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子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经历如此荒唐的事。他眼睁睁看着师尊和师弟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眼前。
宴无究也没好到哪儿去,傻孩子脸上全是震惊,像是闻别暮做了什么过河拆桥的事。
从外面回来的青桐看见屋子中只有宴无究他们的时候,面上也滑过一丝难以置信:“启明星君哪里去了?不会从窗户那儿丢下你们走了吧?”
梵花楼的八卦阵在妖中那可叫一个臭名远扬,不知道多少人为了逃避在梵花楼中的消费,躲到了八卦阵中。
当然,现在八卦阵中,不知道躺了多少尸体。
“他们,应当还在这里。”虽然看不见师尊他们,但闻子然他们相信师尊不会扔下他们的。
话音刚落,闻别暮和楼闵乐的身影就出现在屋子中。
闻别暮眼眶泛红,脸上流露出难过的情绪。
放平时看见小师弟这幅模样,宴无究准是不敢向前凑,但今天这个情况,十有八九都是师尊干的。
宴无究悄悄摸摸走到闻别暮身后,他嘀嘀咕咕道:“小师弟,师尊骂你了?”
闻别暮扭过头,看起来有些犟:“没有。”
声音闷闷的,还带了一丝哭腔。
闻子然一把把宴无究拉了过去,满脸恨铁不成钢:“你老是去问干什么?心里自己有个猜测不就行了。就算师尊真骂了别暮,你要帮别暮骂回去?”
两个人多少有点目中无人。
楼闵乐哼了一声,跟着青桐走出房间。三个徒弟玩老鹰捉小鸡似的,连成一串跟在楼闵乐身后。
青桐带着他们避开所有会出现人的地方,慢吞吞绕上了二楼。
二楼和一楼的兵荒马乱截然不同,几个客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而两三个嬖童坐在桌边,优雅地品着杯中茗茶。
“青桐姐姐。”
见青桐上来,嬖童们一个个都站起身来。
一开始招呼楼闵乐他们的嬖童却是懒懒散散的,他打了个哈欠:“青桐姐姐,你们今儿兴师动众这是在做什么?等客人醒了,那不是会责备我们?”
青桐手中变出数十个黑色药丸,她将药丸放在身前桌上,对着那位嬖童道:“阿山,请你帮个忙。”
阿山没有立即答应,他垂眸看了好一会儿闻别暮,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来,面前的人就是刚才自己见过的。
闻别暮很讨厌别人打量自己,他看了回去,满脸都是对阿山的嫌弃。
阿山笑了一下,他翘着兰花指,在空中轻轻一点,身后的小子们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山转身看向青桐:“青桐姐姐,你还想着报仇吗?”
报仇?
青桐又想笑了,她强忍着要溢出口的笑意,将手搭在身后的栏杆上:“怎么?阿山,你有什么意见?”
站在一旁的师徒四人都没兴趣搭理青桐私底下那些事。
楼闵乐走在前面,他声音冷淡:“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我叫了人来,到时候她们赶到了,你想做的事就没办法完成了。”
闻别暮也有些不舒服,他接在楼闵乐话头后面道:“你们这地方,阴森森的,看上去风水不好啊。”
他话中带刺,任梵花楼中的谁听了这话,都会觉得不舒服。
青桐和阿山神色微妙。
不过好歹是自己请来帮忙的人,青桐总归还是有些耐心在身上的。她笑道:“好啊,现在就告诉你们改怎么做。”
青桐坐在了椅子上,她衣摆向下一摆,化作层层叠叠在一起的树叶:“我们都是丹穴山上的梧桐妖。”
多亏凤凰,她们才能化成人形。但同时她们也怨恨凤凰,因为凤凰让她们流离失所。
“我们因火而生,同时也特别害怕火。”木头都怕火,就算她们是火凤凰做喜欢的树木也不行。青桐嘴角噙着势在必得的笑容:“启明星君,你也会用火,不是吗?”
青桐是丹穴山上的妖……
闻别暮将手抬在眼前,看着那道莫名其妙就愈合的伤口,他舌尖舔了舔嘴中的伤口,有些不爽。
青桐站起身来,她声音温柔:“你们帮我把姐姐解决掉,除了云婆婆要给你的东西,我也会给你们一些东西。”
她口中的对象,从你变成了你们。
闻别暮下意识就抬眼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对方正双眸含笑地盯着自己。
“阿山,麻烦带客人上去吧。”青桐转头看向阿山,不再挂笑。
阿山将桌子上的药丸收了起来,他满脸可惜,“真可惜,这么闲下来的时候,真少。”
梵花楼大多数时候都是客满为患,阿山他们能休息的时间特别少。阿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张面纱,他转身朝着一旁幽深暗长的通道走去。
那并不是楼梯的方向。
“跟着他去吧,阿山他很靠谱的。”青桐双手放在身前,这时候的她看起来又十分端庄得体。
闻子然不寒而栗,见师尊他们走了,他却没急着走,反而停下来和青桐面对面看着。
青桐毫不惊讶,她眼中含笑,“我们以往见过面的,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
以往见过。闻子然将这四个字细细嚼了一遍。
看来这个叫青桐的女人真的神神癫癫,自己本来就不认识,又何谈不记得这么一说?
青桐从闻子然的神色中品出些东西来了,她笑了一下:“看来这里面也有凤凰的手笔,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闻子然转头去找师尊他们的身影,这一不留神,又不见了。
青桐在闻子然脸上看到了不安,于是她笑眯眯道:“别担心,我也知道路怎么走,只不过是不能离开我姐姐视线太久,劳烦阿山带路罢了。”
闻言,闻子然悬起来的心放下去了。
他若有所思问道:“我何时与你相见过?”
青桐非常乐意回答这个问题,同时还带着他去寻找楼闵乐他们。青桐声音中带了一丝蛊惑的味道:“当年你吵着要到丹穴山去找你的阿朝弟弟……”
这话脱口而出后,青桐回味到了一丝不对劲。
当年凤凰的意思是要楼闵乐永远别和那个叫“朝”的孩子见面。
闻子然、闻别暮。
青桐刚才听见了这两个人的名字,她循着阿山留下的味道找了过去。
什么缘故让闻朝再次出现在楼闵乐身边?
青桐没了头绪,她只能道:“那年我们在丹穴山见过。不过现在丹穴山已经没了。”
迷惑的人不止是有闻别暮一人了,闻子然脸上也是惊讶的神色。他和闻别暮不一样,有什么情绪向来都是彰显在面上的:“我那时,应当都没出生,何来见过一说?”
青桐也不知道凤凰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这几个人的记忆这么混乱。她看见前面阿山的身影,将闻子然一把推了出去。
闻子然向前跌跌撞撞几步,他再回头,已经看不见青桐的身影在哪儿。
“师兄。”闻别暮听到声响,他回头,看见闻子然满脸迷茫地站在原地,“你怎么不走了?”
他们大概一开始就没发现闻子然不见了。
闻子然忧心忡忡,他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闻别暮有些奇怪地盯了他一眼,随后他上前几步,又拉着楼闵乐的衣角不放。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闻别暮现在不愿意看见师尊消失在自己眼前。他闷闷地,避开阿山时不时望向他的视线。
*
阿山屡次望向闻别暮的视线都被避开了,他烦躁地抿唇,没有想明白。
连青桐都想不明白的事,一直被关在梵花楼中的阿山又怎么能够知晓。可阿山偏偏就想到了,他突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山袖中的药丸落了一地,他愣了神,连楼闵乐抬手拍了他三次都没有反应。
闻别暮上前,他猛地摇了摇阿山的肩。阿山被他吓了一大跳,他喃喃道:“闻朝,闻朝,你是闻朝。”
已经不止一次有自己不认识的人或妖叫出自己的名字,闻别暮习以为常,他松开手,淡淡道:“嗯,我是,然后呢?”
阿山反倒抓住闻别暮的肩,他满脸焦急:“你,你当年对凤凰说了什么,害得我们全族流离失所!”
闻别暮被吓得退了一步,他结巴道:“你……你干嘛。”
楼闵乐上前一步,他将阿山的手掰开,语气冷漠:“他不知道。你是山中精灵?”
被人一语道破身世,阿山瞳孔猛地缩成一条细缝,他声音发着抖:“你们……你们真的是,当年那搅得丹穴山天翻地覆的,就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