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嫣今年十五岁,是个小美人,眉弯如叶,眼睛亮又很大,皮肤很白,不似村里大部分姑娘那样皮肤偏黑。
王桂英和解堰都很宠她,解家又不缺钱用,除了春种秋收,就没让她下地劳动过,因此她的日子过得十分轻松,脸上时常带笑,看着就讨喜。
“别人给的鱼。”解堰稳稳担着水,从解嫣身边经过,大步走到院子左侧修葺的旱井里,将扁担上的鱼递给她拿着,转头把桶里清凉的水,哗哗倒进水里。
村里规定,每户人家每天只能打一桶井水用,解家却能打两桶水用,皆因解家三代从军,三代烈士,村里特别照顾他们家的缘故。
解嫣拎着手中的大鱼,惊讶不已,“谁送你这么一条大鱼啊,看样子还用盐腌制过。”
解堰放好水桶,面对家人,一贯冷肃的脸变得些许温柔,“什么人送得鱼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有鱼吃,你不是喜欢吃鱼吗?想想怎么做这条鱼吧。”
解嫣想了想,“要不做条酱焖鱼,焖鱼的时候在锅边贴一圈玉米锅贴,好吃又下饭,也适合咱妈的胃口。”
“随你。”解堰没意见。
生长在这样条件艰苦的村落里,又在部队从军多年,解堰不挑食,什么东西都能吃,自家妹子做什么,他就吃什么。
解嫣就拎着那条鱼,笑嘻嘻往厨房里去做饭。
她一走,解堰抬脚走到歪脖子枣树下,捡起她放在树下的长树竿,帮村里的馋嘴孩子打枣。
解家不缺钱,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解堰是退伍军人,是村里一众孩子们心目中的英雄和榜样,他心情好时,还会给孩子们讲一些军中能说的事情,颇受孩子们的尊重和喜欢。
王桂英喜欢孩子,舍得给孩子们吃喝,会给孩子们拿些零嘴吃,村里的孩子都喜欢来解家玩,这不,一大早就来解家讨枣子吃。
解堰伸长着手臂,手上一用力,长杆打在树顶上,上面的酸枣子如雨一般,哗哗从树上打下来。
“哇,解二叔好厉害!”几个小孩儿看到酸枣子被打下,顾不上枣子打在身上的疼痛,一窝蜂地跑到树下争抢捡枣。
王桂英在一旁说:“狗蛋蛋,石头,大壮.....你们慢点抢,别打架,不够的话,让你们二叔再给你们多打点。”
一个皮肤黝黑,脑袋光光,吸溜着鼻子的六七岁小男孩,手里拽着几颗枣子,哭兮兮地说:“王奶奶,大壮他们一直在撞我,额都捡不到枣子。”
“谁让你自己慢吞吞的,像个蜗牛,连个枣子都捡不着,咋不笨死你。”另一个身高明显比同龄高大,大约八岁左右,名叫大壮的孩子,用自己穿得脏兮兮的灰色褂子,兜着一兜酸枣子,说完这话,他抓一大把枣子塞到狗蛋蛋的手里:“你想吃枣子,得自己捡,叫王奶奶没用。”
王桂英笑了笑,还是那句话:“不够叫你们解二叔再打。”
“王奶奶,够了够了。”一个身形高瘦,名叫石头的男孩子,也抓起一把枣子,塞到狗蛋蛋的手里,回头对王桂英说:“额爷爷说过,做人要见好就收,知恩图报,今天解二叔已经给额们打了不少酸枣了,额们要再让解二叔打,把树上的枣子都打光了,你们就没得吃了。王奶奶,谢谢你的枣子。”
他说完,示意其他男孩也给狗蛋蛋分一把枣子。
石水村人缺吃少穿,孩子们从小到大都没吃过饱饭,村里不像南方农村有漫山遍野的野果子果腹,在陕北高原里,能果腹的野果子少得可怜,解家人觉得酸涩难以下咽的酸枣子,却是孩子们中有嚼头,能果腹的美味。
不过孩子们心里都明白,人家解家给酸枣子吃,存粹是照顾村里孩子,要是不知好歹,索要过度,那悍名在外的王奶奶,可不是吃素的。
另外三个孩子不情不愿地给了狗蛋蛋一把枣子,狗蛋蛋兜着一兜枣子,破涕为笑之时,一群孩子纷纷向王桂英母子道完谢,一窝蜂地兜着枣子离开了。
孩子们一走,王桂英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挎着一张脸问解堰:“你哪儿的鱼?”
解堰担任着民兵连长,每月有三十多块钱的工资,又曾经在军中担任军官,村里不少人以为他有什么高官门路关系,时常买些鸡鸭鱼肉送到解家,就是想让他帮忙办事。
王桂英不喜欢乡亲们搞送礼贿赂那一套,她也不觉得自己儿子有多大的本事,能把乡亲们所求的事情都能办下来,因此严令解堰兄妹,不许收村里人送得任何礼,只关上自己的门,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就这一儿一女,她可不想因为没办成乡亲们的事情,落得乡亲们埋怨、怨恨,甚至发展成仇人,害得这一对儿女没了性命。
泽化县民风彪悍,有好人也有坏人,石水村同样如此,王桂英不想让儿女在无形中得罪小人,对解堰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格外的关注。
解堰把长竿放在树下,没有隐瞒她,“是知青点的乔知青送来的。”
他把昨夜水库边的事情,简单跟她说了一遍,着重说明,乔希瑶是赔礼道歉送的。
王桂英眼皮子一跳,自家儿子提起那个乔知青,语气竟然不同以往。
王桂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提醒道:“妈昨日在地里跟你说得话,你要记得,秋收过后,咱们就要去县里,见你志堂叔介绍的闺女。妈不管你跟那乔知青是不是巧合遇见,妈只希望你娶个安分守己的姑娘,生三两个娃,平平安安过完这一辈子。你要是不听妈的话,像你大哥一样,执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没给解家留个后,妈也不活了。”
她说到后头,眼泪直流,实在是丈夫跟大儿子都死在战场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骨,只有军中送回的带血的衣物和功勋牌子,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解堰陷入沉默,冷硬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半响才说:“妈,我听你的。”
王桂英松了一口气,“你有空,把那条鱼折算成钱,让你妹妹送给那个乔知青吧。你是退伍军人,见义勇为是应该的,不该收人家的大礼。”
解堰嗯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去厨房,帮解嫣烧火做饭。
王桂英目送他离去的僵直背影,嘴里喃喃道:“别怪妈,那些女知青都不是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的人,妈不想你被那些女知青利用,到头来伤人伤已。”
她这个儿子太过重情重义,以前为帮死去的战友讨回公道,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不得已退伍回乡,在感情上,也会像他爸和大哥一样,都是一根筋的死脑筋。
要他真跟知青点的女知青好上,人家为了逃避劳动,哄得他团团转,回头弄到了回城指标,拍拍屁股走人,她这个儿子指定废了。
到时候他要是受不了,弄出人命,伤了自己,又弄死那姑娘,吃上官司,她们解家就完了。
所以不管如何,王桂英决不允许解堰跟那个乔知青好上。
乔希瑶回到知青点后,没有一丝耽搁,立马生火做饭。
舒曼听见她在厨房烧火做饭的声音,穿好衣服走出来,看到灶台上放着两把绿油油的嫩白菜和芹菜,还有一小篮子苦菜,她眼睛一亮:“瑶瑶,哪来的蔬菜?”
乔希瑶往锅里舀上一瓢水,把洗干净的苦菜扔进锅里焯水,“这是我拿鱼去村里的人家换的。”
舒曼这才发现,挂在晾衣杆上的鱼少了两条,不由咂舌,“你一大早就出去换啊。”
“那可不,昨晚答应了要给你弄新鲜的蔬菜吃,我说到做到。”
乔希瑶把焯完的水苦菜捞起来,往锅里放上蒸格,洗了五个拳头大的红薯丢进火星直冒的灶膛两侧,盖上草木灰,再洗四个同样大小的土豆,放蒸格里,另外又放了几个黑面窝头,盖上锅盖,加柴大火蒸。
沥干水份的苦菜,她一半切碎,打算一会儿炒,另一半放上她从川省带来的花椒、辣椒粉、盐味精、少许酱油香醋,倒上几滴麻油,拿筷子一搅拌,一份色泽诱人的凉拌苦菜就做好了。
乔希瑶把拌好的苦菜放在舒曼面前,递给她一双筷子,“尝尝。”
舒曼正感动她把自己说得话听了进去,言出必行,闻言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一筷子凉拌苦菜进嘴里。
那苦菜入口微苦,口感却是酸辣爽口,有一股野菜自带的清香,一口吃下去,口舌生津,让人胃口大开,吃了一口就想吃第二口。
舒曼忍住想夹第二筷子的冲动,意犹未尽地咬着带有菜汁余味的筷子头说:“瑶瑶,你做得菜可真好吃,虽然有点苦,可一点也不影响口感,吃得我恨不得将那一整盘都吃下去。”
乔希瑶烧起另外一个小灶头,把洗好的嫩白菜放进锅里清炒,淡淡一笑道:“舒曼姐谬赞了,我的厨艺平平无奇,比起你的厨艺,那是小巫见大巫,你做得菜比我好吃多了,你能吃下这个凉拌野菜,对我来说是很高的赞扬。”
“你太自谦了,咱们知青点知青做饭的手艺,你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舒曼虽然会做饭,厨艺也还行,但她心里明白,她做得饭菜人人都觉得好吃,是因为她做饭的时候,往饭菜里加了一点灵泉的缘故,才会让饭菜变得格外美味。
要没有灵泉的加持,她做饭菜的手艺还真不如乔希瑶,所以乔希瑶做得饭菜是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