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是宪兵团,利威尔松开了他的衣领,正要说话。身边掠过一阵风,弗伊从后面冲过来,拳头朝派林脸上砸去。
虽然派林后退了半步,再加上利威尔拉了一下,但拳头还是擦到了派林的颧骨。
一拳没打到,弗伊又抬脚朝他裆下踢去,怒道:“你大爷的!如果不是你们碍事,任务也不会出意外!”
她这招到底跟谁学的?
利威尔环住弗伊的腰往后拖,快速说: “冷静下来,弗伊,他们是宪兵团的人。或许我们要先去确认下尸体。”
弗伊身体僵了僵,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看向利威尔,眼神都清明了不少。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掉下悬崖的可能……”
不是温特·德雷斯哈登?
利威尔松开了她,点点头。
弗伊挥出的拳头诡异地拐了个弯,抵在下巴上。
回想起了刚才被她忽略的那些奇怪之处。
据了解到的信息,德雷斯哈登少爷是绿眼金发。
虽然弗伊夜间视力很差,但她能看清那个人质是棕发黑瞳。
在给那人松绑的时候,她注意到,那双手的指甲干枯凹陷似鱼鳞,只有营养不良的人才会这样。
如果那个人根本不是温特·德雷斯哈登这样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弗伊怀疑地问派林:“你怎么证明,你们是宪兵团的人?”
派林扯了扯外套,露出里面的独角兽盾形徽章:“这个应该可以证明,该你们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一旁的部下说:“队长,为什么要跟他们废话?这两个人太可疑了,抓回去审一审就都知道了。”
派林抬了抬手,示意部下不要着急,他有自己的顾虑:“先听他们解释。”
鲁奥特尔矿山并不是受他管理的辖区。
没有命令,擅自闯进了别人辖区不光要写报告,真追究起来说不定还要上法庭,更何况跨辖区抓捕。
如果跟本辖区长官关系好,那问题不大。巧的是,派林前两天刚把鲁奥特尔矿山辖区的管理者骂的狗血淋头……
弗伊沉思了一会儿。
束手就擒,接受审问?
她怕会暴露身份,也怕宪兵团会屈打成招。
逃走?
以她和利威尔的实力逃走没问题,但这样就坐实了嫌疑。
她没有信心能一边逃避城内宪兵的追捕,一边完成任务。
几秒后,弗伊重新端上一副利威尔看了都觉得虚伪的表情,简直和埃尔文要忽悠人的时候如出一辙,说:“抱歉,失礼了。原来是宪兵团的长官,我希望现在我们都能冷静下来,这一切都可以解释。”
派林:“……”
到底是谁不冷静……?
如果不是颧骨上火辣辣的疼痛如此清晰,他简直不敢相信刚刚挥拳锤他的是面前这个彬彬有礼、一脸无害的少女。
利威尔站着没说话,弗伊恢复冷静,就不用麻烦他动嘴了。
她继续说:“你们刚刚也看见了,那几个匪徒绑架了一个人。我们两个人是受雇解救人质的,雇主就在对面。”她指了指对面的营地,此时已经没了人影。
弗伊微微加重语气,脸色也难看:“本来是交赎金,放人质的简单事情。但是,由于你们不知所谓的行动,导致赎金交了,人质却落下山崖,生死不明!我们的任务也无法完成!你们这群当兵的是在杀人!”
弗伊一张嘴就给给他们安了个罪名。
派林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刚刚情况紧急,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由于他们的行动导致人质坠崖,他正要说:“这位……”
弗伊双手捂住脸,肩膀微颤,哽咽地说:“我和大哥两个人,就靠着这单生意活下去!现在……人质死了……任务无法完成,我们兄妹两不但赚不到钱,还要背负巨额赔偿金,呜呜呜……反正也活不下去了!不如我就直接从这跳下去吧……”
利威尔:“……”
不,她和埃尔文不一样,埃尔文没有这么不要脸。
弗伊说着转身就要往崖边跑,露出一只眼睛对着利威尔使了个眼神:快来拦我啊!
“......”
利威尔怕这傻子真脚滑掉下去,敷衍地伸胳膊拉了她一下,弗伊顺势伏在他的肩头,小声哭泣,悲恸万分,简直闻者落泪。
利威尔差点忍不住翻个白眼。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能不能直接说不认识她?
对面,刚刚说话的部下又提醒派林:“队长,我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像兄妹……”
“我知道。”派林声音冷静,部下抬头一看,自己队长端着一张严肃脸,眼中泪光闪动:“但是,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
部下扶额,队长又要犯病了……
派林·戈德弗雷,自出生以来,无论是在家人心中,还是在外人印象里,所有人都会说他善良又优秀。在训练兵团也是以第五名的优秀成绩毕业,成功的如父母期盼的那样加入梦想中的宪兵团。在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娶了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并生育一个可爱的女儿,他的前半生可以称之为模范人生。
当然,派林能分到林泽城这种好地方当宪兵,并成功升职为队长全靠他
——那个富商叔叔。
平时派林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扶老奶奶过马路、帮小孩捡挂在树上的风筝之类的爱心好事。虽然天生一张严肃脸,但心很软很容易被感动,最看不得的事情就是身世悲惨的平民遭受苦难,又嫉恶如仇,对恶人是完全相反的冷硬态度。
宪兵团显然不像调查兵团那样单纯,与议会相比也只是权力场大小的区别。派林太耿直、疾恶如仇又不屑于讨好上司,所以在兵团中并不合群。
弗伊偷偷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利威尔的后腰,提醒他说话。
利威尔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冷不丁差点控制不住闷哼出声。
他用力抿了抿唇,对派林说:“我认为,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即使是宪兵团,没有证据,也不应该随便抓人。人质的尸体现在就在悬崖底下,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查看,如果你们想阻拦的话,可以试试看。”
弗伊的哽咽声停了一瞬间。
让你劝两句,不是直接宣战啊喂!
弗伊又想戳一戳他。
利威尔似乎知道她想干什么,伸手攥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指。又说:
“不过,如果你们想的话,也可以跟过来。说不定会有什么有帮助的线索。”
弗伊也站到利威尔背后,用手背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抽抽噎噎地说:“反正你们这么多人,我们也跑不了,不是吗?”
两人这一套组合拳,一唱一和,简直要把对面几个人忽悠晕了。
派林部下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壮年男子,面面相觑,脸上涂抹的花灰颜料都掩盖不住他们懵逼的表情。
他们不是来抓匪徒的吗?
怎么成害死人质,又要逼死人家兄妹的罪魁祸首了?
派林虽性格耿直,却不傻。想要剿灭这帮突然出现在林泽城的匪徒,他有他的难处。
这两个人身手不差,若他们不是犯罪者,目的一致的话,或许可以一用。
派林:“我跟你们去查看人质的情况。”他挥了挥手,示意部下跟上,转身先行。
弗伊微微挑眉,哪有半分伤心的模样,她有些惊讶:“诶?这么简单就信了?没有到宪兵团还有这么纯粹的人……啊,果然什么地方都有正直的人。”
利威尔面无表情望着她:“你还想演到什么时候?”
他活到现在,丢的脸,都没有这几分钟丢的多。
弗伊不在意地耸耸肩:“我还没开始表演,受到惊吓心脏病突发的悲惨少女呢。”
她挑了挑眉毛:“如果对方是个没有同理心又狭隘的人,我觉得大概是忽悠不过去。不过,如果是这种人的话,应该也不会管这麻烦事吧?”
宪兵团内明显有帮助夜行帮的人,这个派林分队长竟然要追捕这群匪徒,还能循着线索找到这里来,真是有趣。
利威尔没否认:“还是先找到尸体吧。”
*
月亮挂在天上,光芒黯淡,崖底尽是碎石。
山壁陡峭,人质落下的具体的位置难以确定,几人分散开在周围搜寻。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弗伊和利威尔始终都在派林等人的视线之内。
弗伊顺着山壁上的狭窄木梯向下走,每走一步都伴随着难听的嘎吱声,转过楼梯拐角,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感觉冷到了骨头里。
后面派林的部下眼睛死死盯着弗伊,生怕她凭空飞了一样,察觉到前面的人停住,小心地询问道:“怎么了?”
弗伊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找到了。”
青年咽了咽口水,紧张地将火把向前伸,只看到了半截鲜血淋漓的手掌,再往前看,即使做了一路的心里建设,还是胃中翻滚,一转头呕了出来。
弗伊嫌弃道:“喂,你吐远点,别溅我身上。”
青年想说话,转头又看到那边的碎肉,又哇地吐了出来。
弗伊:“……”
*
溃碎的肢体,散落在周围,浓重的血腥味被风吹入鼻腔。
派林站在一侧,神情淡然,像见惯了这种场面。
弗伊怀疑地看了派林一眼,宪兵团安逸的生活还能养出这种人?
她刚想蹲下身查看。
利威尔拦住她,挽起袖子:“你会?”
弗伊以为利威尔会做这种事,正要问就看到他将目光投向派林:“喂,你懂不懂验尸?”
好吧,利威尔也不会。
派林点点头,他经常处理一些城内案子,有过系统的学习。
其实训练兵团的理论课程中有关于人体验尸这这一科,但弗伊和利威尔都是半路出家,并没有参加过训练兵团,自然不懂。
弗伊移到稍远的地方,一颗心高高吊起,虽然她相信利威尔的判断,但要百分百确定之后才能安心。
这个人为什么要松开她的手呢?
如果有活着的渴望,没有人愿意去死。
恩斯特又是谁?伊芙丽又是谁?
他很明显把她当作了恩斯特。
真的只是神经错乱看错了?
她有太多疑惑,可是人已经死了,也无法询问。
大家都沉默地站着,面对这种血腥场面脸色都不好看。一向冷静沉稳的伯伦特先生此时的慌乱肉眼可见,身体明显有些颤抖,正被两名仆人搀扶着。
弗伊相信,伯伦特并不是被这血腥场面吓到,他和弗伊一样,怕的是这个碎成渣渣的人是德雷斯哈登少爷。
派林检查得非常仔细,先查看了较为完整的上半身,仔细地翻开了尸体的眼皮,检视口腔内的情况。随后,他走到尸体的另一侧,将半截手臂拿起来,轻轻摸了摸手掌。
利威尔举着火把站立在一侧,时不时搭把手。橙红的光照在他冷峻的侧脸,勾勒出锋利的轮廓。
弗伊很难想象重度洁癖的利威尔会干这些事,不过,调查兵团跟清洁好像是反义词,他能在调查兵团待着也挺割裂的。
她站的两脚发麻,一直盯着那边看得眼睛发疼,屈膝蹲了一会。
旁边士兵忍不住说:“你这个女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脚软的都要跪下了。
弗伊微微抬头,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火把将他青涩俊朗的脸照的很亮,正是刚刚呕吐的那个士兵,眼中还含着不悦。
弗伊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精神的样子,无语地盯了他一眼:
“什么反应?难道要像你一样,被吓得要尿裤子?”
“你!”青年快速眨了几下眼,绷紧腿部的肌肉,站直了些,立刻反驳:“我才没有!”
真是个小屁孩。
弗伊看那利威尔那边正在和派林交谈,她想去听一听,撑着腿站起身。
不知道是不是起的太猛了。
脑袋一阵眩晕,太阳穴两侧针刺般的疼,耳中嗡鸣,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
突然间,一段似乎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强行又突兀地被塞进脑中。
眼前的实景褪去,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夹杂着微弱的脚步声,忽然间,“哐哐哐!”传出大力的敲门声,接着便是金属碰撞的哗啦声。
听着像是……锁链?
亮白色的光透出来,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门口站了有个枯瘦的黑影,往里递了什么东西。
这是弗伊第一次在记忆碎片中看到除黑暗以外的东西,但实在太模糊了,她看不清……
那个人影是谁?
她双眉紧蹙,极力地想去看清。
「喂,弗伊,别愣着,赶紧接着啊,我还忙着去下个地方呢!」
黑影说话了。
「啧,怎么又吃这个,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又是那两个人男人的声音。
「这就那剩一个了?」
「嗯……应该快了……」
……
虽然她看不见,但莫名有种感觉,男人口中的“一个”似乎是她。
接着,画面像被风吹散,眼前空白一阵。弗伊眯了眯眼,看到了昏黄火光,自己又回来了。
想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已经好久都没出现过记忆闪回了,今天又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情绪变化太剧烈吗……
还是因为那个叫她恩斯特的人……?
那个人是认识她吗?
以往的记忆碎片中,眼前都是无尽的黑暗,这次却有了零碎的画面。
但她脑中仍然无法形成清晰的线,没有任何头绪。
疑问越来越多,却找不到任何答案,她感到自己仿佛被困在一个无法逃脱的迷宫中,心情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
青年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一言不发,干脆利落地站起来,身子一晃,就要晕倒。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气的,他匆忙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弗伊用力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青年放开了弗伊的肩膀,似乎是怕弗伊想歪了,“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怕你碰瓷。我告诉你,不要妄想用这种手段引诱我!”语气中透着一丝警惕。
???
弗伊缓了会儿,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话,茫然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她要看看这是什么品种的奇葩。
青年被这苍白尖锐的美人一瞪,不知怎么了,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耳后飞起红晕,嗫喏着说:“…尤克......尤克·布莱兹。”
?
弗伊着实懵逼了一会儿,正烦闷,咬牙威胁道:“我记住你了!”
面前的青年呆了呆,顿时羞的头顶冒烟:“你、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胆大!”
她怎么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这么露骨的话。
弗伊灵动的五官此刻难得地显得有些麻木,困惑不解。
她不懂这个人的脑回路是怎么发展的。
利威尔正用手帕擦拭手指,似乎是有结果了。
听到这边的动静,转头望过来,
同时,弗伊似有所觉,正好回头,二人视线在空中相撞。
弗伊朝他走过去,头脑还有些昏沉,路上不小心踢到一块碎石,疼的她抽了两口冷气。还没开口问,就听见利威尔不满地说:“你怎么这种时候,还能跟人吵起来?”
弗伊一时又委屈又无语,瘪了瘪嘴:“明明是他先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