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走出一段距离，薛祁寒似乎察觉到什么，停下脚步，试探喊道：“风潇？”
话音刚落，树后果然探出一个脑袋。风潇眼下乌青，打着哈欠从树后走出，向薛祁寒身后望道：“苏桦琰竟没察觉？”
薛祁寒点头，上下打量着他道：“你怎么还在这？”
“小寒寒，你这……明知故问了啊”，风潇拨了拨碍眼的头发，“我多上道啊，一看你那表情我就知道不对劲。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去办？”
薛祁寒不再废话，敛了神色道：“这几日下来，我们寻到了九黎剑和枫玉令，其中一个在我这”，薛祁寒从衣襟里掏出枫玉令，“另一个在枫眠道，千诀手里。”
风潇接过枫玉令，端详片刻道：“你想怎样？”
薛祁寒叉起手，“千明尘的法器一定不止两件，苏桦琰不知道，但枫眠道的藏书阁有成千上万本藏书，指不定哪本书就会记录点什么。”
风潇了然，将枫玉令递回，又打了个哈欠：“晓得了晓得了，我这就动身。”
“等等”，薛祁寒叫住风潇，“我和你一起去。”
风潇扭过头：“你确定？他会让你离开？”
话音一落，眼前突然窜出个人影，直冲薛祁寒而去。没待他看清那是谁，两道身影一先一后飞上了天。
“我就说，那疯子怎么会让你离开”，风潇抬起头，朝空中流星似的蓝色剑光观望片刻道：“还是和以前一样，穷追不舍啊。”
时间倒回半刻前，薛祁寒几乎是一瞬间感知到苏桦琰的靠近，不知为什么，他想也没想，唯一的念头就是跑，捏着御风令直接弹射起步，以最大速度冲了出去。
但没飞出多远，苏桦琰就追到了他身后。
这么快！
薛祁寒心头一紧，刹那间明白了不可能溜掉的事实，但一不做二不休，跑都跑了……
薛祁寒咬牙，突然转身，抬起一条腿，蹬住破渊，苏桦琰伸手要捞他，他就踢起腿，一个后空翻堪堪从苏桦琰身侧错过，随后往相反的方向跑。
但破渊的反应远比他想象的要快，迅速转了过来，薛祁寒回头瞥了一眼，看到苏桦琰微笑的表情时，当即不管不顾，撒丫子狂奔起来。
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他只觉得诡异。就在他跑得忘乎所以时，一道银光突然飞出，横亘在他身前。
薛祁寒始料未及，只得故技重施，一脚蹬住忘初剑身，谁知这一蹬，双脚竟像粘在剑上一般，丝毫没法动弹。
随即，手中的御风令也跟着失了效，完全不听他使唤。薛祁寒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剑身突然歪斜，带着他一直往上飞。眼见里地面越来越远，薛祁寒慌不择路地喊道：“苏桦琰！”
苏桦琰神色一凝，显然没预料到忘初会突然出现。来不及细想，他并指念诀，大喝道：“破渊！”
话毕，脚下长剑蓝光大盛，苏桦琰御剑飞出，以迅雷之势向上追去。
风潇站在原地，只见一银一蓝两道光一上一下，迅速冲上云霄。忽然，他眯起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笑道：“忘初么……”
不知穿过多少个云层，薛祁寒站在剑上，一直在试图控制忘初，这破剑却一点反应没有，正当他准备放弃时，剑身上的灵流突然消失。
薛祁寒心道不好，随即身体一轻。下一刻，极强的失重感袭来，整个人迅速下坠。余光瞥到旁边一同坠落的忘初，他暗骂一声，奋起一脚将它踢飞了出去。
踢飞忘初，薛祁寒仍旧极速下坠。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一瞬间，薛祁寒呼吸一滞，一条手臂几乎要被生生拽断。
似乎察觉到这一点，苏桦琰松开手，不管不顾地从剑上跃下，一手揽住薛祁寒的腰，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将他翻在上面。
薛祁寒微眯着眼，耳边风声呼啸，他的脑袋被苏桦琰按在肩膀处，鼻尖抵着他的衣料，冷香的味道格外重。
不知为何，一闻到这味道，薛祁寒的心情就没由来的好，好到他几乎想这么睡上一觉。明明香是冷的，闻起来清冽又寒冷，但他就是觉得舒服。
舒服到一直想拥着这个人，永远也不分开……
恍惚只持续片刻，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薛祁寒吓了一跳，眼底立刻清明了许多。
明知不可为而为，明知不能深陷却沉沦，下场通常都不会好。
薛祁寒握紧了拳头，心道：味道也好，事物也好，人也好，如果对什么东西产生依赖或眷恋，最后反受其害的只会是深陷其中的人。
无论是怎么陷进去的，事实都很明显，光凭结果来看，已经够了。但他心中却憋着一股气：如果对象不是苏桦琰，有些东西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为什么非要拉着他……
“苏桦琰，是你先招惹我的。”
薛祁寒张开嘴，一口咬上苏桦琰的肩膀，牙齿几乎陷进肉里：“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的话在风里模糊不清，虽在耳边，却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连带着苏桦琰的笑也显得那么不真切。
薛祁寒咬得更狠，直到嘴里漫上铁锈味才住口：“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
后来发生了什么，薛祁寒早已记不太清，只知道是破渊接住了他们。
那次的坠落就像一场梦，苏桦琰不说，他更不可能主动提起。
第二日一早，薛祁寒还没睁开眼，整个人就循着味道站起来，游魂似地飘到桌前，伸手抓了个不知什么东西就往嘴里塞。
身旁响起一声轻笑：“好吃吗？”
薛祁寒迷迷瞪瞪地点点头，片刻，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看向旁边的人，“你怎么在我房里？”
苏桦琰坐在桌前，身姿端正，神情却漫不经心，看样子十分放松。见他这副模样，薛祁寒这才想起这人在外人眼中是皎皎如月的谦谦君子，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仙君。
有点表里不一，但还好，就是心思太沉，太聪明，对他太……算了算了，这事不提也罢，谁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薛祁寒边吃边想，苏桦琰在一旁观察他表情，忽然道：“阿寒在想我？”
薛祁寒刚灌下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扯着脖子艰难咽下去道：“无不无聊，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自然还有别事”，苏桦琰拿出化生镜的碎片，“是它。”
薛祁寒垂眸看着他手中的镜片，“灵器，白魂灵……对了，你还差凶煞一类的东西”，说罢，薛祁寒想了想：“运市今晚闭市，现在不去，铁玄石来得及拿？”
苏桦琰语气肯定：“来得及。”
薛祁寒持怀疑态度：“理由？”
苏桦琰将镜片放在桌上，道：“找人算过了。”
说了又好像没说，想到苏桦琰和长夙子有点交情，薛祁寒暂时收了心，伸手摸了摸化生镜道：“忙我可不白帮，你得答应我件事。”
苏桦琰道：“什么事？”
“……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苏桦琰轻笑，话锋一转，不知扯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和风潇，关系很好？”
薛祁寒凉凉地甩来一道视线，道：“你想说什么？”
苏桦琰又笑：“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小寒寒这个名字挺不错。”
薛祁寒似乎预想到他下一刻会做什么，斩钉截铁道：“不行。”
苏桦琰嗯了一声，片刻，挑起眉道：“为何？”
薛祁寒：“你和风潇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苏桦琰仿佛不经意般问道。
“哪哪都不一样”，薛祁寒随口应了句，拿起化生镜：“在这乱扯一通，镜子还要不要修……”
苏桦琰站起来，不再废话：“开始吧。”
化生镜这类法器亦正亦邪，薛祁寒从未接触过，每一步都是在苏桦琰指导下进行。他们分坐在床的两端，不远不近，这种距离刚好可以保证灵气与怨气最大程度地融合。
“凝神，聚气”，苏桦琰将破渊与白魂灵安置好，闭着眼，缓缓道。
薛祁寒依言照做，立刻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扯着体内的怨气往外拉。刚开始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时间一长，却感到神识几乎要被拽出去。
事情不对，薛祁寒下意识的念头不是立刻停下。他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悬浮在半空，已经修复好的化生镜。镜子上没有一点裂痕，镜面也光洁无比，仿佛新的一样。
视线后移，对面的人脸色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难看，蓝色灵流环绕在他周身，通过化生镜，丝丝缕缕漫进自己体内。
薛祁寒心中一动，忍着神识被反复拉扯的痛，屏气敛息，定定坐着。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神识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被扯出，没待薛祁寒感受更多，这股力量突然后撤，随即在他面前爆开。
顷刻间，强横的气波横扫出去，薛祁寒整个人向后倒，脑袋径直撞上床沿，直撞得他眼冒金星。
薛祁寒叫唤了几声，挣扎许久都没能坐起来，只得瘫在床上道：“苏桦琰，都是你干的好事……”
没有回应，也没有动静。薛祁寒心中疑惑，勉力撑着床板。才探出头，就见苏桦琰晕倒在对面，七窍流血。血迹染脏了他的胸口，看起来相当惨烈。
没由来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薛祁寒一下就坐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