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检考完,神清气爽。
陆渝自我感觉发挥良好,年级前十应该稳了。
一检一共考三天,考完直接放学回家,等下周再回来时成绩就出来了。
学生们对此又爱又恨——爱至少还可以过个无忧无虑的周末,恨一回学校就要接受酷刑。
程轲虽然不在学校,但坚持每天用微信问候陆渝的生活。早上起床后要说早上好,晚上睡觉前要说晚安。
陆渝从初一的第一天认识程轲,一直到现在高二下学期了才加上程轲的微信好友。程轲几乎不发朋友圈,唯一一条是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发了一张星空的照片,那张照片同时也是程轲的头像。
陆渝亲眼看着程轲那条朋友圈从空无一赞到被徐元王子瑶他们屠了整个评论区,心里泛起了一点别样的情绪。
程轲好像直到现在,才终于融入了这个班集体。
陆渝恍惚地想到,他好像已经不太记得清从前那个高岭之花一样的程轲是什么样了。
放学前老班找了他一趟,在程轲走下神坛后老班便把对程轲的那份期望一同压在了陆渝身上。他问了问陆渝一检后的感想,话题绕着绕着就转到了程轲那。
“他家里人好像真的不管他,连他的监护人填的都不是他爸妈。”老班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可以恢复记忆。”
“虽然他成绩难比以前,但他现在开心了很多。”陆渝如实说出心里话,“老班你也知道,以前班上......呃,大部分人,都不怎么喜欢程轲,但如今大家都和他玩的很好。”
“可是他需要一个未来。”老班说,“不过凭借惯性思维,就算他恢复了记忆,你们之间的关系也会比之前缓和许多吧。”
陆渝觉得怕是只会更尴尬一些。
“程轲本性不坏,是个好孩子,就是嘴皮子有点不饶人。”老班接着说,“都是同学,多体谅体谅。”
陆渝其实不太想去思考关于“程轲恢复记忆后”的事情。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又和老班聊了几句就回家了。
离开学校前陆渝看到校门口停着一辆玛莎拉蒂,不少学生都惊叹地指指点点,陆渝好奇使然也多看了几眼,正巧对上降下车窗后露出的一张脸。
一张和程轲有着六分相像的脸。
两人目光相撞,彼此都藏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审视。
*
程轲刚摔破脑袋的那几天,程晔公事缠身,实在留不出空回国照料他。
本想安排私人医生在家里看护程轲,却被程轲拒绝了,他说已经有人照顾他了,不要别人过来。
但总归是要回来看看程轲情况的。在程晔繁重的工作和程轲的不断推脱之下,最终拖到了现在——a中一检期间的空档,这是程轲经深思熟虑后得出的对他和陆渝相处时间损伤最小的判断。
“这还是我第一次自己下厨,”程晔把碗筷摆好放在饭桌上,“尝尝?”
程轲真的每样菜都夹了一筷子,挨个尝了一遍后严谨地给出评价:“不好吃。”
程晔先是新奇了一会儿自己这个弟弟百年难得一见的乖巧,紧接着又被气笑了:“你就不能哄哄你哥?”
“不能,”程轲一板一眼很认真地说,“陆渝妈妈做的饭比你做的要好吃两倍。”
程晔对陆渝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坐下开始吃饭,边道:“怎么,连岳母都见过了?”
程轲琢磨了好一会,才觉出这是个什么意思来,他有些脸红,先急急忙忙否认道:“不是!”
又后知后觉疑惑问:“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喜欢陆渝?”程晔一挑眉,好整以暇道,“当初还是你自己跟我说的。”
“我和你关系这么好?”程轲怀疑道。
程晔看着程轲,忽的笑了:“当然没有。换你以前,肯定不会吃我做的饭。”
程晔悠游自在地夹着菜:“毕竟我俩关系差得很,谁知道我会不会在饭里面加点什么奇怪的佐料呢?”
程轲立马把饭碗推远了。
“真傻了。”程晔啧啧叹道,“骗你的,下药倒不至于。”
“做都做完了,赏个脸吃吃呗,给你哥个面子。”程晔又说,“反正你现在也吃不到陆渝家的饭——事先说明,我从来不吃外卖。”
程轲一直看着程晔吃下半碗饭后,才撇着嘴把筷子重新伸进碗里,看上去很委屈的样子。
在a中一检的第一天,程晔就带程轲去了一趟医院检查,现在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至多再过三个月,压迫神经的瘀血就能完全化了。医生表示最好顺其自然,人为进行手术很容易再次对大脑造成损伤。
程晔倒觉得程轲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不错的。
他们父母事业心强,生下两个孩子后觉得程晔可塑性更高,就把精力都放在了程晔身上,说程轲从小就没感受过母爱父爱一点都不为过。
小时候的程轲还在日记里写过:我也想像哥哥那样成为爸爸妈妈的亲人。
程晔一次无意间翻开了程轲的日记本,看着上面幼稚却规整的笔画,才知道程轲一直觉得自己是爸妈捡回来的。
他去找程轲,带着他站到镜子面前,指着镜面上两个长相六七分相似的孩子说:“轲轲你看,我们两个长得这么像,当然是亲人啊。”
那个时候,程轲一下子就哭了,揽着他的脖子叫哥哥。
后来程轲长大了,他再次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程轲却皱着眉头反问他:“你偷窥我隐私?”
声音冷淡,不近人情。
变化不是一蹴而就,程晔上初中后就进了国际学校封闭式学习,接着顺畅读完高中,最后出国留学。父母的商业重心本就在国外,在他出国后更是极少再回来国内。
程轲是一个人长大的。
放学只有司机过来接他回到那个只有保姆出现的家里,家长会没有人来,毕业晚会的观众席上也不会有代表家人的身影,更不会有来自父母的庆贺。
程晔高中时一次回家,难得看到久久不见的弟弟也被接了回来,他笑着想和他说话,却只见自己这个才上初中的弟弟目光疏远而冷漠,藏着早已无人看得懂的情绪。
但是,说程轲对他们疏离,倒不如说是程轲已经不知道要怎样和他们像亲人——甚至说是相识的人——那样相处。
程晔思绪纷飞得很远,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闷闷不乐埋头吃饭的程轲身上。
他多久没看到程轲脸上出现这么明显的情绪了?
他更希望程轲一辈子都这么天真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