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汀双手扶在门框,松了口气。
她回到床榻旁,没继续刚才的事情,只是替谢今恃掖好被子。
夜里,尉迟汀将谢今恃挪进床里侧,她则睡在外侧。
尉迟汀与玉相处的日子并不融洽,勉强算得上诙谐。
玉到访的第三天,尉迟汀起床从主屋出来,玉蹲在院子里摆弄她种的花。
见她出来,玉站起身,抛下手中的木棍。两天不见谢今恃的身影,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谢今恃她还能不能醒?”
尉迟汀像看呆子一样看她。
玉被瞧的不悦,想上前争论。
尉迟汀却抢先退回屋中将门锁上。
玉在门外气地跺脚。
她是个“粗性子”的人,个子不高,性格也幼稚。
还总爱折腾院里的花草,尉迟汀奈何不了她,只能呵令她去跑腿买种子。
弹指一挥间,谢今恃苏醒的日子到了。
前一天晚上开始,尉迟汀就守在一旁。
她为谢今恃把脉,自从补上了缺少的命魂,她才隐隐约约感受到阿恃那颗如未破土种子般的丹田。
寂静的环境,听着谢今恃平稳的呼吸,尉迟汀莫名心安,她握着阿恃的手靠在床侧小憩。
辰时。
“师姐……”谢今恃声音虚弱,拖着尾音。
“这是哪?我们不是要去新安。”她强撑起身子,打量四周。
尉迟汀迅速从睡梦中抽离,她坐起身,听了阿恃的话,冷着脸色:“你哪都不准去。”
“师姐……”谢今恃错愕。
“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之前说有苦衷,我不想逼你,但你呢?”
谢今恃拧着被子。
“我——”
她颤颤道:“师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明明两人前夜还在客栈睡下,她醒来便置身此处,师姐也一反常态质问她真相。
尉迟汀双手牵住谢今恃左手搭在胸口,眼眶已经红了,她哽咽道:
“我没答应与你同去玄序峰,你是不是还在与我置气?”
谢今恃下意识反驳:“没有。”
可、真的没有吗。
她有些羞愧,想要将手抽离,尉迟汀却死死握住不肯松开。
“好疼,”谢今恃挣扎,眼角都泛起红润。
她弱弱唤道:“师姐。”
玉被屋里的响动吸引,她敲门喊道:“我进来了。”
“别进来!”尉迟汀呵斥。
她说迟了,玉站在门外,隔着门缝窥视门内的狼藉。
谢今恃看见熟悉的面孔:“玉?”
尉迟汀匆忙堆上门,落锁。
谢今恃光着脚下床,她身体未完全康复,脚步晃荡。
尉迟汀迎上前,揽过她纤细的腰肢。
谢今恃眼中波光流转:“那是玉,她为什么——”
“别去找她,告诉我真相好吗,阿恃?”
尉迟汀打断她的话,双手押在她肩上。
谢今恃被肩膀上的压迫推的接连后腿,直至倒在床榻。
尉迟汀虚跨在她腰间,她瞧见师姐泪眼朦胧,泪水滴在她脸上。
“我、”谢今恃嗫嚅嘴唇,挤出一个字音,她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替师姐拂去泪水。
她的脑子好似一团浆糊,在锅里熬呀熬,雾蒙蒙的蒸汽飘荡。
师姐憔悴的面容愈发模糊,她逐渐听不清师姐说了什么。
谢今恃头一歪,手摔在被褥上,晕了过去。
“阿恃?”尉迟汀顿时止住啜泣,推搡谢今恃的肩。
没有回馈,她慌张捉起谢今恃的手腕把脉,好在脉象正常。
“现在能进去了吗?”
屋里的动静,玉在门外听的一清二楚。
尉迟汀把谢今恃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去开门,玉见她憔悴的容颜吃了一惊。
“阿恃又昏过去了。”语调不止她平常说话的清冷平淡,此刻又添几分哀愁。
玉的手扣着门框,事态远比她想的复杂。
“行,等她醒了我再来。”
“嗯。”
尉迟汀回到床榻,没走一步都有一双无形的手从地板钻出,拉扯她的脚腕。
她钻进被窝,躺在谢今恃身侧。
很快,力不从心的困顿感席卷她整个身躯。
谢今恃醒来,天昏地暗的感觉裹挟她的头颅。
她用掌心揉了揉额头,强睁开眼。
尉迟汀躺在一侧酣睡,先前的记忆铺面而来。
谢今恃瞬间精神,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侧身去瞧尉迟汀,凄白的面孔,哭过的痕迹残留眼角,她仔细拨开挡在师姐眉眼的秀发。
师姐已经知道,魔族侵略武陵派是因为她,她造成了悲剧,她是罪魁祸首。
宗门的愤怒,同门的哀怨,她没有回头路可走。
只有成神,唯有成神,她才能博取一线生机。
谢今恃找出一身衣服,应该是师姐的,穿上身袖子长了半截。
她谨慎推开门,外面天光大亮,她下意识用手格挡光亮。
再合上门,合页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院中花草盛开,一墙之隔外嘈杂声遍及。
院落不小,弯弯绕绕,谢今恃试图寻找出口。
玉从偏僻的屋子里出来,与四处窥探的谢今恃撞了正着。
“你醒了啊。”玉说。
谢今恃先是受惊往后退了两步,瞧见是玉,她拧着眉,瞪着眼。
“你为什么会在这,为什么骗我?”
玉心虚地挠头:“我不是有意的。”
这句话彻底惹恼谢今恃,她快步上前,揪起玉的衣领:
“你是魔族的人,利用我杀戮无度,害我同门,血洗武陵。你有什么颜面说不是故意的?”
玉被迫踮起脚尖,还要逞口舌之争:
“分明是你自己贪图利益,得不偿失还将错误归咎在别人头上。”
“我——”
谢今恃呼吸急促,手上青筋显出。
“你个骗子。”她咬牙切齿,双手死死掐住玉的脖子。
玉往后退,退到墙角,退无可退。
她想掰开谢今恃的手,奈何谢今恃如同着了魔,双目赤红。
谢今恃的力道越来越大,玉的脚离开地面,面色发紫。
她不停晃荡双脚,终于踢在了谢今恃胸口。
谢今恃霎那间回神,松开手,只觉脖子闷火辣辣的疼。
玉跪坐在地,扶着脖子拼命咳嗽:
“你、你根本不知道事实,我没、没做错。”
谢今恃望着自己猩红的手心,为什么掐着玉,自己也会痛苦。
胸腔的窒息感席卷大脑,她嘴中辩驳:“骗人!”
她转身惶恐向外跑去。
玉狼狈起身,靠在门侧:“总有一天,你也会看清他们的面孔。”
谢今恃因她的话停顿一霎,很快继续手中动作拉开大门,步入人流。
尉迟汀醒时身侧空荡,她急迫跑来到院中,玉居住的屋门大开。
她走到门外,玉靠在墙壁上,脖颈有深紫色淤青,屋里的东西散落满地。
“阿恃人呢?”她有不好的预感。
“她走了。”
尉迟汀的逼近,话中听出明显的颤音:“走去哪?”
玉一脸无所谓:“不知道。”
“之前在客栈,你不是能找到她,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对吧。”尉迟汀逼近玉。
玉推开尉迟汀的肩:
“找到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要打断她的腿?”
“倒不如想想她为什么走。”
尉迟汀愣住,腹部似乎有什么在翻滚。
玉还没从窒息的后劲中缓过来,她踉跄走到门口,手扶在门框:
“我也该走了,你自求多福。”
尉迟汀潜意识追上去扯住她的臂弯:“你不能走。”
玉走了,天地之宽,她真的还能找到谢今恃吗。
玉愤愤甩开她:“该留的留不住,不该留的拼命拦。”
伴随大门的闭合,宅院独剩尉迟汀。
谢今恃手无寸铁,徒余一张嘴。
她在街道向路人打听,她居然来了京城。
仔细回想,尉迟汀确实提过在京城买了宅院。
问路人最近的城门在哪,她马不停蹄往那赶。
等到城门数十米,见官兵在大门处检查文牒,她忽然意识到,没有文牒,没有修为的她根本出不去。
更令人惊慌的是,尉迟汀正守在城门口四处张望。
谢今恃拔腿往后跑,还是被一只手臂抓住。
她认命般定在原地。
“你要出城吗?”
异邦容貌的商人用不标准的崇国话询问她。
谢今恃反应来,眺望远处,尉迟汀还在城门口,她松了口气,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她将视线转向近处的异邦人,下巴的络腮胡会很扎手的样子。
“你是不是要出城?”异邦人又问。
“嗯。”谢今恃点头,把手臂从他戴满戒指的五指抽出。
异邦人喜形于色,推搡着谢今恃来到路边商铺里。
“我们要出城,可以捎你,但是需要...”他摩挲指尖。
谢今恃问:“城门的官兵你们怎么解决?”
异邦人挑眉,朝她使了个贼眉鼠眼的眼色。
他一打响指,屋里走出几位与他一样装扮的异邦商人。
谢今恃试探地问:“要多少钱?”
“你有多少?”
她仔细查找胸口和衣袖的口袋,翻出二两碎银,七个铜板排列放置手心。
“就这些?”
异邦人紧急收回谄媚的神色,几个人背过身围做一团,用谢今恃听不懂的言语商讨。
一开始拉扯她的异邦人收了她的银子
“就当交个朋友。”
“嗯,朋友。”谢今恃附和,看来他们在京城学了许多东西。
异邦人带谢今恃去了装载货物的马车群,谢今恃钻进了最里头的箱子,异邦人在上面叠了其他货物。
平日里官兵没少收商人的好处,对于货物他们装模做样检查一番便予放行。
马车群摇摇晃晃驶出城门,马夫驾车策马扬鞭。
尉迟汀遥望古道,车轮荡起灰尘,心中不免忧心,阿恃坐这一路会不会头晕。
她转折去街角小巷施展隐身术,从容不迫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