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惊驱动咒语,下唇中心的一颗小小的黑痣随着嘴唇不断起伏着,巫成意识到事情不妙忙扑身上前阻止,可褚惊只轻飘飘一躲,巫成便扑了个空。
“啊!!”
郭袅凄厉地尖叫着,她的魂魄已经被布袋里的飓风给吸得不成人形,她伸出手拼命想要抓住一旁的清平,可清平从镜子里看到了她,抬脚就朝着她的脸上踹去。
一脚、两脚……清平踹过去什么都感觉不到,可其他人却亲眼看着郭袅的脸被踹得四分五裂。
“够了,别踹了!”巫成用力扯住清平的身子往后拉去,可褚惊那里他已无法阻拦,眼看着郭袅的魂魄已经被吸进布袋大半,灵翊忽然一跃而起,伸手猛抓向褚惊的脸。
褚惊反应奇快,立马闪身向后躲了一下,布袋的吸力被打断,郭袅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
灵翊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巫成也没再给清平和褚惊留面子,半拖半打地将那两人给轰了出去。许是认定郭袅已经回天乏术,褚惊也没有抵抗,他弯腰捡起那袋银子又朝着灵翊说了句“后会有期”后便离开了,而清平已经神色木讷,呆愣愣地坐在门外,脸上已显出痴傻之态。
巫成也没再管他,径直关上了铺门。
郭袅已近乎消散,只余下最后一缕幽魂,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她靠在灵翊怀里,双瞳无神。
“郭小姐。”巫成轻声问道,“我还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闻声,郭袅回了回神,她张开嘴,嗓音极其嘶哑:“……恨。”
她的红瞳闪了闪,可就如即将燃尽的烛火,只一刹那便又熄灭了。
郭袅将目光转到巫成的脸上,紧紧盯着他的双眼。
末了,她像是下定决心般忽然探指入眼,硬生生将自己的左眼给挖了出来,递给巫成后又指了指自己。
“你这是做什么?”巫成一头雾水。
见巫成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郭袅又指了指他戴在手上的那只鬼眼。
“你是说,我可以用你的眼睛看鬼?”巫成道,“可我既然能看到灵翊,其他的鬼理应也能看到才对,就是不知道为何还要凭这个东西才能看到你。”
“你的天眼还没有开全,而且她……还有人魂在。”郭袅努力地发出声音,“可我已完全鬼化,你当然看不到我。”
听郭袅这么一说,巫成微微一愣:“那倘若有天灵翊也像你一样完全鬼化,我是不是也见不到她了?”
郭袅点点头,她的身体已经如雾般开始消散:“所以,我把我的眼睛给你,这样你就也能看到其他的鬼了。”
巫成从郭袅手中接过那个眼球,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佩戴。
郭袅看出他的迟疑,用最后一丝力气从巫成手里抢过眼球硬强安到了巫成的左眼上。
强烈的烧灼感让巫成不禁低吼出声,他弯下腰,用手捂住左眼,一股股鲜血从眼眶夺出,很快便流了满地。
“成哥!”灵翊叫了一声,她想凑过去检查一下巫成的情况,可怀里的郭袅却忽然拉住她。
她嘴唇蠕动了几下,灵翊愣了愣,但旋即又重重地点了下头:“你放心。”
郭袅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灵翊的脸,接着,她的身体消散成一团薄薄的白雾,就此消散于人间。
巫成等了许久才终于适应了眼眶中的异物,他揉着眼睛抬起头来,整个左眼几乎被血丝填满,密密麻麻如蛛网交缠。
“成哥。”灵翊打来一盆热水,将一小方帕子浸湿了递给巫成。
巫成接过手帕摁在眼上,暖暖的热气氲着眼睛终于舒服了些,他长吐出一口气:“还好,我刚才还以为我要瞎了。”
待手帕完全凉透,巫成将帕子取下来递给灵翊。他摘掉指上的戒指,可环顾四周却都没有看见郭袅的身影。
“她人呢?”巫成问。
灵翊将帕子酘洗干净挂到了窗口:“走了。”
听到回答后,巫成忽然有一瞬间的怅然。
他不仅没能帮到郭袅,甚至还加速了她的死亡。要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她也不至于遭此横祸。
巫成重重地叹了口气,泄气般瘫到在椅子上。
说要帮灵翊投胎也是一意孤行,师父再三劝阻他也不肯听。在遇到郭袅之前,巫成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决断究竟是对是错,可眼下他竟然有些迷茫。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局?
话虽这么说,可他曾向师父夸下海口保证会将灵翊送离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也向灵翊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一定会助她投胎,倘若到时候他没能做到,他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会有多失落。
想到这儿,巫成又是一口气叹出,可这口气刚叹到一半,他的嘴巴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捂住了。
巫成抬起眼,只见灵翊正站在身边盯着他。
“怎么了?”巫成强打着精神问。
灵翊似乎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她坐到巫成身边的桌子上,照旧摇晃着双腿:“不要把好运都叹走了,走一日算一日嘛。”
巫成看着她愣了一下,忽而勾唇笑了起来:“你这小鬼学得倒快。”
这是巫成总跟师父说的一句话。从前灵郭为了灵翊的事几乎天天都皱着眉头,一天恨不得要叹几百来次气,巫成实在是怕他叹得抑郁了,索性就总拿这句话来开导他,谁知道灵翊从旁边听着听着竟然学去了,今天也拿这话开导起他来。
“对,没错,走一日算一日。”巫成点点头,“谁能知道以后的事儿呢。”
灵翊又将目光投向门外,看着看着竟有些出神,巫成用手肘碰了碰她,问道:“在想什么?”
灵翊道:“郭小姐走的时候跟我说了句话。”
“是什么?”
“她要我们帮她杀了她哥哥。”灵翊道,“还说……叫你去救救他们。”
“他们?”巫成偏过头看着她,“他们是谁?”
灵翊摇摇头:“她没说,只说你会知道的。”
巫成用手捻着小辫的辫尾,仔细琢磨着郭袅的话,末了,他忽然起身走向门口。
“成哥?”灵翊不知道巫成要去做什么,赶紧也跳下桌子跟到他身后。只见巫成打开门往四处看了看,似乎是在寻什么人,可很快他又退了回来。
“她说的这两件事你可都答应她了?”巫成问。
灵翊“嗯”了一身:“我是不是不该答应?”
巫成道:“死者为大,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只是她说的这两件事都有些棘手,一个是杀人,另一个则完全摸不着头绪,我有些不知该从何下手。清平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算费劲把他找回来,我也不确定我到底能不能狠心杀了他。”
“那个人去哪儿了?”灵翊忽然问,“他很怪,我不喜欢他。”
巫成知道灵翊说的是褚惊,巫成也觉得他这人邪门的很。不知道和他是阴阳先生有没有关系,褚惊周身仿佛缠着一层瘴气,只要一靠近他巫成就全身都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不过你放心吧,以后我不会再让他进来了。”巫成抬起手揉了揉灵翊的头,“明天铺子就要正式开张了,咱们去把匾额取回来吧。”
灵翊点点头,跟着巫成一起出了门。
黄昏时分,悬挂在门首两侧的爆竹忽然被人点燃,一瞬间红屑纷飞,烟尘四起。震耳的声响几乎惊动了整个镇子,人们纷纷围过来看热闹,站在新挂上的牌匾下翘首等待。
“这牌匾上写的是什么字儿啊?我怎么有点看不明白。”一个老者眯缝着眼睛问道。
旁边一个大汉答道:“这上面还没有字儿呢,这是背面,一会掌柜的翻过来你就看见了。”
“这不是背面吧?”另一个书生样打扮的后生说道,“那匾上刻着一个阴阳图啊,这就是正面。”
听了书生的话,众人都凝神往那匾上细看过去,果然见正中的位置刻着一个小小的太极图,只不过那图是雕出来的,并没有上色,所以很多人都没有注意。
“这到底是一家什么店啊?还整得挺神秘。”那汉子又道。
“谁知道呢,看这神秘兮兮的模样,不会是个风水铺子吧?”
老者的话音刚落,店门忽然被一个人大力拉开,众人翘首看去,只见一个扎着小辫子的俊美男子从铺子里走出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犹如瓷娃娃一般的女孩。
“呀,巫傩师啊!”大汉立马叫道。
巫成笑笑,对大家抱拳行礼:“以后巫某便在这里多有叨扰了,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巫傩师,你开这铺子主要是干啥啊?我们都是粗人,你这匾子我们也没看懂,你给解释一下呗。”
巫成点点头,抬手示意大家抬头看匾:“大家应当都认得,这是阴阳图。而我之所以盘下这个铺子自然也与阴阳有关。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傩师,除了雕刻面具外偶尔也做些引路的活,所以将来大家不管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我会一一替大家操办好的。”
“是只能替死人引路吗?”老者又问。
“不。”巫成摇摇头,“还有寻尸溯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