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蓝青没在上面等着，先下去热起了菜。
昨天烧的那些他基本没怎么吃，每盘菜连他当时盛出来的装盘样子都还在。
颜蓝青甚至怀疑自己失忆了，昨晚他其实没吃饭。
菜都热得差不多颜焱下来了。
颜蓝青其实有点奇怪，发烧是很小的毛病吗，淋了雨，发了烧，就好了。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发烧要难受好几天。
热好的排骨汤给颜焱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说：“先喝汤。”
颜蓝青看起来精神比他好，直接捧起碗大喝一口，很卖力的夸道：“太好喝了！比妈烧的还香！比饭店烧的好吃！”
颜蓝青在热菜，锅里刺啦刺啦的声音伴着油烟机，不太听得清外面说什么，但是颜焱实在太大声了。
菜盛出来端出去的时候他才回应了颜焱：“你一点进步没有，小时候你就这么夸妈，现在原封不动搬出来夸我。”
颜焱把嘴里骨头吐出来，有些抱怨的语气：“还以为你听不见我说话。”
“我不想大吼着说话。”
“好吧。”颜焱瘪了瘪嘴，“马上吃饭你又不说话了，跟我自己吃一样。”
颜蓝青看他表情不太对，想了想还是出声道：“我尽量。”
颜焱好像不领情，眉头皱皱的。
“明天陪你去买相机。”颜蓝青说。
“不是今天吗？”颜焱看着他，眉毛前面皱起看着像受了委屈，可是眼睛瞪得圆溜溜又像是愤怒。
颜蓝青放下筷子也回看着他：“你昨天刚发烧，今天在家歇着。不是一退烧病就好了的。”
“不是一退烧病就好了的~”颜焱学着他的口气说了一句，“你不用跟妈似的照顾我，我自己我还没数吗。”
现在又不是那会难受的直哼哼的时候了，颜蓝青看着眼前这个人，头一次有冲动想去捏住他的嘴让他别说了。
“想去那去吧，下午去。”颜蓝青还是妥协了，自己毕竟不是他妈。
后半程颜蓝青又习惯性的没怎么说话，只是看起来很饿的颜焱实际上吃半天并没有吃多少。
就知道他是闭着眼睛乱夸的。
颜蓝青看他也停下筷子，站起身收拾了起来。
一边拿过他的碗一边像自言自语似的说：“你上去躺会，躺会我们走。”
颜焱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就上了楼。
不太对劲。
颜蓝青把碗盘子都扔进洗碗机，三步并两步的往楼上赶。
爬到二楼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阵的呕吐声音，他的步子又快了点。
一上去就看到颜焱跪在马桶边，两只手撑着，因为呕吐后背一下一下的蛹着。
颜蓝青过去拂上他的后背，一会拍一拍，一会摸一摸，一会又只是停住。
看他好像快吐完，去洗脸池接了杯自来水递给他。
颜焱吐的上气不接下气，漱完水就撑在原地大口呼吸，嘴唇周围一圈不知是鼻涕还是呕吐物的粘液还有一丝丝挂着。
颜蓝青又拿纸给他小心翼翼的擦了。
最后带他去洗脸池把脸冲了下，他这会才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眉毛紧的比刚吐完的颜焱还厉害。
他自己控制着放了点下去。
拉着颜焱回房间躺下，又去倒了杯温水给他喝。
完成了这么多事，颜蓝青才终于想起来说话，他坐在床边看着颜焱轻声道：“你没事吧。”
颜焱刚喝一口水立马呛的咳嗽：“咳咳，你还不如，咳，不如不说呢，咳咳咳。”
颜蓝青没觉得自己有问题。
他声音带了些疑问：“怎么了？”
“我在那吐半天你一句话都不说！现在想起来问我有没有事！”由于刚吐完，颜焱这会的声音带着鼻音，换气间还有呼噜呼噜的声音。
颜蓝青没忍住笑了一下，又从对方愤怒的眼睛中看出来自己不该笑。
笑容又收回去，清了清嗓子回道：“你吐的时候我问你，一，你当时不能回答我，二，对你的呕吐没有帮助，三，你在吐肯定不可能没事，所以当下问那个问题是一个很没有意义而且很蠢的行为。”
对面的人靠在床背上的身子随着他说一二三逐渐往前倾，脑袋更是微微歪着往前移。
颜焱嘴裂开一个角，就这歪着头看着他，颜蓝青能看明白一点。
颜焱应该是想骂他。
果然还没揣测完，颜焱就开了口：“你知道什么是情绪价值吗？”
颜蓝青愣了愣，他不想说，这又是一个他认为没有意义的东西。
可颜焱现在看他的眼神，活脱脱像一个桃李满天下的老师在看着自己手下难得一见的笨学生。
他张了张嘴没出声。
“就是他妈的说好话让人心情好，我吐的时候你关心我，我当下情绪就会变好。”颜焱彻底坐了起来。
颜蓝青：“情绪好了就不吐了？”
“……”
颜蓝青是真的没太明白这个对话。
颜焱应该是看的出来他不是阴阳怪气，而是诚心发问。
颜焱被他气笑了，愤怒的表情在脸上迅速消失，好看的笑容被替换上来。
还没多看两眼，他就用手捂住了脸，再拿下来时，脸上竟然挂这些泪水。
颜蓝青震惊于一个人可以短时间内转换这么多种情感。
但他没说，他觉得现在说应该又回让他生气。
他抽了几张纸给他，“别哭了。”
颜焱又破涕为笑。
他没有接过颜蓝青的纸，颜蓝青只好站起身往前倾去，自己上手替他擦，手伸到他周围时，又感受到了滚烫的温度。
这次他没有去拿温度计，又一时信不过自己的手。
他直直的往前去，知道自己的额头靠近对方的，他伸手分别撩起了两人额前的头发。
两人额头触碰到一起时颜蓝青才意识到自己在干吗。
他刚才是突然想起来乔静以前总是这样感受他的体温，于是就鬼使神差的这么做了。
可现在他鼻子和颜焱的对顶着，他看到颜焱扑闪的睫毛和圆圆的眼珠，细嫩到感觉可以透光的皮肤上细小的绒毛微微反着光。
就这么看着，差点忘了自己是要做什么的，直到看到脸下的人白皙的脸上有了红晕，他才终于感觉到自己额头传来滚烫。
他一屁股坐回去，像法官最后敲槌宣判处罚一样：“你发烧了。”
自己呼吸有点不稳，心脏也突突跳，他感觉好像是自己病了。
眼前的人听了他的话好像满不在乎，只保持刚才的坐姿，眼睛弯成月牙，嘴也微微上扬，整个人看起来像痴了似的。
颜蓝青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伸手在颜焱腿上打了一下：“我说你发烧了！去医院吧，走。”
不知道这句话里面哪个字激醒了对方，颜焱突然回过魂一样：“为什么要去医院。”
“我说三遍了，你发烧了。”颜蓝青说。
“我退烧了，而且吃药就行，不用去医院。”颜焱表情也严肃起来。
“你昨天是退烧了，今天复烧了。我没有把握可以在家吃药把你治好。”颜蓝青说着站起了身拿起电话，“走吧，我开车带你去。”
随后给乔静打了电话问家里车钥匙在哪。
他没告诉乔静颜焱发烧了，乔静对人生病的事情很敏感，既然在外面旅游还是不要为这些事烦恼了。
连哄带恐吓的让颜焱上了车。
“你开过车吗。”颜焱自己系上安全带问道。
颜蓝青学完车正好大学开学，上大学也没又开车的机会。
他自己搜罗了一下自己的记忆，然后很确定的说：“没有。”
“没有？！没开过你开什么，下来下来，骑车去。”颜焱刚系上的安全带立马转手就要按开。
颜蓝青一把抓住他的手又按了下去：“现在已经不暖和了，医院不近，骑过去你会吹冷风。”
“那人家没有汽车的不看病了！”颜焱大声道，“没那么脆弱，你要开车去我怕就不是发烧的问题了。”
颜蓝青感觉整个车里都在回荡颜焱的声音，他倒是不怕。
那会学车科一到科四他都是一次就过的，只要遵守交通规则就没有问题，而且他家的车是自动挡，更简单了。
想到这里，他自信的准备挂挡。
手却突然被一个高温物体握住。
颜焱眼神坚毅，声音铿锵：“打车！你不会打车吗！”
一瞬间如醍醐灌顶，他感觉自己是不是也发烧脑子烧坏了。
他完全不记得还可以打车。
难得有被自己蠢到的时候，他转头看着车窗偷偷笑了起来，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颜焱：“你在笑什么。”
颜蓝青疑惑：“我没笑啊。”
颜焱：“车窗反光我能看见你。”
“……”
又被自己蠢到一次。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打了车去了医院。
体温计放进颜焱嘴里之后，颜蓝青和医生说了他的情况。
医生眼神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这么大人没有常实吗，发烧吃大荤的是会复热的。无论生什么病，饮食清淡很重要啊。”
颜焱好像不能说话，干脆把脑子也丢了，医生说的话他全当听不见，剩下的就只有颜蓝青一个人在原地尴尬了。
医生给开了四天的吊瓶，两个人拿着单子都原地犯了会愣。
颜焱：“咱们就挂完今天就走吧，我没那么严重。”
颜蓝青：“我钱都交完了。”
颜焱：“四天的？”
颜蓝青：“四天的。”
一共13天假期，挂水要挂四天，这叫什么事。
颜焱垂头丧气的坐在位置上，颜蓝青从包里拿出带来的平板，问他想看什么电视。
“你太厉害了，哥。”颜焱眼里好像有泪光，“能不能来抱一下我。”
颜蓝青看着他，脑子里思忖半天的想法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你这次，是不是故意的。”
“我他妈有病啊我故意生病，难受死了！”颜焱的声音很快接了上来，但是说完两人周围却陷入安静。
等了半晌，颜焱轻轻开了口：“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那个让你那个吧。”
那个那个的，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但是颜蓝青听懂了，他一边挑着电视一边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