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伊始，天边艳阳高悬，路边树影摇晃投映片片绿荫。
豫铭银行在H市分行的领导班子由四个人组成，方旋统管所有事务，剩余三位领导分管三大模块，私银部则是三大模块中的一部分。
这次周一大会，参与的只是直属领导分管的几个部门，作为每个月统一汇报部门成果的会议。
郦月进来的时候会议厅已经到了一部分人，大家都是过去稍许熟悉的同事，虽然不是同一个部门，但也能说说笑笑打场面招呼。
郦月本身就因为相貌在行里颇有名气，再加上此次签下的私银大订单，名声更是高涨不少。她走进来的这一路，都有人笑着和她打招呼。
在这言笑晏晏的场合中，自家部长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就有些过于明显了。
莫薇和郦月一起进来，见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郦月的手臂，示意她往那边看，郦月轻瞟了一眼，没多说话，走到部门的座位中间坐好。
会议开始，照例先进行部门的业绩汇报，私银部是最后一个报业绩的。
王朝晖翻开桌前的文件，汇报道：“这个月我们部门总体业绩完成良好，大小指标都达到下发的任务数，在私银客户的获取上甚至还超额完成任务。”
他合上文件，看向桌子主位的分管领导，“杨行长，我们这个月主要还是有郦月签的订单，超额完成了我们的指标，在这里我还是要夸一夸郦月的。”
杨行长点头，肯定道：“确实。”
王朝晖一顿，接着说道：“郦月这个月业绩不错，但这毕竟是偶然事件，行里倡导的企业文化还是谦虚谨慎，你说是吧郦月？”
他转向郦月，一脸关怀，“年轻人还是要认真工作，不能因为一次出了成绩就骄傲起来，要戒骄戒躁。”
郦月点头认同，“部长说的是，我一直都良好践行谦虚谨慎的企业文化。”
王朝晖笑得和善，不见方才会前不苟言笑的影子，“那就好，我也是很相信你的，所以还是提醒你一下，像上周那样翘班几天不报备的情况可不能再出现了。”
软刀子扎人，从不缺席的针对。
俪月稳稳地坐在座位上，背脊挺直，神色平静，“部长，我想我是和您报备过的，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给您发了请假消息。”
“这也是我要说的，俪月，哪有这么临时的请假？部门给你安排的工作也没找人交接，你说耽误的工作进度要多少人加班补上啊！”王朝晖痛心疾首。
还没等王朝晖继续发挥，上头杨行长清咳一声道：“这件事我是知道的。”
王朝晖讶然转头看他，杨行长接着说：“俪月在出发前也和我报备了，请假两天去S市参加金融峰会，我批准了。”
会议室陷入沉默。
王朝晖脸色再次变黑，半晌又说道：“杨行长批准了也就算了。不过俪月你还是要注意，下次不要这么临时请假，就算请假也要把工作交接好，整个部门的工作安排都被你弄乱了！”
王朝晖说得很严重，仿佛俪月这次请假让私银部都乱了套。
俪月虚心接受，一脸惭愧，“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我这么重要，缺席两天部门工作就乱套了。”
莫薇在旁边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勉强控制着自己维持严肃且不动声色的模样。
眼看着王朝晖气得涨红了脸，俪月又说：“首先对同事们说一声对不起，打乱了大家的工作进度。不过事发突然，这次金融峰会很难得，大家也知道，我们半个月后要开展一场私银讲座，我就想去峰会上找一下主讲人碰碰运气。”
王朝晖黑沉着脸，语气低讽，“是吗？那你找到人了吗？”他根本不信俪月的说辞，这次峰会门槛这么高，她能找到什么人？
郦月眉眼微抬与他对视，在他瞪视的目光中轻笑出声。
“找到了。”郦月身子向后靠，神色平静地和她说出口的话一点也不相符，“这次峰会的主讲人是顾安国教授，很荣幸，我邀请到顾教授来豫铭做他回国后演讲计划的第一场。”
终于又一次，莫薇看到了黑红白三种颜色在同一个人的脸上来回变幻。
杨行长显然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激动地出声：“顾安国教授？郦月你真的请到他来演讲了？”
郦月点头。
杨行长笑着说好，欣慰道：“前段时间行里决定私银部要增设一个副部长，方行长让我推荐一下，我看郦月就很合适，等会儿散会我和方行长提一提，就这么定了！”
这个决定尚未对外公布，会上的人也是第一次听说，别的部门通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热闹，唯有私银部，部长脸色黑得不像话。
散会后，大家拿着笔记本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没人关注到还有两个人留在会议室中未曾离开。
赵宇明语气急促，“怎么这么突然？之前没听说要增加一个副部长啊！”
王朝晖脸色沉沉，“谁知道呢，她本事倒是越来越大。”
“那怎么办？就让她这么直接上来？”赵宇明看起来很慌张，试图出主意，“升职有三天公示期，要不我们从这想想办法？”
“蠢货！她能请到顾安国，背后会没有人吗？！公示期举报在内部是要实名的，这种关头，谁会去触郦月的霉头！”王朝晖怒骂出声。
赵宇明白了脸色，“可是我们......”他欲言又止，眼神躲闪。
“先忍忍。”王朝晖阴狠地看着郦月离开的方向，咬牙道：“她一个女人，总有她摔下来的一天。”
——
散场后，茶水间。
咖啡的香味弥漫在空中，一双细白的手操作着咖啡机，不紧不慢的松弛感。
莫薇捧着郦月做出来的咖啡，满足地喝了一口，叹道：“果然咖啡才是周一的续命神器。”
郦月：“哦？不是八卦吗？”
莫薇嘻嘻笑着凑近，“八卦是必不可少的灵魂，两者缺一不可。”
郦月抿唇笑。
莫薇突然又叹一口气，“虽然你升了副部，但我们部门你也看出来了，个个都是不服管的，能收服的都被王朝晖抢先一步了。月啊，等你当了副部，很难使唤得动人啊。”
郦月侧看她一眼，眼尾轻佻，语调拖长笑说：“不是还有你吗？”
“那倒也是，我一个顶她们全部。”莫薇被哄着，又不担心了，“我先回办公室了，你再待会儿吧。”说完就离开了。
茶水间陷入安静，郦月垂首慢悠悠地搅拌着手中的咖啡，晃碎杯中荡漾的深色，有光透过玻璃穿射进来，映着郦月半边脸庞，白皙的近乎透明。
今天会议上宣布得突然，郦月也没想到这个职位就这么直接落到了她头上。虽然深知部门里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但她反倒觉得，这样的人总比被人情禁锢着的好收服，利益总是动人心。
稍微站了站想好后续的事，郦月正准备回办公室工作，刚把手中咖啡放下，台面上的电话就响起。
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称呼，郦月离开的动作一顿。
她拿起手机，手指在接听键上停顿一瞬，犹豫着收回，最终还是滑动了接听键。
“月月？最近上班怎么样？忙不忙啊？”电话那端传来女人温柔关怀的声音。
郦月用平和的语气回了一句：“还可以，怎么了？”
那端女人轻叹一口气，声色柔婉迤逦，让人仅仅听声音都能想象出对面女人眉心轻蹙的样子，“好久没见你了，妈妈有些想你。月月，你这周回来陪陪妈妈吧？”
郦月沉默一瞬，心绪有些不受控制地变差，平静了一下，回道：“最近有点忙，下次吧。”
“月月，你是不是不想回来？”女声有些哀伤，令人听之不忍。
“......没有。”郦月垂下眉眼，还是和她解释，“最近行里要举办演讲活动，我确实抽不出空。”
“那你忙完了就回来好吗？妈妈很想你。”
“......好。”郦月应道。
电话挂断，郦月却没有动。
茶水间没有开窗，方才尚未所觉，此刻郦月只觉得一阵憋闷，呼吸都变得不顺畅，窒息感逐渐缠绕，无法冲破。
她一把将窗户向外推开，上身向前俯去凑到窗边，一阵风拂过面颊她才觉得稍稍缓了一点。
窗边的人维持这个动作好一会儿，终于动了动身子站直，缓缓将窗关上，收敛了情绪转身离开。
踏出茶水间的那一刻，手机微信消息响起，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
成倚山：【恭喜郦副部。】
短短五个字，此刻却像氧气注入心肺，窒息憋闷的感觉挥散一空。
门边光影落在地，映出一道安静的身影，郦月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突然笑出声。
他好像每次都是这么巧，在她狼狈抑或失控的时候，总会出现。
俪月仰头轻笑，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墙上悬挂的时钟滴答走过，落下的摆锤不停晃动，她在寂静中回他：【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