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朝夕,站那干嘛?大家都是一个队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就你最会偷懒。”
在树下阴影处闭目养神的少女睁开眼,在教官的视线中不情不愿地回到太阳底下,班里哄笑了一阵,她看了一圈,定位在左前方的某人身上。
谢安渡捂住嘴,眼睛里的笑意没收住,背过了身。
那时的同班同学认为,盛朝夕大概是个不爱学习、来混日子的差生,结果对方卷天卷地,凭一己之力拉高了全班平均分,一度成为班主任的掌上明珠。
谢安渡和她少有交集,上学时找盛朝夕问题目,虽然脸上不太情愿,却极其有耐心,会不厌其烦地讲到听懂为止,一放学,盛朝夕就会准时消失,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在一起后谢安渡才听她讲起,那段时间忙着打工,不然没钱上学。
成绩这么好,没人资助吗?
自然是有人想资助她的,但她性子倔,不愿承这个情。
“所以军训时发呆是因为?”
“打工太累了。”
谢安渡怀疑她给她下了蛊,明明在一起没多久,已经生出一辈子的念头,甚至想将全身家产尽数赠予,好让她不那么辛苦,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不爱欠人情的人眯了眯眼,笑道:“那你养我吧。”
就是这个时候,谢安渡确信自己已经走进了她内心深处。
……
周惊蛰失踪了。
瞅见春秋泛红的眼睛,渴望辩解的神情,盛朝夕稳下心神,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的同时问起更具体的情况:“怎么失踪的?”
春秋说,她带着周惊蛰在山头乱窜,周惊蛰突然挣脱了束魂索,一声不吭地跑了。
束魂索本就是个摆件,做做样子,春秋没动真格,追又没追上,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群山间。
“对了,她还像变了一个人。”话到了嘴边有点难以启齿,春秋结结巴巴,形容了一下,大致意思是周惊蛰变老了。
在太平旅馆待了这么多年,虽然听说过有些鬼魂的容貌会发生改变,亲眼见证的时候,春秋还是感到震惊。
人都是慢慢变老的,一下子变老,果然还是难以接受。
盛朝夕反应过来,周惊蛰是自己走的。
“没事的,她自己会回来的。”盛朝夕肯定道,即使大的那个不会回来,小的那个也会自己回来。
春秋还是自责,像一朵蔫了的花怏怏跟在她身后,两人回到单家时,行舟正在和单明芷谈院子里的菜地。
“为什么不给菜地除虫?”
菜地里的菠菜被白白胖胖的虫子咬得疙疙瘩瘩,行舟很是心疼。
单明芷指了指自己,坦言:“我吃不了那么多。”
身体依旧在运转,但不如生前,她吃得少,这院子里的菜只是照常种,要是没人吃,还是会烂在地里。
行舟默默生闷气,盛朝夕听见春秋在一旁碎碎念“竹子精就是麻烦”。
“惊蛰呢?”看见两人,单明芷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关好的木门,发现周惊蛰没在,才猛地起身,她屁股底下那小木凳摇摇晃晃好一会儿,才重新立在原地。
“变成大鬼了。”盛朝夕想了想,给出一个明确的名词。
单明芷一愣,反应过来,卸下担忧:“她是去补气了。”
生人存活在世间需要“人气”,死人存活在世间则需要“阴气”,人气会减少变淡,阴气同理。
盛朝夕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她得去阴暗地爬行一会儿?”
单明芷:感觉尸体淡淡的。
关于周惊蛰的话题只持续了两三句,盛朝夕左看看右看看,左边是春秋,右边是行舟。
“她怎么样?”明明要问的人是曾和她亲密无间的谢安渡,却总有一种背叛组织的错觉。
如她所料,春秋果然非常激动,还没把手指出来抗议,行舟已经率先按住了她。
“还好。”单明芷回答完,又摇头叹息,“作为死人,或者说,死神,你不该停留在生前的好友身边。”
盛朝夕微微抬头,单明芷站在木板上,比她高出几个头。
“不是好友,而且。”
单明芷瞪大眼睛,看着她冷淡地走上来,比她高出半个头,气势凭空高出一截。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吓人。
……
到了晚上,周惊蛰还没回来,春秋和行舟像两门神一样立在单明芷身侧,盛朝夕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溜进屋里去看谢安渡。
谢安渡躺在床上,被子只盖了一半,她有个坏习惯,睡觉老爱踢被子,盛朝夕夜里常起来给她盖被,后来烦了,索性抱着她一起睡觉。
现在她不在,这家伙老毛病又犯了。
默默提着被子挪了挪,她也没敢盖太多,怕她发现不对,只尽量把肚子遮全了,走到床尾,才发现她赤着脚。
盛朝夕发了一会儿呆。
谢安渡赤脚的习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她们有了自己的小家以后,她想要她一次次为她降低底线,就在家里的每一处铺了地毯,要她抱着走来走去。
有一回她太累了,没抱动,谢安渡就光着脚踩在她鞋子上,以两人两足的方式完成了移动。
思绪到了这里,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盛朝夕没再停留,就这样穿墙而过,飘出了门。
周惊蛰就站在墙的另一侧,正在被春秋数落。
“话也不说就跑,你是想气死谁!”
“对不起对不起。”周惊蛰躲在单明芷身后,几人像是老鹰捉小鸡,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盛朝夕看着闹剧在眼前上演,走到不为所动的行舟身边,本以为还有一个正常人,没想到行舟还在想外面的菜地,眼泪汪汪地看向她:“她凭什么不除虫啊!”
盛朝夕:累了,毁灭吧!
她终于明白陆清时为什么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两个看起来靠谱的人一点都不靠谱!
客厅里的几只鬼热热闹闹,谢安渡的卧室却是一片死寂。
屋外星月高悬,盖着被子的人睁开眼睛,缩在被子里的手伸出来,默默捏紧了被子的一角。
不管是清风还是明月,亦或是阳光,她都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