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气息变得温暖平静,章鹤鸣也明白了危机已经解除。
马车仍然宽阔,柔软的金线像被白汽簇拥,灵力织就成一张柔软的吊床。章鹤鸣缓出一口气,安定下来,注意到了靠在窗口向外望,正兴致勃勃的小哥。
马车外的尚孟秋仍沉浸于盯着面前的这男人,思绪未曾拉回,陌生的长相,但是……熟悉的气息。
就像被停驻在鼻尖的蝴蝶突然振翅而卷起的气流撩拨了眼睫。
微末的心动化成一股肃杀凌冽的风在萧泓的心脏前卷起。
瞬间侵吞日月,席卷苍山黄云,抚平了所有惴惴不安的“异端”
“!”
马车内,萧泓蓦地捂住胸口。
“咳咳。”
在走神的尚孟秋脑中,萧泓脆响的咳嗽声出现,炸开,就像燃烧木柴时“哔啵”开裂的年轮。
尚孟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凝视这男人太久了,忽略了面前的二人的动作与表情。
面前的男人已经被吓到呆滞了,瞳孔放大,无神又空洞,嘴巴向空张开。
明布谷也好不到哪儿去,僵在原地,身上的光弧乱闪。
尚孟秋愣愣地抬头望向黑了一度的云层,似有所感回头,正与捂着胸口撞出出车厢的萧泓打了个照面。
萧泓正虚弱的向自己笑了一声,随即摇摇晃晃的几欲跌回车厢里。
尚孟秋立刻扑过去揽住萧泓,压着将他安置在座位上,轻拍他的肩膀,焦急问:“是怎么了?!”
“师尊……”
尚孟秋抓住萧泓的手,往里面输灵力来探脉,但这次,却遇到了决绝的阻力。
“萧泓!”
尚孟秋怒急道。
萧泓却扒下尚孟秋的手,抢他的手腕,按着他与自己十指相扣。
轻又虚弱的声音磨着尚孟秋的耳朵,让他一下就心软。
“师尊……别。你依我这一次么。”
“你……”
“别动。”萧泓将下巴按在尚孟秋的肩窝上,探手拢住他的后背,“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
“放开……萧泓……”尚孟秋咬着这几个字,生硬地下命令。
“求你了。”
面具被萧泓摘掉,尚孟秋能感受到萧泓侧脸轮廓压在他的脖子上,气息铺洒在他颈间。
尚孟秋深吸口气,萧泓哀求般的细语却乘胜追击。
“求求师尊。”
…
…………
在此之后,尚孟秋居然还真的没有再动过。
度过短暂的惊慌之后,接着的是缓缓明晰的思绪,在尚孟秋还没来得及活动心思分析眼前的突变时,身边挤着的章鹤鸣的震惊眼神就先一步落到尚孟秋眼中。
“小哥……原来叫小红吗?”
章鹤鸣。
这句话落地之后,尚孟秋瞬间从头凉到脚。
章鹤鸣感受到了气氛的不自在,又往车厢角落挤了挤,结结巴巴解释:“我不是有意听见的……对不起。小哥这是,受伤了吗?仙师您继续,我我没事。”
你怎么……没被刚刚那股力量震住神志。
几乎是瞬间,尚孟秋就意识到了,他环视仍然包裹守护着车厢的金色灵力,绝望地紧闭眼。
都怪他自己!!!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这么诡异的剧情会有第三个人在场啊!
救命。
“救命——”
怀中的萧泓却瞬间睁开眼,昏暗的车厢里,他眸中红光一闪。
“师尊?”
“啊?什么,没事没事,”尚孟秋开始疯狂摇头,同时站起来,却一下撞到马车顶,“呜。”一声捂住头。
“仙师,你怎么了。”关怀声伴随章鹤鸣整理东西起身的窸窣声。
“师尊。”萧泓伸手,表情不明所以。
尚孟秋更绝望了,拍开萧泓的手,弯着身子推开窗户就想跳出去。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尚孟秋落地的一瞬间,那种脑子不够用的昏沉感觉又出现了,他就好像突然被一巴掌打成了平民百姓,失去了所有机敏的神思,失去了移山填海的威能。
一个恍然,几道剑影就已经闪到眼前。
“小姐遇袭,全员警戒!!!你是何人!!!”
尚孟秋眯着眼睛,试图辨认眼前胡乱摇摆的人影。
但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支撑的力量注入,接着身边人往前走了几步,响起了萧泓清脆不羁的挑衅声音:“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对着我们家仙师亮剑。”
萧泓。
稳住身形,尚孟秋掐了自己一把,回头看萧泓。他脸色还是有些白 ,但相较于之前已经缓和得多了。
抬手按住萧泓的肩膀,尚孟秋走上前。
思衬着如何掩饰男主这场奇怪的力量外泄。
这场将所有人震了个七零八落,下不来台的意外。
尚孟秋装作个世外高人似的,立于原地不语。
其实是在面具下面编借口。
但他明显低估了他这个“世外高人”给其他的人震撼程度。
所有人被那股毁灭的力量扫荡过后,心中都还微微颤栗。
差的太远,会令人安然。
明布谷家里安排的这些保镖被明布谷甩在了身后,他们从远处赶来,策马越近越惊心。他们能来,就已经是愿意为主家赴死的忠心士了。
所以看尚孟秋不语,面前的两排甲胄披身的卫士没人再吱声。
由于那股力量太强大,所以就算尚孟秋告诉所有人自己就是喜欢在别人面前乱打灵气弹耍人玩,也没人反对。
因为反正无人能反对,理由的重要程度就会随之下降。
如果你很厉害,那没人喜欢跟你对着干找不痛快。
弱小的人会自我说服。
常见的理由是“算我倒霉。”
“真是倒霉死了。”明布谷拨开面前的两排影卫,咳咳两声,嗓子哑了许多,似乎能从喉咙管里咳出烟灰来。
“你们后退。”明布谷道,“仙师,不知何处得罪了你,但若是愤懑于我缉拿这男子……”
明布谷眼神一动,示意两排护卫后退,为其清出一小片场地来。
“我自觉无错。”明布谷向尚孟秋展开了一个太极起势,“不吝赐教。”
“小姐!”有护卫怒声喊,不愿意退后,却被明布谷狠狠剜了一眼。
“你能接他几招?!退后!”
“哎,哎哎!不打不打!”尚孟秋头大,开始冒冷汗,“没啊没啊,我没想打架。”
明布谷眼神狐疑,身后的卫士也满弓以待。
“我我我我……是……”
萧泓高声道,声调昂扬:“我家仙长,最近刚刚突破新境界,灵气极为充沛,略微漏散点,就惊天地泣鬼神。”
他一张脸长得张扬,现在表情也张扬得很,自满的就像确有其事一样。
“你们这些灵力熹微的,只是算在修真道的门口溜了几圈,连门槛都没迈出去,夏虫不可语冰,看我家仙师微微振袖就惊掉下巴也正常。”
尚孟秋非常不好意思,本来是要想个谎言来周转当下,现在还得顺着萧泓高昂的心绪也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
实力总体在四重天巅峰境的元戎顶尖护卫队被无形的箭扎了心。
明布谷并不在乎语言上的得利,她只是高度警戒面前的二人的一举一动,心中自有判断。
尚孟秋本来在犹豫摆什么姿势更能体现自己世外高人的形象,就发现自己每换一个姿势,对面与自己相持的明布谷就如同满弓的猫一样,要震悚起一身毛。
那个如临大敌的样子,搞得他也不敢动了。
“哈哈,没事,我没想动手。”尚孟秋完开口,却又立刻意识到“哈哈”二字有些太不符合世外高人的形象了,赶紧闭上嘴斟酌字句。
“我…吾无意伤人,但明小姐,这男子我吾需带走,你们可离开。”尚孟秋站成了这辈子以来最态度端正的一次,就是有些生疏有些拘谨,看起来让自己才像是那个徒弟。
明布谷深深看一眼跪伏在尚孟秋脚边的男子,终是一咬牙:“好。”
抢人成功毫不费力,尚孟秋用灵力缠住男子的身体,打算将他悬空拖在马车后面。
正拥兵身前的明布谷口中几启,终于开始硬着头皮开口,向尚孟秋伸出手:“仙师是要进元戎吗?通行令。”
尚孟秋哦了一声,掏出光滑的铜牌交由明布谷检查。
明布谷好像被这个令牌烫了,瑟缩一下才接了过去。
不一会,她震惊失声到:“你们是平阳的使节?!”
尚孟秋已经踏上了马车,正伸手把还有些晃悠的萧泓拉上去,马车上的人,连同车厢里的章鹤鸣,都在奇怪,又怎么了。
他们不知道,现在的明布谷已经被吓呆了。
没人告诉过他,平阳有一号这样的人物啊!
这简直是!
引狼入室!
不就是应付一下天谕吗,为什么会派一个这么强的人来,平阳要干嘛!
“啊!原来是平阳啊使节!”明布谷睁大眼,完成了表情从惊心到错愕的微调,就像是秉公执事一般,向尚孟秋的马车深深鞠躬,郑重道,“仙师舟车劳顿,元戎理应接引,明家镇守边关,仙师初次代表平阳进元戎,可能路陌地生,请允许明家明布谷为您护航引路,直至与樊谒者相接。”
尚孟秋也知道,面前这少女必然不会放任他们这几个不认路的爆破型符咒在元戎游走了。
于是他点头,示意明布谷上马,自己随行。
由于卫队的灵马已经在灵力压制下化成了骨渣,只有明布谷的黑马状态还行,所以明布谷在马车前驾高头大马引路时,两排护卫队都跟到了马车后面开始小跑跟随。
对于修真者来说,这点脚程倒不算什么,就是……
尚孟秋早就又把缰绳塞萧泓手里了,他正闲得,回头一看,两排卫士,颜色肃杀。
阵仗真大啊。
比他们出来时,气派多了。
“哎,萧泓。”尚孟秋压着声音问萧泓,但其实他就是意思意思,大家都还是能听见 。
“怎么了。”
“好长的车队,帅死了。”尚孟秋喜悦。
前面行着的明布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长腿夹了下马肚子,稍微加速了。
“看,明小姐也很是兴奋。”尚孟秋继续压低声音。
明布谷:“……”
萧泓在他身边从善如流:“那是自然,他们幸甚至哉。”
章鹤鸣在马车里真心实意:“我也觉得,妙哉妙哉。”
护卫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