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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似梦·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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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故事的主角和配角最后都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哪怕淡淡的一笔。

他们大抵只是像常人一样,生老病死,最后被众人遗忘。

至于范漪嬿,或许她后来奔波各地,或许也曾经以另一种身份生活过,可到底,也就不可细考了。

林竹易其实曾经调查过,他最后知道她其实回去过湘落。她带着范知府和秦父秦母离开了那条小巷,上了那座秦蕴说的“仙山”,带了两个杂役,在山间建了几间茅屋度日。秦蕴的身体曾经好了点,依旧是跟着范知府每天读几卷书,就如同半个百年以前。段思浅也找回了一些曾经的思绪,常常也便做几首诗。范老大人年纪大了,但兴致不改,往往还是喜欢喝上几杯茶,就折扇一甩,高声诵几句诗。

山下的市镇逐渐恢复了繁华,又和以前太不一样,站在山顶可以看到那处小巷,再远一些的地方又有着金銮深宫,曾经清闲的城里车水马龙,加上山间变化的岁月和不停的雪,让人不知今夕何夕,就如同山间仙客,满目尘世却丝毫不沾。范老大人离世那天,秦蕴隔了太多太多年,对着他最后一次行下师生大礼,接着将他葬在一处不知为何从未冻结的小瀑布后面。那里有个石洞,秦蕴上山时把年轻时逛山下集市,看着这座“仙山”一时兴起写的一篇文章刻在了洞里一方仿佛天然形成的石碑上。他说,落尘白雪致,自有仙客来。

可到底,这世间,哪有仙客呢。

他和段思浅早都不是当年的年轻人,意气风发,恣肆逍遥。

范老大人去世了,秦萧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尽管范漪嬿和他们说秦萧云是留在了故都,而且也有很多人留下来,但他们毕竟还是有些担心,而且也有些不忍儿子如此,但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曾经只要两人在一起,他们就从不孤独,现在却发现,当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才显得如此孤独。范漪嬿到底代替不了所有人,而且也总提醒着他们时光已经流过。

就好像一转眼,就从那片桃花林到了山间。

秦蕴曾经无数次想象自己在这座山间行走,可从来没有成行,却发现,终于到了这里,又好像不是曾经想的那样。

那天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边第一缕朝阳,忽然像是做了一个清醒的梦,自己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

“在下秦蕴,字湘落,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随后是段思浅的声音:“喂,小呆子,记好了,我叫段思浅,情思的思,浅夏的浅。”

再然后是范老大人教他何为君子端方,是秦萧云弱冠那年第一次远游,回到家里敲了敲门框,“爹,我回来了。”

他记得当时自己抬头看了一眼,又愣住了,因为那正是年轻时的自己,玉树临风,潇洒恣意。

再后来,他似乎听到范漪嬿和段思浅的声音。他笑了笑,又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已经说不出来了。

最后的最后,他听到一段笛声,很熟悉,那是某一年的春天,具体哪一年他记不清,只记得那年的春天似乎很多雨,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他登上辰玟城外的一座小丘,看着那座小城,偏头看了眼段思浅,就着春风随口吹响。

……

段思浅抓住秦蕴慢慢变冷的手,低头了很久,似乎要哭出来,但抬起头的时候,又笑了。

她说:“回想起来,那么多年的时间里,或许也只有这刻他能真正逍遥吧。”

但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哭起来,范漪嬿安慰着她,随后两人将秦蕴也安放在了那处石洞中。

不久之后,段思浅也离世了。

再后来,范漪嬿下了山,从此再无音讯。

……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久到山下的城镇早已千变万化,曾经的小巷早已消失不见,可那几座茅屋却依然如旧。

后来的后来,那座山上又有了一位来客,他走上石阶,惊奇地看到这里居然有几间住所。他在他们曾经住下的地方住下,在山间同样看着日升日落,岁月流转。

那座城后来不复京城,生活又慢慢恢复到曾经的样子,就仿佛这三百多年的岁月不过大梦一场,只有城楼上的匾额,山间一处石洞,几间茅屋和不知何处一座空城,记载着这世间沧海桑田,也记着一个久远的故事。

他在自己写的一本传承里抄了几句铭文,时间太久,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当初抄过什么。但他记得自己写过一句“落尘白雪致,自有仙客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着将这句话抄下来。或许还是那句话,他觉得“致”这个字和他有缘罢了。

后来那位新的来客也下了山,他下山之前,看着天边的雪,轻声给这座山取了个名字。

我们说过,那座山后来名叫落云。

再后来,他在山间建起一间小院.

再后来的故事,就很熟悉了。

……

江景站在原地,听林竹易慢慢将整个故事讲完。他忽然想起了做过无数次的那场梦,那位仙客,以及那座仙山。

他又仿佛在这里看到灯火点亮夜空,有一对年轻人在众人簇拥下意气风发,策马扬蹄。

又似乎能看到另一座小城,宁静平和的日子如水流去。

最后的最后,一切汇集成一条青石长街,一切的悲欢离合,因缘纠缠,在其上相遇。

……

其实,落云山上也曾经去过一个误入的书生,他进了石洞之中,恍惚间似乎大梦一场,刚转醒,神智还未清醒,便将石碑上的文字抄了下来,又添了梦里的见闻,写作本书,定名《落云志记》。兜兜转转,那书生屡试不第,摆了个书摊敷衍生计,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做那同一个梦,梦到一条白墙灰瓦的小巷,后来有一次他进过书回住所,走过一条青石长街的时候忽然看见河岸边的一处巷口,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忽然觉得那就是梦中的小巷,后来也便在那出摊。过了几年,他积累了些资材,成了家,在巷口买了间屋子,却仍然是摆书摊过日子。

那时候,有个住在小巷里的年轻人,每天也没什么事,也不读什么正经书,就是游山玩水,往往几月不归,像个不羁的公子爷。每次出游之前,他都顺手般地从书生那买几卷闲书,说是路上去读,随后放进行囊里,纵马离去,书生也往往暗自感慨赞羡他的潇洒。

时光流转,那年年轻人已经年近不惑,书生也已经年过古稀。冬日一天清晨小巷里来了一些陌生人,书生下意识让开道,过了一会便听到唢呐声响,他回头看,只看到白幡飘荡在某家门头,也只低下头来,叹了口气。过了几天,曾经的年轻人牵着马来到书摊前,说自己打算去京霄闯荡一趟,也该成家立业了,问他还有什么好书没有。他脸色憔悴了许多,两眼甚至有些血红,像是碰到什么大事,又像是哭了很久。书生叹了口气,没再多问,给了他几本书,结过账,对方正要走,书生却轻声叫住了他,用颤颤巍巍的手递给他那本《落云志记》,说这书恐怕是没多少人会读的,只不过是自己梦中呓语和一篇不知虚实的铭文罢了。

“只是,”书生咳嗽两声,“我希望有人把它传下去,因为我宁愿相信那个故事是真的。”

那位曾经的年轻人接过书,点了点头,告别了书生和小巷,打点行囊上路。

后来他科考不第,也没在其他方面获得什么成功,连成家的目标也因为年纪太大,经济落魄,没能实现。最后只好卖了马,租了一处破屋,到了一处茶馆说书为生,也就偶尔拿那本书当个传奇话本说给茶客听。年老之后,他膝下无儿无女,就着自己也姓秦,也就在秦府做了个门房,好歹有一方卧榻,一碗热饭,能安度晚年。

平平淡淡的门房生活持续了很久,直到幻历萧隐三年十一月初七,那天下了初雪,他翻出自己当年带来京霄的手炉,也是这么多年留下为数不多的旧物,忽然想起到今天,自己正好来了京霄廿年整,那年的今天也下了初雪,带着回忆与思绪,他小心翼翼加了炭点上就着暖手,却忽然看见一个清冷似雪的年轻人持伞走来。走到门前,看见那年轻人拂去肩上薄雪的一瞬间,他手一抖,将手炉碰倒,就连没燃尽的炭撒到鞋上也毫无感觉。因为他如同忽然囫囵过了一场大梦,莫名想起了那本书中写的那座山,想起山中的仙客,想起那段因缘,想起那条小巷,巷口的书摊和那个书生,也想起那句话——

落尘白雪致,自有仙客来。

……

书里说,其实这世间本也没什么仙客,不过都是匆匆人间过客。只不过有人走过山间,而有人居于市井罢了。

书里又说,这世间不过大梦一场,不过这场大梦睡过太多轮春秋。

或许等又一场雪落下,等到春日再临,等到大梦一场,终于落定,等到岁月安宁,一如很多很多年前,辰玟府的日光洒落街尾,烟柳抽枝,绯红沉碧。

正如同不知多少年前秦蕴站在书桌前,轻轻提笔写下——

愿此生以大梦入世,世以恣肆若梦。

万般尘缘,终有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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