窃私语:“这处私塾好正经,环境也不错,看着束脩应该不便宜。不过这些都不是事。咱好好发挥,争取让夫子眼前一亮,非你不可。”
顾存山拿起茶盅润了润唇,眼含笑意:“就这么对我有信心?”
乔安捏捏他的手,点头道:“那肯定,相信自己,你最厉害啦。”
乔安这么卖力的给他鼓劲加油,万万是不能叫他失望的。顾存山握着拳暗下决心,阖上双眼过了遍经义诗书,好应对夫子的测验。这两天加班加点,只把以前学的全拾起来,再加上练了两幅大字,再高深的学问是没有的。
说实话,顾存山也有些忐忑,但却不怕,实在没学上,那便自学,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总能过了童试的坎儿,再往上搏个功名,争取能免除徭役赋税,见官不怕才好。
他抬眼看了看乔安,眼中光影攒动,满是爱怜与欢喜。反握紧与人交叠的手,只恨不得时光慢慢,让他和乔安的相处多些,再多些。
领他们进门的那小童说是半个时辰,果然到了点,就听见东北角传来纷扬人声。本来响动不大,但谁让这宅子实在太安静了些,稍有点热闹就愈发明显。顾存山余光一扫,见拐角一抹银底竹影的身影闪现,当即站起来整了整形象,摆足上门求学的谦逊姿态。
乔安跟着起身,收回手,乖乖站在顾存山旁边。稍微踮起脚,远远眺望见小童标志性的两角辫,知道关键时刻到了,朝顾存山做了个打气动作,挤眉弄眼摇旗呐鼓暗中给劲。
顾存山见人还远着瞧不见他们的小动作,眼角微眯,一把握住乔安手腕,摩挲剐蹭,用着力道捏了捏。乔安瞪了他一眼,无声嘀嘀咕咕两句,拍掉他的手,努努嘴示意他正经点,应付陈夫子要紧。
顾存山沉如墨黑的眸子带上几分委屈,意思是乔安先动手的。
乔安:“……”
行叭,确实是他鬼鬼祟祟先做小动作。
脚步一挪,划清界限,暂时休战。
顾存山眼神一转,换上淡笑,一副话本上的婉约书生样,看着就装的很,乔安心里吐槽着。
陈夫子一掀长袍,迈步走入茶厅落入上方主座,先抿了一口茶,将眼前的俊后生打量两遍。看气质,落落大方,温文尔雅,看样貌,则是锋利十足,像是一把宁折不弯的利刃,浅浅觉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摸着山羊胡,沉甸甸的视线有如实质落在顾存山身上,似在思量,似在暗中施威。
顾存山脊背挺得更直,脸上神情拿捏得当,既不慌张,也不谄媚,平平淡淡,自在十足。
陈夫子满意点头,这份心性倒是难得。于是便不再刁难,摆摆手开口道:“都坐吧。”
顾存山朝人拱拱手,带着乔安落座。
陈夫子这才看清乔安,眼中不由得闪过惊艳,随即是担忧。这般浓艳,若是这位年轻后生的屋里人,对方哪还有心思读书求学,怕是耽于情爱,走不长远。
陈夫子科举数年,止步于秀才,他办这私塾,目的就是期望有朝一日,席下学生光耀门楣,带着他名声远扬,也算是全了他的仕途妄想,可传道授业十来年,几百个学生中也就只出了点点凤毛麟角,曾经最看好的,也才堪堪考上举人。
想想也是,他不过一老秀才,自己都数年未有寸进,哪能奢望门下出状元?是以这话他都不敢和其他几个私塾的夫子交流,生怕被人家笑掉大牙。
但如今他看这小子,光是这不卑不亢的气质神态,就让陈夫子觉得此子绝非池中之物,说不定,就是老天爷特意送来全他念想的。
这么一想,看顾存山的眼神柔和下来,带上滤镜。一问一答,顾存山胸有成竹,畅畅而谈,偶尔能迸发出几点独到见解,陈夫子看他的眼神那是愈发和蔼可亲,跟捡到宝般激动不已。
“不错不错,底子扎实,看来是用过心的,明日直接来便是,还叫看门小童领你去便可。”他高兴得频频点头,话锋一转,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你旁边的这位是?”
顾存山语滞一瞬,虽然很想说是自己的未婚夫郎,但想想自己和乔安没定亲没人见证,人家若是有心一探查,落得个无媒苟合的名声就不好了,找了个最不出错的答道:“虽无血缘,但情同手足。”
陈夫子放下心,和颜悦色道:“行,明日先上课,下学你独自留堂,简单行个拜师礼。”
顾存山点头应是,陈夫子着看门小童将他二人送出去,小童站在门口,很是有礼朝他拱手:“顾公子,明早我便在此等候,还请准时到,夫子最厌延时误时之人。另外请准备好十两束脩,书本纸笔私塾都有提供,不用多备。”
顾存山朝他道谢,见人家关了门,转过身,去牵乔安的手,没想到被人甩开了。
表情僵了僵,小心翼翼凑上前去:“安安,怎么了?”
乔安生气的很,眼眶有些发红,看着想掉小珍珠,惹得顾存山心里无由来的一阵发紧。
乔安抱着胳膊,偏过头去:“谁早上还在和我亲亲,转头就不认了?人家一问就说情同手足,谁要当你弟弟?有事卿卿无事弟弟,好处都让你占尽了,你怎么这么会精打细算?现在给我滚一边去,我不想搭理你!”
说着发带一甩,迈步快速朝前走。顾存山赶忙追上去解释,奈何乔安不听,两人较着劲一路归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