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廖青玉将院子里的人赶出去不少后,很快清净了许多,每日只有府里守规矩的嬷嬷禀报往来事宜。
廖青玉手里翻着府里的账册,一只手扶着额头直发愣,许是沈望舒这几日觉得她闲来无事,日日在外瞎混,才将这些烂摊子交给她,往日这些来往细节,银钱衣帛都是宋管家照看,从未有过差错,这下交给她,怕是个大麻烦。
廖青玉长叹了口气,院里的嬷嬷嘴里不停:“除了府中日常的开销,城外的田地庄子也不少,不过咋们王爷性子和善,甚少管理这些东西,宋管家因着府中的事忙,半年都不曾出去查探过一回,多者是一年一次,因为这些那些庄子里的人怕是藏了不少东西,明里暗里搜刮着,我瞧着都心疼......再者咋们府里的用度...”
“行了,”廖青玉啪的一声合上书册,皱着眉头,“说些其他的,比如府里的银钱大头都落在何处,府里还有多少可供差遣的银子。”
嬷嬷想了想,正要开口,有人立在院外嘴里喊着:“王妃,王家来人了。”
廖青玉闻声朝外看去,守门的小厮低头站在外面,廖青玉认出了他,随即点了点头,王家的,看来是王筱宜,不过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将人请进来。”
廖青玉让人收了账册,在院子里又搬了张椅子,恰巧坐到树荫下能透过矮墙看到不远处的湖面。
嬷嬷摆上了茶水点心,弯腰离开后,外院的婢女带着人往这边走。
王筱宜面上不显,暗里四处打量着,到底是王府,这服制用度比臣子家的好多了,眼眸微闪,唇角弯曲,她忍不住抬起了下巴,现下谁人都知,她是太子未来的太子妃,日后太子登基她便如同姑母是靖朝的皇后,荣华富贵生杀予夺自然是她说了算。
不过,她又想起什么,暗暗皱起了眉头,眼里算计,若不是她那个蠢出天的庶兄嫌弃自己的官职不够大,惹恼了姑母,皇后一时冷落王家,这几日早朝在陛下面前都说不上几句话。
想到此处,王筱宜换了神色,面上亲热,一只脚刚踏进院子里,便瞧见椅子上的百无聊赖的喝着茶,亲热的神色后藏着一丝鄙夷,但又很快压了下去,她说了句:“青玉。”
廖青玉闻声一顿,看了过去,不紧不慢的起身:“快坐。”
廖青玉抬手让嬷嬷接过王筱宜身后小丫鬟手里的东西,余光看见王筱宜盯着那个东西似乎是有话要说,廖青玉轻轻一笑,装作没看见,只认真的嘱咐道:“快拿进去放好,贵重的东西,可别弄坏了。”
王筱宜盯着廖青玉张了张嘴,看见她要转头过来,王筱宜连忙拿起矮桌上的茶杯佯装饮茶。
廖青玉没有说话,不请自来自然是有事有求与她,既然如此,她自不会主动去过问,但想着既然拿了她的东西,便问道:“听闻王姑娘家中请了宫里的嬷嬷,想来这几日受累了。”
王筱宜松了一口气,放下杯子,笑答道:“不过是父亲看不惯,说我粗鄙无才,比不得姑母。”
“王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廖青玉亲自给她添了茶,“哪里有人这么说自己的,京中官宦人家素来都知道王家大姑娘是个有才人,贤能良善,堪为太子良配,说是典范也不为过,你啊,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廖青玉知道她要听什么,果然,眼前的人唇角弯了弯又强压下去,装作一副若无其事谦谦模样,她便又开口道:“上次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扰了你的席面,只因事忙不曾亲自说出,便派了府里的嬷嬷去。”
王筱宜手指微捻,恍然说道:“说起来,这几日都未曾见过秦家那位,听人说这几日都在家中无颜出门,要我说啊,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人与人相处哪能不出错呢,她那位未过门的嫂嫂前日派人去找她,不知怎得,白家的人到了门前,秦家竟然迟迟不愿开门,将人冷落在外许久。”
廖青玉眉头一挑,面上染着一丝笑,白家便是京中有名的商户,不缺什么万贯家财,唯独少一位在京中做官的人。
“白家也不生气?任由家仆被冷落了去?”
廖青玉疑惑道。
王筱宜是个心明眼亮的,顺着廖青玉的话继续说:“白家不过是区区商户,饶是有万贯家财又如何,便是惹恼了谁他们家那生意便也做不下去,正是如此,秦家那个大公子身上有个一官半职,虽不是什么要职,但也看得过去,白家虽然生气,但为此也要让三分。”
忽地,王筱宜压低了声音:“我还知道一件事,你想不想知道?”
廖青玉挪眼望向她的脸,没有说话,眼里探究。
王筱宜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她笑了一声,直起腰身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廖青玉心知肚明,抬手让身侧的嬷嬷离开,便也应了她:“说吧。”
王筱宜脸上笑了笑:“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是秦大公子院子里头的小丫鬟有了身孕,至于是谁的这也不难猜,如今难得,便是秦白两家再过半年便要结亲,这主母还未进门,小妾先生了孩子,不合规矩,这让白家面上也过不去。”
廖青玉望着前面,想起那夜她同青棠看见的,许是那个小丫鬟。
“这就要看秦家怎么处置了,封侯与著书,终难两遂初,别到时候落得个一干二净,什么也抓不住。”廖青玉笑了笑。
“你猜的不错,秦家是舍不得孩子,但也舍不得白家的资财,听闻那秦公子为着此事好几日宿在澄花院,惹得白大姑娘闹了好一通,我瞧着,她若是日后嫁过去知晓此事,这可不是与同去澄花院能相比较的,”王筱宜拿着帕子擦了擦嘴,“真是唏嘘。”
廖青玉素来怕人与她交浅言深,到时候不说连累她,就是惹了谁她也不知道。
她及时打断了王筱宜,拿起盘子里的点心:“尝尝,东街铺子里的。”
王筱宜伸出的手一顿,但还是接了过去,迎着廖青玉的眼神,她慢悠悠的咬了一口便又放了回去,斟酌道:“不错。”
廖青玉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然好说话极了,京中的消息自然不是不透风,有皇后作靠山,何必又来找她,看来是王家惹恼了皇后,她眼里询问:“说了许久,还不知王姑娘有什么难处?”
王筱宜收了帕子,正色道:“倒也不是什么难处,王妃也知道送春宴快到了,宫中自然要好好安排一番,往年都是姑母得了陛下的恩准,准许我们入宫的,可今年我瞧着姑母也有难处,便不想让她在宫中为难,王妃定然对这些不甚熟悉,但我想着王妃第一次去定然会生疏,倒不如我陪着你,不知如何?”
廖青玉佩服王筱宜的可不止她那精明的心,正如眼下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的嘴,一番话伶牙俐齿,说不出错处。
嫩白的手指敲打在椅子的侧扶上,廖青玉也不想婉拒她,便点了点头应了:“我初入京,虽知大处,却不了解里头的东西,到时候可要麻烦王姑娘了。”
王筱宜得了回应,身子松了又松,接下来便是该想想如何准备参加送春宴了,她笑着说:“不麻烦。”
廖青玉素来冷静自持,也笑着点了点头。
穿过矮墙,湖边的荷叶长的又绿了些,男子站在湖边喂鱼,已是傍晚,大片的霞光如同披风落在沈望舒的身上,映照得人愈发得明亮柔和。
廖青玉不经意间望到,眼里一停,手指也停止了晃动,后男子转身朝这边走,廖青玉连忙低头。
许是感觉到心虚,这处院子距湖边要半盏茶得功夫,廖青玉轻吐出口气,又继续同王筱宜说着话。
王筱宜素来对这些细致入微得东西看的格外仔细,看着廖青玉微红得耳侧,她也不拆穿,看着眼前人,许是情难发觉,点不通也说不通。
瞧着往这边走过来的人,王筱宜先一步起身:“王妃慢坐,我先走了。”
廖青玉发着呆,闻声立即抬起头,叫了嬷嬷:“送送王姑娘。”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鸟儿扑腾着翅膀跳过枝条落到另一棵树上,拨弄下几片绿叶,落在树下。
沈望舒走到院子里时,便瞧见廖青玉没有规矩的斜躺在椅子的扶手上,修长的脖颈露在外头,耳坠子紧贴在细嫩的皮肤上,额间几缕碎发,迎风飘着。
看到这一幕,沈望舒昨夜的气消散了个干干净净,止住了院子里人禀报的声音,他径直坐到廖青玉身侧的另一把椅子上,一言不发。
从晨时用过早膳,嬷嬷带着账册来找她到如今应付完来人,已过大半日,此时正瞌睡。
沈望舒挥手示意院子里的人都出去,他靠在椅子上,望着湖边,狭长的眼睫颤了颤,又扭头看向廖青玉,一片静谧里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声,往日依她的习惯,午后是要小憩片刻,看来他让人送来的账册起了作用,沈望舒难得笑了笑,说的小声:“还是这样心安些。”
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察觉不对,手在半空中停下。
沈望舒撇了一眼身侧的人,闭着眼睛皱起眉头靠在椅子上:“过了。”
说完,他睁开眼睛扭头看向廖青玉,神色未明。
不该如此的。
灯笼迎着风打着圈儿,转来转去,一下一下撞在屋檐下,嘭的一声。
廖青玉随即将矮桌上的信拆开,扑鼻而来的馨香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气味,拆信的人轻皱起眉头,薄透的纸上掺杂着几丝几缕的花瓣,处处勾人。
青棠没规矩的靠坐在软垫上,撑着下巴打着哈欠,嘴里抱怨:“你可不知道,那楼里简直就是销魂窟,瞧着那些人人模人样的,可背地里,啧啧啧。”
廖青玉听后抽空看了她一眼:“你啊,让你去取信,你都干什么去了。”
“我好奇嘛,再说那个织锦姑娘带着我在楼里转了好几圈,我也不好推脱,不过,”青棠一顿,欲言又止,“你猜我瞧见谁了?”
青棠打起精神身子往前一探,眼里探究。
廖青玉正仔细的看着信,头都没抬,随口应了句:“谁?”
“你猜猜。”
廖青玉手里捏着信,试探道:“秦家的?”
青棠长呼出一口气,重重的落在软垫上:“你怎么知道?”
廖青玉应道:“白日王家那位来了。”
“又是她,”青棠身子一转,背对着廖青玉,脊背靠在桌边,“我瞧着她不是什么好人。”
说的肯定,青棠还点了点头。
廖青玉按着发抖的桌子,抬手拍了一下眼前人的肩膀:“别晃了,是不是好人,我能不知道吗?不过她有求于我,我也需要她,一来二去倒也没牵扯什么。”
“行了,她可有让你带什么话吗?”廖青玉言语一转,晃着手里的几张纸,哗啦哗啦的响。
青棠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廖青玉打眼看过,信中说:“澄花院花事将临,届时必定鱼龙混杂,热闹非凡。昌妈妈很看好她,此次特亲自延请有名画师,为新来的昌鸢姑娘画像,日前与昌鸢无意间说话,觉察其仍耿耿于怀,言语幽怨。我按照你的意思,已经告诉她那人花事那日会来。”
信的末尾,笔墨颜色深了深,似乎是最后添的:“我信你,但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说起来容易但成事却难,事不成如何?”
廖青玉将昌鸢的画像挪到上面,抬头说到:“明日告诉她,就让她按照我说的做。”
青棠打着哈欠,正色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