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的人都知道，作为依附在皇城身边的小镇，承托好皇城的需求，就能保证自己的富庶。所以即使它被冠上“富老爷的后花苑”之类的名头并不光彩，也没几个人在意。

聊城这一方天地，发展的最好的便是娱乐，他们的力气全花在了怎么讨贵人欢心的地方。

他们也凭借此在皇城的荫蔽下睡得酣然，仿佛这样的好日子永远也走不到头。

一日清晨，大雾蒙蒙，杨意逢撑一支小舟，拨开莲叶，从茫茫白雾中，缓缓在水面上滑行。

聊城的夜晚比白天热闹得多，清晨的聊城仍在蛰居，他最近正在打算带妹妹离开这个地方，他真是讨厌极了那个无用的男人给他们带来的麻烦。

去年的河水怎么没把他也给淹死……罢了，他摇摇头，还有妹妹在。

而且幸好，现已经开春。

眉峰聚作为聊城最大的青楼，建筑也是气势恢宏，自他右手边开始蔓延，层层叠叠的屋子上下相错，回廊在其间精巧穿插，这边上一楼，原来却又走近了一座歌舞台。等到夜晚在高翘着的屋檐下挂起灯笼，在温馨灯火下，春光融融，据说身在其中时，流溢出的幸福会令人迷醉，至于让人走不出去。

杨意逢一向讨厌这个地方，偏它霸道的盘踞在聊城水道汇聚的这一段路上，他低头撑杆，想快点离开这片区域。

却听到，一道温柔的声音却向他喊：“小哥，小哥。”

杨意逢心底生出几分厌恶，将长篙握得更紧了，本想弃置不理的，但感受到女生压着的语气里透出的几分紧张，勉强说服自己，转过身。

春寒仍料峭，一个面容清丽的少女用手向上挑开竹篾编程的窗帘，十指纤细，撑着微微前倾的上半身，哈出的气还能凝成淡淡的白雾，她装扮得简单，但眼睛亮极了。见他转过身，那声音变得欣欣然。

“小哥，拜托拜托……”

接着她那好看的眉蹙起来，撇着嘴不满：“这里的老鸨罚我在这儿吹满整夜冷风，一整天不许吃饭，我要饿死了。”

那少女扁着嘴，向着杨意逢做起苦瓜脸：“好心的小哥，有没有吃的，趁着她们都还没醒，救济一下我吧，拜托啦！”

河面上的小舟上下摇动，随即杨意逢从船舱中摸出些昨夜剩的菱角，朝着那窗户丢了过去。

那少女忙把竹篾顶到身后，腾出双手来抓飞过来的菱角。

“嘶……”菱角尖锐，少女的手心被扎破皮，但她只抓着两只，于是又忙不迭的往下看。

其余的要不就没扔进来，要不就是砸在窗框上，又弹飞出去，落到水里，只剩下一圈圈的水纹向外扩散。

白白浪费了……

但是少女还是想抬头向少年人道谢，但人却已经消失。

太阳快出来了，河面上的白雾已不似之前那般浓，他走得到真快，。

少女又朝左右看了看，便放下竹篾，转身又靠墙站好。

忽的她余光瞥见了什么，兴奋地窜出去两步，蹲下来，将那黑黢黢的菱角上的灰擦掉，小声嘟囔：“这里还有一个，你是自力更生跳进来的，好菱角。”

木墙的另一边，杨意逢确定了那个少女不会再探头出来，才敢弯着腰从一座悬于水上的小亭底下撑杆出来。他莫名的紧张，神情恍然，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慌张至此。

他的抬起一只紧攥的那只手，僵硬得伸开五指，手心的菱角已经将他的手钻出两个血洞。

他没由来得感到嫌弃，一手把刚刚紧攥着的东西扔到了水里。

与此同时，墙后的少女正在研究这黑黢黢的东西能不能直接吃……

“青雀！”一个二十岁模样的人衣冠不整，怒发冲冠着从长廊的某一间屋子里探出头：“哀妈妈罚你在这站了一个晚上还不长记性，再吵，我就要叫你吃板子了！”

那个被叫做青雀的少女神经一下子紧绷，抿紧了嘴巴，将双手收到身后站得更直了。

而那个被她吵醒的女人却好像不愿意放过她：“新来的，你签了卖身契，可就是我们眉峰聚的人了，就算是死了，你也逃不出去。早早打消了歪念头，安心干活。”

“什么卖身契，”少女很愤怒的将眼睛瞪圆，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凶恶一点：“喊着发馒头，拿到了就让我在一张纸上画了圈圈，这也能算吗！”

“这怎么不算了！”那女人叉起腰“你不愿意来，那就别要我们的馒头！拿馒头的是你，画押的是你，现在反悔了，有那么好的事吗！”

青雀一时哽住了喉咙，同时放弃了维持其凶恶表情的想法。

她转过身，继续她的面壁。

那女人的鼻子里哼出一声气音，甩上门。

长廊又回归寂静，青雀把那三个黑黢黢的菱角掏出来，继续钻研打开他们的方法。

同时她的眉头皱着，似乎为了什么事很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