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
“谁说的?”
男人的声音粗哑又沉,是鼻音加重后又吸了烟的结果,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没什么太多情绪。
谢令妤两串水珠花花掉,在下巴处凝成珍珠,落到桌子上又化作了水。
谢令妤:“我总给你惹麻烦,学习也弄不好,爸妈也不喜欢我……”
谢嘉容的唇抿了抿,“就因为这?”
他似乎对她的情况猜的很透,谢令妤装不下去了,眼泪汪汪的出来,抽泣的声音裹挟着崩溃。
“阿哥,”她抓住谢嘉容的手,有些急切似的说:“为什么,为什么爸妈不要我……为什么他也不要我……”
十六岁为数不多的崩溃大哭。
还是在他面前。
最后一句话,谢嘉容明白了个透,只是这样被拉着,谢令妤的马尾放散了,长发垂下来,两个卡子别了些头发卡在耳后,整个人像是养在玻璃瓶里花马上要枯死了一般。
谢嘉容唇线绷着,睨了她一会,略略有些火气的开口:“我说过你多少次,少跟那些不三不四五颜六色的人走一起。”
谢令妤不掩饰的大哭。
“谁不要你?不要你你还能在这?心里不舒服当个屁放了不就行了?以后少跟那些五颜六色的毛接触。”
谢嘉容抽手,伸后把她脑袋往颈口一按,另一只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行了。”
小女生抱着他,脑袋朝里,哭的稀里哗啦。
“你长这么大,我都没打过你,那黄毛对你动手,你自己心里想想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的手覆在她后背上拍,唇抿着,压抑着怒气:“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为黄毛哭干眼泪的。”
“十六岁了没长良心吗?”
谢令妤哭急眼了,根本没有节制,趴在他身上干脆当个眼泪制造机,哐哐砸眼泪,半个小时以后,哭睡着了。
“……”
他把小姑娘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掖了掖,然后出了门。
黑夹克上全是眼泪,他丢进了洗衣机,拿了睡衣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没回房间,去阳台开了窗,抽出一根烟咬嘴里,按下打火机快门,拢了火凑上去,烟头被烧出星,松了手。
抽了一会儿烟,过肺咳了两声,嗓子更难受了一点。
晚上十一点半,靳瑞电话打过来。
“哎呦老大,这么晚了,弟弟盲猜你还在工作室。”
他咬着烟,咳了两声:“错了,在家。”
“在家?”靳瑞用那种工作狂魔突然休息的诧异语气问:“那你大晚上不睡觉干嘛呢。”
谢嘉容吐了口白雾,眸子猩红:“我妹哭,折腾。”
“啥玩意儿,”靳瑞意想不到,过了几秒还想谢令妤,依然蹙眉:“我怎么印象里令妤不爱哭啊,也不爱说话,不像闹腾孩子啊。”
“她还能在你跟前哭么。”
“……”靳瑞一噎:“是是是,还得您是亲哥哥。”
队里谁不知道,谢嘉容一贯作风望着不爽就没脸色,虽然面子上跟谢令妤羸弱的性格天差地别,但其实性子都是软的,谢令妤怎么说都是他这么多年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亲妹妹,到底是上心的。
靳瑞还跟他聊了几句,三两句扯得有点远,没一会儿就挂了。
他抽完烟,散了散味,从阳台回客厅,又来了个电话,抬眼一望,又是靳瑞。
“怎么……”
那头人怒吼:“老大!!你快出来!!!你妹妹提前出院不回学校,带着我们家阿巧不知道跑哪里喝酒去了!现在两个人躺在夏天路路口四仰八叉的睡觉!!!!”
“你他妈快过来啊!!!!!”
谢嘉容眉头一锁,手机拿开了一点。
“你忘了吗!”靳瑞狂喊:“你除了有一个真妹妹,还他妈有一个仿妹妹啊!!!!”
谢嘉容懂了:“……”
-
零点的路面被月光照的微微泛亮,香樟的枝叶铺天盖地的裹住了天,让月光稀碎的洒下来。
谢嘉容换了个冲锋衣,跟靳瑞赶到时候,正看到路口有两个人影倒在地上不知道在干嘛。
两人走近。
崔笑盈喝的有点多,手指着天:“巧儿巧儿,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林巧直接阖着眼,喃喃:“你。”
“说得好,但我不想当女人,”崔笑盈打了个饱嗝:“我是皇上。”她还抱着林巧笑:“我是专门睡漂亮女人的。嗝……”
谢嘉容:“……”
靳瑞努力憋着不笑。
崔笑盈见人没反应,开始自顾自地抱着她蹭:“巧儿,我昨晚睡觉的时候,我感觉有人摸我,还有人拔我头发,呜呜呜我可是九五之尊皇亲国戚……”
她闭着眼乱指,对着谢嘉容的方向放狠话:“你个小人!下次再拔朕头发朕就把你拉出去腰斩!”
“……”
谢嘉容走过去,靳瑞在边上,先冲过去把林巧扶起来了。
谢嘉容落脚在崔笑盈边上,半蹲下,看着人还黏在林巧身上没动作。
“崔笑盈。”
“唔……”
“回家了。”
她没声音了,抱着林巧哭:“我没家……我是个,没有家的宝宝。”
她甚至开嗓了:“世上只有家家好,有家的孩子像块宝……”
谢嘉容:“……”
靳瑞噗嗤一声,要反手拉林巧走,崔笑盈死死抱着林巧不撒手,大喊:“护驾!有人要离间朕和朕的巧儿!”
“…………”
谢嘉容上去扯她,“你清醒一点。”
崔笑盈气的腮帮子鼓了鼓,眉头一蹙,手一撒开林巧,右手食指竖到他的唇边,来了句:“朕有朕的节奏。”
“……”
感觉到不对劲。
下一秒,她恍惚睁开眼,飘飘然的视线定到他身上,表情一变:“哥哥……”
谢嘉容没说话。
崔笑盈双手一开朝他哭:“哥哥抱我……”
男人上下看了看她,问:“腰好了?”
她打了酒嗝,眨了眨眼:“没好。”她朝他张臂:“所以哥哥抱我……”
靳瑞先一步带林巧走了,谢嘉容把车停在了上路段的路边。
崔笑盈被他背着往上面走,她还死里不活的搞他:“哥哥,谢谢你来找我,你,真是个好人。”
“……你闭嘴吧。”
崔笑盈被他带上车,回到月湖景,下了车又把她抱出来,女孩子双手锁着他脖子,脑袋靠在他耳朵边上,满身酒气。
“哥哥,我今晚睡哪啊……”
谢嘉容没表情:“睡我家。”
崔笑盈勾紧他:“那我们一起睡吗,我怕打雷。”
“……”谢嘉容看着月朗星稀的黑天:“没打雷。”
崔笑盈吱吱唔唔的没再说什么,到了地,进去换鞋,拉着谢嘉容就往房间里走,走到最里间,开门。
崔壮的鼾声如雷。
“你看,打雷了。”
“……”
谢嘉容没动静,崔笑盈转身抱紧他,有点撒泼:“所以你和我一起睡吗……”
男人站着不动,低头睨她,阴沉沉的:“你一个女孩子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么?”
崔笑盈抬眼轻轻啊了一声,又软回他身上。
“朕是天子,不是女子。”
“……”
谢嘉容直接把她手掰开,面无表情的回了客厅,在茶几边上坐着。
崔笑盈怔了怔。
谢嘉容喝了口咖啡:“醒酒药在厨房从左到右第三个橱柜里,自己去吃。”
崔笑盈虎头虎脑的,摇晃着步子去厨房翻箱倒柜,终于把药掏出来,喝了点水咽下去,然后又老实巴交的坐回他边上。
谢嘉容双手环在身前:“为什么提前出院?”
“我,不喜欢医院。”
他冷的又问:“那为什么喝酒?”
“想喝。”她低了头。
男人蓦地不语了。
“你不喜欢医院你就能提前出院?腰伤好了么你就喝酒?”男人用舌尖捋了捋后槽牙:“你他妈的也不想好了是不是?”
突如其来的怒火。
崔笑盈老实巴交的坐在边上挨训,醉意熏心摇头晃脑:“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
他沉默看她。
崔笑盈顿了几秒,猛的从沙发上爬起来绕到谢嘉容沙背后面,双手按住他的肩:“哥哥别气,我给你按摩。”
谢嘉容不语。
小姑娘一手揉着,手劲很小,他没有一点感觉,随机他直当出声:“洗漱去,不用你按。”
崔笑盈:“你还在生气吗……”
他不说话。
崔笑盈俯身下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锁住,圈着他,声音醉晕晕的:“谢嘉容,你怎么这么小气……”
他疏忽一僵,这还是他印象里,崔笑盈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
那声音包裹着酒香晕人的味道,淡淡的像薄荷,进耳一股温凉,黏着心都停了一秒。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计较……”
谢嘉容喉结一滚。
崔笑盈就这么圈着他,迷迷叨叨的说了几句,视线一落,看到他手上的纱布,蹙了蹙眉,撑腰伸手把他手拉起来。
从后往前,双手从他脖颈两侧穿过,脑袋凑到他耳朵边,两只手捧着他的手:“男人也要保护好自己,怎么随随便便就让自己受伤了。”
她双手捏着他的手,温度从指缝里穿过,酥酥的,让人没想推拒。
崔笑盈撑着眼皮,人已经很晕了,有点喝爽了的劲头,看着这,她突然开始,对着他的手哭:
“哥哥对不起,是妹妹没用,妹妹让你这么壮烈的受伤了,是我惹的祸是我的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