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点奇怪…
沐轻言站在房间中央,看着不远处坐在吧台旁的Kinsley,一时陷入沉默。
方才门打开后,对方就是这样一副清淡模样,她着意观察了一下,可那种和刚刚跳舞时的亲近放松完全不一样的距离感让她实在有些不习惯。
于是,原本想好的一番示弱哄人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隔着一道门,她站在那由着Kinsley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败下阵来,上前一步去牵对面那双手。
谁知却扑了个空。
很巧合得,Kinsley忽然将手收回了口袋,转身便进了房间。
然后就一直对峙到现在。
沐轻言的想法是这次又是自己理亏,发生了这么多事一点消息也没给人透露,要回来又这么突兀地回来了确实挺让人措手不及的,所以她本着说多错多的理念,想继续保持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可这次Kinsley明显比她沉得住气些。
面具和马甲都已经脱掉,Kinsley侧身坐在吧台有些昏暗的灯光里,酒杯里的红色酒液反射着窗外渗进来的月光,和那身同色衬衫几乎融为一处。
沐轻言并不喜见他被这种浓稠惑人的颜色包围。
但怎么说,这一个半月的时间果然太长吗?眼前的Kinsley,好像的确和自己认知中有些不一样。
让她少见地开始不自在。
她微微转开目光,向来飞速运转的大脑在这种情形下自动开机,分门别类地分析主人所能观察到的一切。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参观Kinsley的住处,房间布置倒不似想象中的奢华繁复,整体是偏简洁大气的风格,甚至可以说,简单得有点空旷了。
心头慢慢泛起酸涩,她终于忍不住想说点什么,措不及防地,放于小巧手袋里的通讯器发出一道电子音:
“扫描完成。”
满室的寂静倏忽打破,Kinsley摇晃酒杯的动作停住,原本藏在昏暗灯光中的面容渐渐显露出来,眉目间是难以察觉的烦躁之感——
他不是没看到她那明显走神的样子。
原本一瞬不瞬落在人身上的视线慢慢收回,然后,手指松开,任由酒杯直接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一声脆响,玻璃碎裂一地。
酒液泼洒得到处都是,点点滴滴蔓延到沐轻言脚下。
猩红颜色触及视觉神经,脑海深处压制多年的痛苦记忆似乎被掀起一角,走马灯似得快速闪过,勉力支撑的躯体再次卸了力,她不觉闭上双眼后退了一步。
这一丁点变化却并未让陷入胡思乱想的Kinsley察觉,反而还阴阳怪气地问道:
“怎么?刚回来就忙成这个样子?”
沐轻言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过来那人在说什么——
很显然,那道提示音被会错了意。
“不Kinsley你误会了,这其实…”
她有些着急地想解释,又觉得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立刻取出自己的手机将刚刚正在运行的程序投射出来。
从踏入房间开始,AI便接入了这里的监控系统,以方便探查是否存在不该出现的摄像头或窃听器。
这不过是她去到任何一个陌生地方的例行公事罢了。
全息影像投放在两人中间,整个别墅的构造被细致地呈现出来。
沐轻言自觉这个解释很到位,却惊讶地发现Kinsley的表情似乎比刚才更沉郁几分。
“所以,沐小姐的意思是,对我这住处放心不下,担心我会害你不成?”
沐轻言的嘴角僵住。
愈加凝滞的气氛中,她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小胤…你在说什么啊?”
不过几步的距离,她怎么有些看不懂他了?
这一声疑问并未让那人在意,Kinsley甚至直接背过身去,继续自说自话:
“也是啊,比起我,沐小姐心中有的是信得过的人选,不然也不至于连什么心脏科医生都冒出来凑热闹!”
这样的迁怒让沐轻言有些莫名其妙:
“Dr.Guan?这和他有什么相干,他不过是——”
“他是什么人我不在乎,也不感兴趣!”
“小胤,你别这样,听我说好不好,我和Dustin脱身之后的确该联系你和York的,可为了查清一件事这才决定继续隐藏行踪。至于Dr.Guan,在实验基地那儿也是为了试探他的立场,或许有一天,在我扳倒Bedford时他会派上大用,总之为了全局考虑,我实在是——”
“为全局考虑…好…好一个为全局考虑…”Kinsley无端笑出了声,嗓音却干涩无比,“我不过想要一个你还平安的消息,这样的事,让你如此为难是吗?”
很平静的疑问句,沐轻言心里有些惶惑。
“小胤…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究竟是怎么了…”
“Pang——!!!”
吧台边的座椅被Kinsley抬脚踹翻,发出一声巨响。
守在门外的田中自然也听到了动静,自觉危机临头,赶紧冲了进去。
“先生…轻言小姐,这…这是怎么了…”
好不容易把人给盼回来,还有什么事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Kinsley依旧背对着他们,看不到表情如何。
“送沐小姐回去吧,我累了。”
“可是您——”
“田中先生…”
沐轻言摇摇头,拦下了对方劝说的意图。
“小…胤…”
心脏一阵刺痛,喉咙涌起腥甜,她暗自握紧拳头,将不适感压了下去,
“你好好…休息,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好吗?”
那人也不知听没听见,只径直往内间走去。
沐轻言膝盖猛地一软。
“轻言小姐!”
田中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我也…有些累了而已,您留下照顾Kinsley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田中思索一番,还是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护送到车上,看到等候在此的是和自家主人一模一样的那位,这才放下心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轻言小姐脸色有点不太好啊…
很可惜,方才内耗中的小少爷并未发现。
…
S市圣洛汗私人医院
顶楼VIP病房中,York停下处理bug的手,起身走到病床前细细查看了一番各项监测数据,忍不住叹了口气。
已经这么多天了,Dustin还是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
明明Yan受的伤还重些,也没有落得这样一副不堪一击的样子。
当日得知两人消息后,York立刻联系了Infinity在首尔分部的安保团队,用最短的时间将那处救援社区团团围住。
可身处别国到底让他放心不下,所以连夜向Z国申请了Dustin的政治庇护以及境内的私人飞机航线。
Yan的伤也只经过简单处理,两人便被直接送到了这所医院。
不管怎样,在中国境内,起码不会有亡命之徒敢像在挪威那样胆大妄为。
而本来还想着找老友好好算账的他,却没想到见到了和Yan同样陷入昏迷的Dustin。
还好他到得还算及时,向这里的医生一一传达了Infinity CEO相关的药物过敏记录,否则就以Dustin那种奇特体质,一针镇定剂下去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York又叹了口气,然后抬手试了一下病号颈部的温度,将额头的散热装置稍稍移远了些。
业内叱咤风云的Infinity CEO鲜少有这样安静脆弱的时候,锐利迫人的眼眸紧闭,也没有吐出针锋相对的话语,总算能让人想起,他也不过是个年仅22岁的年轻人而已。
“Kinsley曾经告诉我,他为了哄Yan开心在脸上画过乌龟,my friend,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只怕也忍不住给你画几笔,然后发到员工群里让所有人都来嘲笑一番!”
York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可直到话音落下,Dustin依旧没什么动静,他这才苦笑着摇摇头,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也怨不得别人在Dustin面前战战兢兢,就连他,即使年长几岁,和对方一比,却总不免显得幼稚一些。
“…不开玩笑了,说真的,Dustin,你也睡得差不多了吧?” 他捏捏眉心,很累的样子,“Infinity需要你,你知道,很多事我做不来,他们都在等你拿主意…Dustin…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颓唐的语气让整间病房陷入可怕的沉寂,直到嘶哑难辨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是噩梦…还是说…你真的要哭了…”
连接着病号身体的仪器发出“滴滴”的提示声,可直到真正和那双铅灰色的眼睛对上焦,York才忽得反应过来:
“Jason!!!快叫医生!!!”
带着人一直守在病房外的助理先生立刻照办。
事无巨细地检查过后,总算得到了还算满意的医嘱,York也趁机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病床上那位早已经没了耐心:
“我说,你又是怎么一回事,把自己搞成这样?”
熟悉的,不怎么中听的,却又让人无比怀念的语气。
York表示不想理他,倒了杯水塞过去。
Jason赶紧解释一句:
“Boss,为了安全考虑,您昏迷这几天,sir一直在此照顾您,想必是累了。”
这下病号也说不出什么来了,纸杯被握紧又松开,水几乎要洒出来,他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右手握拳撞了撞病床边好友的胳膊。
“My friend,让你担心了,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