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厌玲珑的魔宫依旧在正常运作。
即使现在主子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但下面的人依旧不能停下手。
不过偶尔他们也会感觉不太习惯现在的日子。魔宫上空不会再高悬这一盏看一眼就让人道心破碎的灯,也不再能在花园之中,找到那个喜爱花卉的女人。
如此看来,她的离开对于整个魔宫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甚至是比聂明河这个庇护之人离开时,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现实。
毕竟厌玲珑与他们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已经是彼此的家人。
这些天来祭拜的人不少,大多是厌玲珑生前的好友或是点头之交,少部分的则是她的死对头。
虽然不太习惯这人间的习俗,但大家都很配合的,陪她玩了这最后一次。
颜蕴宁跪在大殿之中有些出神。
自那日哭完之后,他便常常来这里坐下,一坐便是一整天。
他的心中有许多的不解,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人能够给他解惑。
而缓过来之后的卿飘飘也在发呆,不过不太一样,她是因为一下子没有了自己的目标,实在是不知道要干什么才好。
她闲着没事,就做到颜蕴宁的身边,跟他瞎掰。
她知道很多事情,甚至也见过颜舒莹,所以她其实有很多事情可以跟颜蕴宁分享。
不过是从前不知今日事,总以为还会有很多时间挥霍。
直到现在,姐弟倆才算是有这空闲坐下来说话。
卿飘飘太像厌玲珑,她说这话,颜蕴宁总有一种小姨似乎还没有离开自己的怪异感,仿佛下一刻又可以待在她的跟前耍赖。
“你被送过来的时候很小一团,娘亲没碰过这么小的孩子,一天到晚看见你就开始乱叫,到处问人这怎么养。”
她说着,忽然笑了起来:“那时候也就音音没有被她骚扰过,偌大一个魔宫,竟是没有人养过你这小的。幸好姚瑶以前带过小孩,有她指点着,好悬是把你养大了。”
颜蕴宁想象不出来,在他的印象之中,小姨也算是比较沉稳的性格。
至少她为了维持她那高深莫测的形象付出了不少的努力。
不过他也是受厌玲珑的影响,才会一时心软,将惊蛰带了回来教养,虽说也是姚瑶帮忙带的时候比较多就是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多数时候是卿飘飘在讲,颜蕴宁在听。
几日后,卿飘飘便因为仙乐门有事,不得不先回去一趟。
虽然她与仙乐门之间更多是利益交换,但门中的小弟子们都十分听话讨喜。如今修仙界有难,她自然还是要抽空去帮一下忙的。
于是偌大的灵堂之中再次剩下颜蕴宁一个人。
并不是他就无事可干,无处可去。只是待在这里,能让他感觉到一点安定,众人也只能是随他去了。
也因着他这浑浑噩噩的样子,苍越只能再次捡起笔替他打理魔宫。
魔宫琐碎事情不少,但好在自厌玲珑出事之后,潭映秋莫名其妙消停了。虽不知缘由,但也总好过他老闲着没事找事。
加上闻天音对魔宫各项事宜十分熟悉,所以这段时间以来,魔宫并未因为主子倒下的问题而停止运作。
只是有一事,必须要颜蕴宁来拿主意。
那便是人间界那边的阵法究竟要怎么办。
姚瑶是不怕死,但光填她一个进去肯定是不够的。
所以这位冷静到近乎于冷漠的女子,在自己血亲的骚扰之下依旧保持着清醒,将消息传回魔宫等待回复。
这并不是苍越能拿主意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颜蕴宁他们正在寻找人间界的阵法。
但细想之后,他有好像有点印象。
上次姚瑶传过一次书信,问的就是人间界的事情,只不过当时他忙着跟潭映秋对着干所以没怎么留意罢了。
他望向一旁的闻天音,想要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安排的。
闻天音接过信纸,继而皱起眉头。
人间界的事情一直都是夏绯和颜蕴宁两人直接处理的,后来因为一定要进去人间界一趟方才换成了姚瑶前往。
如今阵法已经被触动,又是在龙脉旁边,对于人间界的影响只大不小。
她攥着信纸,思考了片刻,决定先去找颜蕴宁。
事关重大,她得先找颜蕴宁说一声,商量出一个后续对策。
而有一个人比她的速度更快。
这人穿着一身粉衣,站在灵堂的门口瞧了许久,愣是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
“呀,生离死别,难道不是人间最常见的事情么?”他忽然出声,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
颜蕴宁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听懂和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动作迟缓地转过头去,脸上写满了疑惑:“你来做什么,不是答应守着妖界么?”
朱鹭闻言,点头应道:“是,但我也答应了另外一个友人的请求,所以顺道来看一看你在做什么。”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圈大殿内的装饰,语气竟是有些感慨:“当年就觉得她不能长久,如今能有人惦记着,倒是运气不错。”
或许是因为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颜蕴宁想了许久,竟是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究竟是在说什么,这只鸟妖终于在追逐力量的道路上撞坏了脑子,连句好话都不会说了?
见他疑惑,朱鹭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跟坐在屋子里的颜蕴宁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颜蕴宁受不了他,顺着他的意思问道:“那你要去做什么?”
朱鹭咧嘴一笑:“我说了,是一个友人的请求,你很好奇?”
颜蕴宁无语:“那你答应我的事情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朱鹭摊手,“你一招祸水东引,让药宗和御兽宗打起来了,现在哪里有人顾得上妖界?”
这倒是颜蕴宁没有想到的地方,当时只不过是嫌他们碍事罢了。
如今看来,确实成了一桩好事。
鸟妖倚在门边,神色莫名地打量着颜蕴宁,看得人一头雾水。
颜蕴宁不觉得自己能够能理解一个癫子在想些什么,于是默默闭上了嘴,两人就这么平静地对视着。
良久,朱鹭再次开口:“好吧,她说的不错,你确实是个好孩子。”
颜蕴宁从此话中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意味,当即反问道:“谁?”
会将他当做是孩子的人并不多,一个手都数得过来。
虽是想不明白,但他清楚这个人一定不会是潭映秋,他可是从来都把颜蕴宁当做知己友人看待的。
朱鹭却是并不打算解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开。他懒得跟颜蕴宁解释这么多,解释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的,烦死鸟了。
颜蕴宁看不懂,但总觉得这只鸟似乎是要去做些什么不能回头的事情,于是高声追问道:“你要去哪?”
没有人回答他,早在他开口之前,朱鹭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沉默着,这几日被泪水锈住的脑子再度开始转动。
能被朱鹭称之为友人的很少,据他所知,也就是苍越他们几个。这般推测下来,他的友人应该是妖族。
但颜蕴宁认识的妖族也并不多,他们更多是把他当做妖界的恩人,交情并没有那么深厚。
这人究竟是谁颜蕴宁暂时猜不出来,只知道事情或许比他想象之中的复杂些。
他不由得,扭头去看桌子上摆着的牌位。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有一日,珑姨并不在小姨的身边。
这种情况很罕见,由于秘法的原因,珑姨基本不会离开小姨的十步之外,一定会陪在她的身边。
颜蕴宁的视线落在了苍珑二字之上。
或许,那只鸟的朋友是珑姨才对,他这么想着,却又有一事想不通。
那就是珑姨究竟有什么事情,需要拜托朱鹭去完成?
他想不通,甚至觉得思考的这点时间,想不通的事情更多了。
一种名为茫然的情绪涌上了颜蕴宁的心头,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究竟是不是对的,又应不应该这么做。
这次没有人陪着他,他只能被这种陌生的情绪折磨着,找不到出路。
他甚至在想,会不会是他推断错了,潭映秋一开始要下手的对象就是小姨,并不是季鸣雪?
会不会他不冲动行事,小姨就不会走?
过来许久,他才后知后觉,他一直在询问的这种痛苦叫悔恨,叫无助,但这也已经于事无补。
颜蕴宁有些恨自己多事,若非是他多事,又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他反反复复在这种懊悔之中折磨自己,直到闻天音出现。
闻天音不会说话,所以厌玲珑给她准备了一个小铃铛,让她要说话就摇一下,这样大家就不会忽略她。
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这个办法真的很有效。
譬如现在,颜蕴宁听见了铃铛声,堪堪在自己的混乱的思绪之中回神。
“什么事?”他问。
随后他才想起来闻天音天生耳聋,她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只好该用手语比划询问。
而闻天音却是一脸错愕的四处张望,好像是听见了什么。
她生来特殊,虽是听不见,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耳聋。
万物的声音闻天音确实听不见,但有种一种声音她能听见,那就是天道的声音。
因着这个原因,她小时候是个烫手的山芋,没有人敢接手将她带走。就连厌玲珑当年也迟疑了许久,处于方面的考虑方才将她带了回来。
也正因如此,厌玲珑不得不在这个女儿的身上花更多的心思,若是闻天音没有了魔宫的庇护,她真的很有可能活不下。
当卿飘飘还在下河摸鱼的年纪,闻天音便要跟着厌玲珑去学着怎么和人沟通,学会怎么帮忙打理魔宫。
只有这样,她方才能真的在这个之间有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