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了这么会儿,比原定的出门时辰晚上不少,反正乔安死活是不肯穿过铺子出去,顾存山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知道这时候去招惹乔安,跟去摸老虎须没什么区别,顾存山听话照做,走到落满了灰的后门,从井里打水冲洗一番后,用力一掰门上铜锁,“咔嚓”脆响,落下些锈迹碎屑,顾存山看了两眼记住大小,随手将东西扔进旁边的杂物堆里。
拍拍手朝乔安讨好的扬起笑容:“走吧,安安。”
乔安把背篓扔给他,两手空空一身轻松,路过顾存山时还哼了一声,顾存山眼里泛笑,拿着背篓辍步跟上去,寸步不离,黏黏糊糊,直让乔安想起他亲哥养的那头大金毛,最爱舔舔蹭蹭来表达对人的喜爱。
乔安打量几眼顾存山,锋利俊眉,深邃五官,淡漠薄唇,正人君子的很,谁知道亲起来能那么热情似火,叫人招架不住。而且这两次也太频繁了些,他单方面决定,把小顾拉进禁欲期名单。
顾存山打了冷颤,只觉得乔安微眯着眼,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在里头,没搞清楚,乔安就避开视线,张望起别处来。
他摸不着头脑,索性不去再想。
按照计划来到书斋,铺里伙计立马迎了上来,灿烂笑容在看到他们身上简陋的粗布衫时淡下去,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砸锅卖铁要考大官爱做大梦的乡下人。
这类人往往最没有油水,一个铜板也要跟你斤斤计较,伙计最烦这样的穷书生。
顾存山将对方暗中的轻蔑和嫌弃尽收眼中,不动声色,如常询问起来。
“四书五经笔墨纸砚一套下来,劳烦带我们去瞧瞧。”
伙计瞥他一眼,本来不想动弹,但看对方实在是好颜色,旁边跟着的那哥儿也是美得惊艳,想了想还是挪了脚,领着人直往四书五经的墙面去。
“喏,那些就是,翻看的时候小心些,坏了要陪的。”伙计随手一指,警告一番,站在旁边半点讲解的意思也没。
乔安有些生气瞪了他一眼,顾存山及时牵住手捏捏,朝他摇摇头。乔安一鼓嘴,一把甩开顾存山,憋回一口气。
抱着胳膊从左往右,从上往下看了遍,那股子气又哈了出来,乔安压低声音扯扯顾存山:“一本就要三百文,怎么这般贵!”
顾存山随意翻看了两眼就停下手,掀开眼皮冷淡看向那个伙计,见着对方眼底明晃晃的戏耍嗤笑,暗暗握住拳,眼神暗了暗又松开手,叫人看不出深浅。
迎着人的视线,直白道:“我瞧这些都是诗书原本,贵得很,可有手抄本?”
伙计意外他的反应,以往那些穷书生初次来书斋,伙计就爱出损招带人来铺里最贵的这面墙,瞧他们窘态百出,放不下书生矜持,肉疼咬牙买下贵价书,他心里能乐得跟什么似的,等人走了还会笑对方打肿脸充胖子,呸上一口“没钱读什么书!做大梦去吧!”。
再看顾存山,对方剑眉星目,自带冷肃,不知怎么就让他心里犯怵,收了看戏心态,翻了个白眼带人朝手抄本那边瞧。
乔安也朝他翻了个白眼,反击回去。要不是镇上只有这一家正经书斋,他肯定立马就拽着顾存山走了,什么人嘛这是!
这回伙计没耍心思,顾存山翻看几本仔细瞧,内容一样,只不过排版略差,字体也没原本的美观,不过一本八十文的价格,可以抵消这些不足。
伙计嫌弃他们动作慢,小拇指挑了挑耳屎,催促道:“都是一样的,再比对也开不出花来。一套买不起就先挑四书看着呗,反正瞧你一下子也学不完,考不考都是一样。”
这丧气话说的,乔安立马阴阳怪气生怼回去:“这么能说道,听着好大的本事哪,不知道你是童生,秀才还是举人哪?”
伙计支支吾吾,涨红了脸:“我……要你管!不买就给我出去,不然我叫人啦!”
乔安丝毫不惧:“谁说我们不买,有本事你叫呗,咱好好闹上一场,看看公道在谁身上,也叫大家瞧瞧,贵书斋是怎么踩低拜低,做作逢迎的!”
这么大声一嚷嚷,顿时惹得铺里其他人纷纷侧目,顾存山默默朝乔安那挪了一步,站在他身后撑场面。
伙计气得红脖子鼻孔冒白起,说不过动起手来就要上前拉扯,把人赶出去,乔安下意识拿手一档,人没碰到他,反倒是听见一声痛呼。只见顾存山反辖住伙计双手,往人腿弯一踹,叫人站不起来,顿时像漏了气的皮球,没了叫嚣的劲儿。
书斋掌柜匆忙忙赶过来,扫量一圈周围,见是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外甥,晓得这是碰上硬茬反被人教训一顿。
当即拱拱手朝顾存山和乔安好声好气道歉:“两位消消气,可是要购置书目,我给你们算便宜些,这桩事就这样了结可好?”
乔安抬着下巴,十分不满意:“怎么你说事平了就平了,比县太爷还会断案不成?是谁先狗眼看人低,你叫他说!我们好心情上你家书斋买书,反倒受了一肚子气,哪能容你这么含糊过去?叫他给我们赔礼道歉!”
周围也有几个穷书生也在伙计那儿吃过大亏,此刻围过来抽热闹,忍不住附和:“就是就是,其他做生意的对客人有多殷勤,偏偏回回在你家受气,买个书又不是不给钱,还要受你们白眼,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吵吵囔囔眼见着连路过的行人都要进铺子里凑凑热闹,掌柜抖着手抹去慢脑门的汗,拱手绕了一圈,脸色难看勉强安抚住众人,对乔安好说歹说,对方都不肯让步,眼神一暗,记恨在心。
又看了看给他惹了这桩事的外甥,气不打一处来,“砰砰”踢上两脚,恨铁不成钢道:“臭小子,在地上躺着都不起来放个屁,瞧你干的好事,快起来给人道歉!”
自家舅舅都发话了,伙计还能有什么说的,不情不愿拉着个脸,装出恭恭敬敬的样儿:“两位实在是对不住,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消消气,该买啥买啥,就当没我这个人就好。”
说着挤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脸来,迅速环顾一圈,把那几个刚刚附和的穷书生的脸也给记下来,想着都是些软包子,不过是仗着形势逼人来踩他一脚,看下回他不好好刁难刁难,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乔安明眼瞧着他龇牙咧嘴,能打的什么好心思?不过人都低声下气道了歉,要是纠着不放反倒会成他的错。索性黑着脸不再去理会,当着掌柜的面儿让顾存山对着手抄本精挑细选起来。
掌柜只能僵笑着,巴不得早点送走这二位佛,让铺子里的热闹散尽才好。
顾存山不动神色,看了一出乔安大显神通的戏,忍不住为他骄傲,又看他把掌柜恶心得不行,心里直发笑,只觉得耍手段揶揄人的乔安真是又厉害又可爱,叫人喜欢得不行。
把四书五经诗词赋律挑齐全,笔墨纸砚各买一方,量都买足买够,短时间内,他也不想再登书斋的门。
掌柜见他东西买的多,手上拨着算盘,心里想着对书斋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入账,当即瞪了眼伙计,白惹了人,叫银子哗啦啦流了出去。说着要便宜些,便抹了零头,“统共五两三十文,算你五两。”
乔安抱着胳膊,盯着在旁边缩着头的伙计,语气冷冽:“不用,该怎么算就怎么算,省得叫人看不起,说我们爱占你们的便宜!”
顾存山点头,拿出五两三十文推了过去。书打包好装进背篓,他深深看了眼伙计,带着乔安杨长而去。
他们走后,书斋掌柜和伙计面面相觑,强撑着挥散了热闹,叫来其他人看店,一转头揪住自家外甥的耳朵,把人拽到后头,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满心憋屈与火气发泄个够,才将这茬给揭了过去。
且不论书斋如何,这头乔安走出八百米远,握着拳头一抬,袖子滑落露出白皙手腕,一点红痣惹眼的很。
顾存山瞧见,抓着乔安的手替他理好袖子。乔安在他耳边愤愤不平地念叨着:“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一群势利眼,服务体验感太差!”
顾存山捏捏他的手,修直细长,温温软软,舍不得松开,摩挲着暧昧的插入指缝,来个十指交握的亲密姿势,才满足的翘了翘嘴角。
待乔安发泄一通,才看着他温温柔柔地顺毛:“我瞧那伙计几番眼神求助掌柜的,应是有点关系,自然在书斋横起来,安安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当。再说你今日大展身手,丝毫不落下风,可真是让我佩服,自叹不如。”
乔安被夸,高兴起来,舒展眉头顺杆子爬:“嗐,这才哪到哪,都没有发挥我三成的功力。”他扒着顾存山肩膀探头朝背篓里瞧了瞧,“东西应该都买起了吧,我可不想再去和他们扯皮。”
“买齐了。”顾存山任他在身上闹腾,“下回宁可跑隔壁镇去,也不来这家,到时我自个儿去,就不折腾你了。”
乔安一蹦,脚尖挨地,红唇白齿灿烂一笑:“那可不行,没了我你说不定怎么被人欺负呢,我要跟着去。”
顾存山看着他,眸子里微光流转炸开烟花,跟着笑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