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叫,这关你什么事”,薛祁寒回头瞥了他一眼,便径直走向苏桦琰,边走边道:“还有你,又想干嘛?”
苏桦琰不答,一伸手,便拉住了他,顿时,一道炫目的白光从两人手心迸发。
薛祁寒被这白光晃了视线,当即闭上眼,下一刻,却是感受到一股灵力涌进身体。
这股灵力强势粗暴,顺着全身经络,迅速流转全身,仿佛汹涌的洪水流经干涸的河道,直冲得他头晕眼花,险些站不住脚。
面对苏桦琰霸道十足灵力,薛祁寒深感诧异,全然没注意到脚下亮起一道法阵。
事情发生不过瞬间,安凌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拔剑挥出:
“拦住他们!”
一群人冲了上去,安凌首当其冲,拔剑劈向两人,铛的一声巨响,法阵颤了颤,堪堪拦住剑锋。
随后,像是反弹一般,一股力量自法阵开始向外爆发,安凌撤身不及,连人带剑被震飞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薛祁寒不由道:“这阵法……”
忽然,手上一紧,薛祁寒低头一看,是苏桦琰紧了紧握着自己的手,只听他莫名其妙道:“阿寒。”
薛祁寒抬起头,苏桦琰神色凝重,黑眸比之平时还要深重。
他看着他,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看着他。
薛祁寒莫名有些不安,生硬地别过头,本想问他怎么了,不料话还没说出口,眼前事物突然扭曲,强烈的晕眩感也随之袭来。
四周光影交错,时不时有强光扫过,薛祁寒头晕脑胀,根本看不清周围事物。
片刻,他干脆闭上眼,等到这番晕眩过去,薛祁寒再次睁眼,面前却是另一番景象。
安凌他们已经消失不见。烈日当空,身旁的青砖黛瓦下,一溜人坐在树荫里,薛祁寒一一看去,这些人均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模样,手里都拿着破碗。
“苏桦琰,这什么地方?”薛祁寒伸手抓向身边,却是抓了个空。
听到声音,十几个人几十双眼睛转过来,齐刷刷地盯着他,久久没移开,薛祁寒被盯着不耐烦,眉头一皱道:“想死吗?看什么看!”
话音未落,十几个乞丐一下弹起,纷纷抄起手边的木棍,拔腿就跑,像是后面有什么怪物。
薛祁寒哼了一声,提步欲走,身后却忽然有人道:“炎炎烈日,找到一处阴凉属实不易,尊上实在不必把人赶走。”
“赶?明明是他们自己胆儿小,可怨不得我”,薛祁寒转过身,只见一个小老头依墙而坐。
这老头须发灰白,身形矮小,此刻正微笑着看向薛祁寒。
他身旁放着一个鼓囊囊的牛皮口袋,一个破碗被他捧在手里,碗里是几枚黄澄澄的铜钱。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老人家”,薛祁寒哈哈笑了笑,走近几步,蹲下身道:“怎么,璴州的行当做不下去,改行要饭了?”
“修行之人,哪里有行当之说”,长夙子将碗里铜钱收起,“今早小老儿起了一卦,会在青州城遇到故人,故在此停留了半日。”
薛祁寒道:“所以?”
长夙子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朝薛祁寒身后望了望:“怎么不见仙君?”
薛祁寒哼了一声:“敢情你这老头一直在等他,本尊在你眼里算什么?”
长夙子笑了笑,一看就是要打马虎眼,薛祁寒挥挥手:“罢了罢了,你的事,他的事,本尊都不关心,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薛祁寒转身就走,步子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若不是长夙子提起苏桦琰,他险些忘了自己还被人捏在手里。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其实薛祁寒本想等事情结束再离开,但现在苏桦琰不在,正是摆脱他的好时机,以后若走,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尊上留步”,长夙子追上他,“尊上要去哪里?”
薛祁寒扫了他一眼,这老头动作迅速,背着一大包东西也不见疲态:“自然是回我该回的地方。”
“尊上可知化生镜是如何到赵家的?”
薛祁寒头也不回:“这与本尊有什么关系?”
长夙子道:“若与沐珅有关呢?”
话音未落,薛祁寒立即停下脚步,长夙子来不及停下,又生生往前跑了好远。
没待长夙子回头,转瞬之间,薛祁寒已来到他身前,“沐珅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小老儿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尊上如何做”,长夙子放下背上的牛皮口袋,从里面翻出一把扇子,递给薛祁寒道:“沐珅的事,赵家的事,尊上若想知道,可去长街找怀抱无弦琴的人。”
薛祁寒接过扇子:“无弦……那人知道会当年的事?”
“尊上此去,一问便知”,长夙子重新背上口袋,瞬间便走出数十米,铜钱被他抛起,复又落回手心,“前些日子小老儿为尊上算了一卦,尊上可还记得?”
“记得什么?”薛祁寒抬头,想了想道:“哦,钱啊,事先说好,那一卦可不是我让你算的……”
长夙子笑道:“非也,非也,尊上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可见着了?”
薛祁寒嘴一撇,心道这老头又在胡言乱语,刚要说没有,脑中却不自觉闪过苏桦琰的脸。
薛祁寒只停顿了一瞬,不料这一瞬却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长夙子抚着胡须,笑呵呵的道:“看来是见到了。”
“你这老头知道什么”,薛祁寒的脸一下红了彻底,急忙低头否认道:“我只是……”
话没说完,长夙子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你——”
薛祁寒反应过来,又气又恼,却不知道自己在恼什么,小老头的话,他明明可以不理会,而且,没有就是没有,他为什么这么在意,为什么……
一阵风过,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间缝隙,零碎的剪影映在地上,摇摇晃晃。
薛祁寒越想心越乱,扇子脱手掉在地上,“啪”的一声轻响惊扰了思绪。
意识到自己方才在想什么,薛祁寒闭上了眼,一巴掌拍上发热的脑门,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然清明了许多。
他不会,绝对不会。
……
日头正盛,长街没有多少行人。商贩们挤在凉棚下昏昏欲睡,就连苍蝇也趴着不愿飞。
薛祁寒从街南走到街北,溜达到天黑,也没见哪里有抱着无弦琴的人。
去哪呢?
各色商铺临街而立,其中的一栋酒楼尤其引人注目,薛祁寒抬头望着那耸立的高楼,忽然就想到那日罗盘的指向。
好像就是这栋酒楼。
楼里的酒香远远飘来,薛祁寒嗅了嗅,心底的那点馋意就被勾了起来。他径直走向酒楼,不料还没跨进门,便听人道:“阿寒。”
薛祁寒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朝声源望去。
苏桦琰稳站在对面楼上,手里捏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玉杯。他笑着,风从他背后吹来,卷得墨发微扬,衣袂翻飞。檐角的风铃也响个不停。
薛祁寒心中微动,脚尖一踮,飞身跃上,稳稳落在苏桦琰身旁的栏杆上。
“在等我?”薛祁寒一把捞起栅栏上的酒壶,没待喝几口,目光便扫到了一旁三人。
其中一人,最不该出现在这。看到他,薛祁寒不禁皱眉,转向苏桦琰道:“青州城里有山海阁的人,你事先就知道?”
没等苏桦琰开口,问扬接道:“是昨日进城那时看到的。”
薛祁寒沉默片刻:“原来早就做好了打算,难怪……”
苏桦琰放下酒杯,温声笑道:“阿寒口中的打算是指——我让风清他们到这来?”
“呵,不止”,薛祁寒拧开酒盖,酒香顿时溢了出来,“你在赵宅用的传送阵法,是枫眠道的东西,需要四人,两两一组,分处两地,这种阵法不需画阵,便可传送。”
“所以你明知安凌在跟踪我们,却没打草惊蛇,而是支开问扬他们,毕竟安凌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没想到会出现变故……”
薛祁寒顿了顿,看向被缚仙索捆住的安廷,“传送阵出现问题,是他捣的鬼吧。”
一旁的问扬才把药瓶递给风清,闻言,立马转过视线,狠狠的剜了安廷一眼道:“没错,就是他,得亏前辈来得及时。”
话音落下,安廷忽然冷笑了一声。
见状,薛祁寒跃下栅栏,信步到安廷身前:“小子,你笑什么?”
安廷睨了他一眼,恶狠狠道:“我笑我自己,怎么没把他俩给废了!不然,你们哪里走得出赵宅!”
薛祁寒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比你哥多了个心眼,只是可惜,他眼里只有苏桦琰,你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
听到这话,安廷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他仍瞪着薛祁寒,咬牙切齿道:“你这魔头,有什么资格说他?”
薛祁寒嘴角微勾,凑近道:“这是事实。”
说着,薛祁寒站起身,掐指道:“算算时候,安凌这时候应该还在赵宅,里面那只厉鬼可不好对付。我看,你最好祈祷祈祷,可别让他死了。”
安廷气极:“你——”
见把人气着了,薛祁寒哈哈大笑,下意识看向苏桦琰。
这人望向对面,倚着栏杆站立,依旧风清云淡,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薛祁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酒楼内歌舞升平,座无虚席,就连最外层的露台也挤满了人,一群人喝酒、碰杯、划拳、赌钱,热闹非凡。
沿街望去,长街其他地方则冷冷清清,包括他们身处的这家。店里根本没几个酒客,只有一个琴女,幽幽地奏着七弦古琴。
薛祁寒越发觉得不对,这个时间点,对面显得过于繁华了。
“那鬼影与罗盘相连,应该不会指错”,苏桦琰拿出罗盘,“阿寒可发现哪里不对劲?”
薛祁寒伸手:“东西给我。”
罗盘到手,薛祁寒刚用怨气摧动,铜针便转个不停,反复试了三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见此,问扬不由道:“怎么没有指向?罗盘坏了?”
“不是坏了吧”,安廷冷笑道:“而是这地方有问题。”
闻言,薛祁寒不可置否,将罗盘收起道:“小心点,这里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