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前边有一些小插曲,但好在最后是谈妥了。洛亚芙尼脱掉外套换了个地方坐下,等待他们重新办好证件给自己。
其实原本的计划中她是打算除护照之类外再去交换一些原主的资料的。更准确地说,交换资料才是她的主要目的。可惜等到地了,现实与理想的差距才鲜明地展现出来,克斯科的分析与她的直觉俱认为他们手上没有那么详尽的信息——若非如此,这群人不会表现得那么被动,像是对自己一无所知。
所以也用不着主动暴露更多了,走前随便拉个人套话就行。
期间有人好心递来一杯泡好的咖啡。
“谢谢。请问有糖吗?”
女孩用手指戳了戳滚烫的杯壁,低头巡视周围。
对方便又转身拿了桌边的砂糖罐给她,然后道:“不,是我们该谢谢你才对。谢谢你帮忙解决邪教的大问题。”
“那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她这下明白过来此举所欲为何了,于是选择实话实说。
就算没有她出手相助,也有别人能解决。
世界总是有自己的一套动态平衡逻辑,像是洛亚芙尼的世界有强大的魔法,同时就会有更邪恶的神明,而这里应当也不会免俗。
专门处理这些事情的机构早晚会出现,亦或是已经有了。
“但如果没有你的话,这事肯定会被拖到更久之后才能解决吧。更何况你都不是这边久住的居民,本来不用冒这么大风险的。”那人捧着另一杯咖啡在她后边坐下,两个沙发背靠背摆着,中间只隔着一小段距离。
她听到有喃喃自语般细小的声音在耳边笑着道:“不必自谦,你确实很厉害啊,做到了我们都无法做到的事情,非常非常的勇敢。”
“啊……嗯。”
似乎被陌生人真情实意夸奖了。
洛亚芙尼往杯中倒砂糖的手一顿,端起杯子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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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事是这种感觉吗?
神游的思绪像是水池中扩散开的油花,泛着肮脏的、五彩斑斓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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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尽量简明扼要地阐述清楚与之相关的内容,我会将它们在纸上记录下来。”书记员搬来个台式打字机坐在书桌边,鼻梁上架着的金丝框眼镜既文雅又漂亮。
如果说之前的谈判是让警方觉得无比痛苦的地狱,那么这便是不停向洛亚芙尼施加压力的审讯。
以至于克斯科都暂时出场了。
这个环节花了彼此很长的时间,除了耗时太长外,更主要的是因为洛亚芙尼总觉得自己对面或坐或站着的是一群脑残。所以在第二次听到对方让自己换一种更易懂的叙述方式后,她一气之下直接强行拉了救兵来替代自己,反正连昨晚和露亚对戏的时候他都没出问题不是吗——再硬撑下去的话,她就要气炸了啊!
在被拖出来顶包后,克斯科自然也没有缩在意识空间时表现出的乖巧了,两眼一睁不带脏字的脏话简直张口就来,遭警告后依旧是;继续不管不顾输出,主打一个损人不利己。
至于洛亚芙尼?她此刻正是气头上,怎么可能想得到要制止,没趁机火上浇油都纯属她没经验不擅口舌。
不过除开克斯科个人的性格原因外,做出这样的疯狂行为实际上也是有其他缘由的。
他一个心思纤细(?)的高敏人群,方才经受的折磨对比洛亚芙尼当然是只多不少,而且自己又不像某人那样单会物理攻击,自然而然的,嘴炮能力就在负面情绪的加强下达到了顶峰。
等事情终于宣告结束的时候,两人纷纷如释重负长呼一口气,都觉得快虚脱了。
“我们去吃点什么吧。”克斯科心累地表示。
[赞同。]
空了的咖啡杯在桌沿放下,杯底浅浅积着一层未融化的粗糖粒。洛亚芙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拿上自己东西推开大门往外看。
街上的人烟气比清早明显更足了些,并且他们如今无事一身轻想干什么都很方便。
时间充裕,船票直接让警局走流程报销了所以约等于白嫖,打工时期攒的钱与来自露亚的报酬加在一起是一笔客观的数字。简单估算一下,她从这拐到小巷里喝点酒水什么的都还赶得上再去餐厅享用一顿丰盛的午饭。
其实不一定要花钱,回安全屋吃也行,但牢牢掌握决定权的洛亚芙尼实在不愿意回去和露亚相对无言站着,然后用面面相觑消磨时间。这种场景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不适吧?
再者,若是运气好些,或许自己路上还可以去买些当地的纪念品。她若有所思地想。
之前没能把匕首拿过来是很可惜,所以中途去买个别的什么当纪念品也不错啊。
……
双手插兜,洛亚芙尼大脑作放空状遛弯,站在树下时无意间回忆起自己之前说过想去那个小型植物园看看。
于是原本朝着酒吧方向去的步子一改,她转头跑街边买了一份巧克力味的闪电泡芙,再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边吃边往那山坡上走。
往上去的路不太好走,坡度略陡。
整个小镇唯一称得上开阔的区域是海,其他东西都完全比不过她曾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大学城。太拥挤,太狭窄,除了暖色调挺梦幻外其他也就那样,生活也不怎么便利,缺点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它不是城市,只是一个小镇。
评判的标准是不一样的。
[讲道理,为什么现在还这么早?]
买了票进场,有蓬松黑发的女孩站在一颗很高的仙人掌面前仰视它上面布满的尖长利刺,便是嘴里在啃泡芙也丝毫不耽误于脑中和同伴交流,[我感觉和那些人扯皮时过去了好久。]
“或许是你起得太早了?”对方接话道。
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即,早上那天气并非阴天,而是太阳压根没出来。警局的人也确实没有多偷懒,是直接通宵开会到凌晨才决定下了之后的安排,再派人来搜查的。
[啊。]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会觉得阴沉沉的,搞半天竟然是自己走在路上的时候太阳还没出来。
她吃掉手指状泡芙的最后一个角,在原地转了个圈后往另一边走去,集邮癖大发地要把所有栽种的热带植物都好好看个一遍。
这样才能值回票钱嘛。
小路的岔路口,洛亚芙尼驻足打量园中一座大理石雕像的功夫,克斯科忽然又快快乐乐自行开口了:“待会去看看海吧,如果你不知道做什么的话。我们可以去喂海鸥。”
[好主意。那我们去喂什么,薯条?]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就是觉得海鸥这个形象已经跟薯条绑定牢了,连带着喂它们吃薯条都似乎成为了某种海边必打卡的游览项目。
“薯条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拿来喂海鸥呢,我建议喂杂粮吐司。”
[噫,我相信你肯定是个坏蛋了。]
洛亚芙尼依稀记得这货说过自己坐过很久牢,所以他绝对是个坏蛋无疑。不过这坏得也太全面了吧,一百多岁了还这么幼稚?
[不失为一个好想法。]
不过她还没看过海鸥吃杂粮吐司,想看。
打定主意,洛亚芙尼等看完植物园就马不停蹄去面包店买了包吐司,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还另外加购了一盒蔓越莓曲奇。
待走到港口处,游轮的汽笛声远远地就传到了耳朵里,如同海上鲸鸣。
发自机械庞大共鸣腔的高频声量,与海水昼夜不息翻涌的白噪音,两者组在一起有种直截了当的震撼感。
海面被船体划开层层叠起的浪花,紊乱的气流托起无数海鸟流畅优美的剪影。
那些或展开或半合的翅膀哗啦啦地响。
这一幕好看到让人大脑一片空白。
尚在植物园的时候,她站在山坡顶端往海岸眺望,就得以瞥见那些飞翔着的海鸥身影,这会匆匆赶到海岸边一看,果然是如愿看到了比自己预计中更多的鸟儿,也拥有了更清晰的视角——云一样雪白的鸟身,羽翼边缘是一片像墨粘湿的灰黑,红色或黄色的脚落到地上后在石头和板砖中走来走去。
她撕开包装袋把吐司片掰成几块,没等掰完就已有海鸥极傲慢地飞到身边等待投喂。
“哈哈哈哈哈,你好心急啊!”笑声在开口的瞬间无比舒畅的滚落出,连带着把心头压抑的郁气吐露了个干净。
浅青色适配与其一样澄澈的蓝天白云,它不应该被塞到什么积灰的角落。
洛亚芙尼放下浑身的防备,展开单边的手臂,稳稳承受住臂弯上海鸥下压的重量,偏头目不转睛看它吞吃食物的样子。
而她空出的一只手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从手腕上挂着的袋子里拿曲奇饼干。两根手指的指关节刚夹出来一块,都还没吃进嘴,她的曲奇就被另一只海鸥抢了去。
瞧它那心急的样子,一张与脚蹼同色的嘴巴咀嚼得无比粗暴,把饼干碎屑撒得到处都是。洛亚芙尼嘴角挂着未散的笑意,没有动怒,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计较这群小偷的罪行,而是蹲下来,直接把饼干盒打了开,以前所未有的耐心看它们齐齐飞来争抢这些饼干块。
看着这些活活泼泼在眼前打闹的小生灵,她有种心都化了的欢喜感觉。当然,洛亚芙尼也知道自己并非多么有爱心的人,她只是永远向往着这种温暖的生命力罢了。
“你还不如喂薯条呢。”
对比了一下薯条和饼干的价格,克斯科莫名有点痛心。
是的,克斯科就是这样对其他生命体斤斤计较的小气鬼,是信奉个人至上主义的败类。
“你**的和海鸥计较个**,**的这花的是我的钱,和你**有*个关系。”
洛亚芙尼一脸淡定地输出了一连串独具特色的骂人词汇,展现了她作为前杀手高超的学习能力。
“我以为你不骂人。”
从前完全没被骂过的克斯科感觉像自己给自己挖了坑。
“拜托,我是杀手,要学习和人打嘴炮干什么。”她道。言外之意是她不擅长这个是因为以前都和死人或准死人打交道得多。
“因为这样比较社会?听说那些雇佣兵私底下都是烟酒都来的。”
“?”
——喂,你这人不要擅自把专业杀手、雇佣兵和街边小混混全部并为一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