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今恃将储物戒指和卫衣沉的参赛令牌一齐收进抽屉。
又复数月,丹田课来到尾声,再过一周就要末考。
丹田课上,姜长老激情传授重点知识,一向的一丝不苟尉迟汀竟开起小差。
她用传音入密,给第一排的谢今恃说悄悄话。
“下课等我。”
谢今恃听见声音,迅速观望四周,与台上师姐对视才恍然大悟。
她虽不明所以,仍乖巧点头。
课后,弟子陆续离开,只剩两人。
谢今恃整理书籍,站起身。
尉迟汀从桌椅过道走进去,坐在谢今恃左手的位置。
“姜长老从未收徒,他是武陵派唯一一位专攻丹田的长老,这次开设丹田课,别有用意。”
谢今恃一点就通,难怪近来大家都抢着坐前排。
“多谢师姐。”
“其实,”她眨巴眼睛,“我有个问题很想向师姐讨教。”
“什么问题?”
“师姐似乎格外照顾我,为什么?”
尉迟汀静默了会,站起身:
“他们都知道,你不知道岂不会有失公平,拨回天平算不得帮。”
说完话,她便先行告退。
谢今恃赶往下节教室的路上,恰巧听见路人的交谈。
路人甲:“早知道当初就报姜长老的课。”
路人乙:“是啊,说不定就能被选为亲传弟子了。”
她别着书籍的手腕收紧几分。
丹田课上来了许多蹭课的弟子,教室的座位愈发紧凑,谢今恃想坐前排,起床一天更比一天早,换教室时也要用跑的。
熬过整周,丹田课末考。
姜培裕设置了文试和武试。
文试谢今恃有把握,武试她就拿不准了。
班中十几名弟子,他们的修为实力,她一概不知。
武试的规则新颖。
每人在班级人数内给自己定一个排名,若两人排名相撞,通过比试,败者与低一名的弟子继续比试。
一名一名比下去,直至排名完全稳定。
青簪弟子很想与谢今恃分高下,可排名是保密的,只在武试前的比武场公布。
她万万没料到,武试榜上赫然显示,谢今恃选择了第一名。
虽然尝试的机会多了,但消耗体力,不能一举拿下,反而拖累排名。
同样选择第一名的人,入门派时修为仅次陆锦舟。
谢今恃在比武场上明显不占优势,招式攻防,她逐渐吃力。
对手步步紧逼,他一剑竖劈下来,谢今恃避无可避,用剑格挡。
随着清脆的声响,对手急忙收力。
“你的剑!”他拾起地上的碎片。
谢今恃赚了很多灵石也一直没换掉这把从山下就陪着她的铁剑。
如今碎了,难免有些惋惜。
“不好意思啊。”对手不好意思地挠后脑勺。
她把碎剑用布裹好,表情难以掩盖的苦涩:“没事,我改天买把新的就好。”
之后谢今恃与胜出的第二名对决,她主攻丹田,武器的加持只是少部分,即使没了武器,依然险胜。
台下有人唏嘘有人惊叹,唯有范昭莹为她贺喜。
“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谢今恃露出腼腆的笑容:“过奖。”
范昭莹踮脚谢今恃耳旁悄声说:“尤其是让某人生大气了。”
远处青簪弟子面红耳赤,肉眼可见的愤懑。
原本在姜培裕身旁观赛的尉迟汀走近。
“师姐。”谢今恃说。
尉迟汀矜持深沉,嗯一声以作回应。
平时的师姐总是这般,在两人独处时才稍微表达另一面,谢今恃已经习惯了。
范昭莹乖巧地说:“师姐好。”
尉迟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范昭莹,师姐。”
尉迟汀点头,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只余一头雾水的谢今恃和范昭莹面面相觑。
考完文试,姜培裕公布完成绩,说了大段离别致词。
最后说道:“弟子谢今恃下课来找我。”
武试魁首拍桌而起:
“长老,你叫错名字了吧。”
姜培裕反问:“嗯?
魁首质问:“我才是武试第一啊?”
姜培裕不解:“我方才不是公布了成绩。”
魁首追问:“您为什么要收第二名的谢今恃为徒?”
姜还是老的辣:“我何曾说过要收徒,你从哪听来谣言。”
“啊?”魁首不好意思地坐下。
课后,谢今恃靠近墙角站立,等待姜培裕发话。
“你资质不错,我最近正好想收名亲传弟子,不知你意下如何?”姜培裕摸着胡须,笑眯眯看着她。
“您不是说不收徒弟。”
“现在说了。”
老姜得意洋洋,谢今恃自不会拒绝,收徒的事情就此定下。
姜培裕做事雷利风行,拜师仪式在隔日举行,地点是他的居所,元良峰上的小木屋里,堂中仅有尉迟汀在侧见证。
他对谢今恃很满意,天赋极佳又具上进心,是块不可多得的好料。
谢今恃双膝落地,跪朝姜培裕,恭敬呈上一杯茶水。
他接过茶杯,谢今恃改口唤他师父。
谢今恃看似波澜不惊,内心早已翻起滔天巨浪。
此刻的她觉得,她一生的好运都花在这了。
出来姜培裕的屋子,谢今恃不禁思虑,学堂的弟子们知道了会作何反应,暴跳如雷?或许吧,不过现在她已远离那的喧嚣,那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木屋隔壁是谢今恃的房间,她早先将内门弟子居所里的行囊搬了进来。
她走进屋,坐在竹椅上,尉迟汀紧随其后进了屋子。
两人相对无言,一阵风呼啸合上了门。
尉迟汀出高阶任务进入幻境,受伤昏迷,却不料幻境与沅水江底的结界互通,阴差阳错下碰上谢今恃。
她面色羞红,柔荑将落在眉梢的发丝挽回耳后:
“你还记得你在沅水河底救过的姑娘吗,当时我误以为...”
她没把话说完,取下腰间的烟波剑,语气柔和,饱含歉意:
“我的剑灵和我说了事情经过,非常抱歉,当时误解了你。”
谢今恃早把这件事抛掷脑后,又被提及,还是另一个当事人。她脑中回忆起沅水河岸,压靠在师姐身上时的一抹春光。
她抿唇,眼神闪烁,迟笨地摇头:
“没事的,师姐没觉得唐突便好。”
“嗯,不唐突。”
尉迟汀轻缓地说,生怕说重了一个词就让对方误会。
两人着看向对方,试探地对视又错开。
“对了,你的剑是不是坏了?”尉迟汀问。
谢今恃有些伤怀:“嗯。”
尉迟汀带谢今恃去往门派的铸剑坊,她私下打点了关系,管理此处的长老松了口。仅限一日时间,铸剑坊的东西随意使用。
二人直奔高级材料区,挑了最上乘也最与谢今恃体质适配的材料,马不停蹄辗转去到锻造区。
锻造的师傅看见谢今恃手里捧着的东西,两眼放光:
“哟!好久没见这么好的材料,今天有活干了。”
尉迟汀问:“师傅,剑什么时候能铸好?”
师傅撸起袖子:“你们晚上再来吧。”
晚上,两人准时来取剑。
师傅很热情:
“你们可是走运,这可是把不多得的好剑。”
尉迟汀道谢,接过剑。
她掏出匕首递给谢今恃:“歃血认主。”
谢今恃手握匕锋,利落划破掌心,血珠滴落在剑锋,迅速融入其中。
她新奇地拿起剑左右打量,尉迟汀无意牵过她划破的指尖,治疗伤口。
尉迟汀细心提醒:“起个名字吧。”
“就叫它浮云剑。”谢今恃手腕转动,剑锋恰巧乍现寒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往后的时日,尉迟汀隔三差五便来元良峰看望姜培钰与谢今恃,谢今恃明白师姐实际是借看望的名义勉励她修行。
她想,她该是争气的。
每日天不亮便在院中架马步,午时顶着烈日绕元良峰跑五圈,下午在屋里打坐潜心修炼。
姜培裕原话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方成大才。”
不过他嘴上说着,心中难免心疼,见弟子勤勉不懈,偶尔问她想要什么嘉奖。
谢今恃无一不是回答疗养丹田的灵丹妙药、法宝器材,三四次下来姜培钰也不再过问,有此类宝物通通留给徒儿。
姜培裕的外貌是位温文儒雅的老宿,修为至开光可延年益寿,至金丹可永驻青春。
他的修为不低,却顶着副花甲面容,与门派的其他长老都不同。
谢今恃边架马步,边问在屋中品茶的姜培裕:
“为什么师父风霜满面,别的长老却很年轻?”
姜培裕倾斜茶杯,茶水被他挥洒在桌面:
“人生就像这茶水,再好再嫩的茶叶,温水慢煮品起来才有味。”
“师父是在说其他长老的坏话吗?”
“兔崽子,”姜培裕站起身,佯装恐吓谢今恃。
谢今恃知师父只想吓唬她,便没有退让,架着的马步岿然不动。
姜培裕清清嗓子:“为师上次托你孔伯伯给我带茶叶,算着日子,他该回来了,今日罚你去一趟灵虚峰。”
谢今恃得令到灵虚峰。
陆锦舟开的门,她惊喜道:“今恃。”
“好久不见,我师父托我来取茶叶去。”
谢今恃被姜培裕收徒的事在门派传开,陆锦舟领她进屋,从柜子取出茶罐。
“师父前日回来,今早又出去了,临走前特意叮嘱了茶叶的事情。”
孔序生性不羁,逢人便称朋友,遇事便予相助,窄小的灵虚峰容不下他广阔的胸怀。
谢今恃手中端着茶罐,与陆锦舟一门之隔。
“锦舟有空常来元良,聊聊天也好。”
孔序长期不在武陵,陆锦舟一人呆在灵虚,她明白今恃的用心,不过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不了,寂寥也有寂寥的好,至少清闲。”
谢今恃眨巴眼睛,的确,人各有志。
她捧着茶罐向姜培裕复命,尉迟汀恰好来了元良。
那个下午,又是师姐督促的她修炼。
尉迟汀与谢今恃的交往愈发熟络,她常关心谢今恃,对她无微不至。
谢今恃仍称呼她为师姐,她却已改口唤她阿恃。
她们会在盎然春意间赏析花草;在赤日炎炎的夜里躺在竹椅上观星纳凉;在秋雨绵绵的午后享受微风;在鹅毛大雪中走访山林。
时间一晃,门派陆续招揽新人,谢今恃成了部分弟子口中的师姐。
这么些年来,她听外界最多对自己的评价就是天才。
她察觉到自身的资质优异于常人之处,可她也明白自高必危,自满必溢,谦逊才是人生必不可少的护身符。
在谢今恃两次连蝉武陵派举办的十年一次比试会“以道会友”的冠军后,姜培裕骄傲地拍她的肩。
“你做的很好,为师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谢今恃本以为这是师父的寻常夸赞,却没想隔日姜培裕宣告隐退,将长老的位置传给了她。
姜培裕下山那日,元良峰到场诸多大人物,尉迟汀身为内门弟子,她站在弟子组成的人流中注视着谢今恃等众人与姜培裕道别。
数十年来,她与姜培裕之间的情谊并不比谢今恃少,可碍于身份,她只能隔着众人默默在心中阔别。
姜培裕一举杯,饮下谢今恃呈来出师茶乐呵道:
“今恃啊,该说之语已尽,未说之言难题。漫漫长途,需自个体会。”
“徒儿谨记。”
众人送姜培裕到山口,他回头朝众人一拱手,再一挥衣袖,潇洒极了:
“至此便好,莫要跨过这条出山线。”
从此刻起他终于拋下了重担,终成平凡老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