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背叛
记得,那天是我的生辰。
大抵是因为我在生辰那天答应了与他同回京城,于是每年无论事务多繁忙,李轩都会抽出时间陪我度过生辰。
但那一天,也是我与他度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他却让我等了整整一晚。
门外明月高悬,浅浅月光映衬出远处的一丝光亮。
我坐在房间,从坐姿端正看着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到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地盯着凉透的饭菜出神,也没盼来,等来李轩的到来。
我望向站在身边的丫鬟春红,只见她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我知晓,李轩这几日与柳姑娘交往过甚,偶尔白天也会邀请柳姑娘于府中讨论学识,但那只是为了应付皇后而已,至少李轩是如此与我解释的。
那时,他望向我眼中的深情令我的担忧烟消云散,不疑有他。
我承认我还是留有一丝念想。
毕竟时间投入成本过多,一下子要抽身离去还是有点肉疼的。
于是我抬起疲惫的身体,望向春红,尽量扯出一抹微笑。
只是透过春红的眼睛,我看到了一个惨白的极为勉强的笑容,颇为狼狈。
“太子殿下他是不是还在柳姑娘那?”
春红的眼神里怜悯中夹杂着愧疚。她把头直直低下,并未直面我的问题。
可是,答案早已在无言中显露出端倪。
一切早就留有蛛丝马迹的不是吗?
我望向窗外,远处的明月楼还依稀可见昏黄的灯光。
收回视线,窗边的小桌上,摆着我曾花了整整一个月精心雕刻的我和李轩的小人,我还为此弄出了不少伤痕。
只是现在小人脸上带着笑容直勾勾地盯着我,竟无端生出几分讽刺意味,似是在嘲弄我的天真。
我的视线不知不觉朦胧,泪花在眼眶中跳动。
我拿起为李轩精心准备的美酒,径直往嘴中灌去。
记得他曾笑着打趣我说这是烈酒,我这一杯就倒的人喝了怕是要醉个三天三夜。
我不知道三天三夜是否会成真,只是这酒真是烈啊。
一下肚,我只觉得像有烈火在腹腔中燃烧,似是要把我整个人燃烧殆尽,浑身火辣辣的,直把我的泪水从眼眶中沁出,像止不住的洪水,把我的内心的堤防一举冲溃,也烧得我的神志有些不清。
不然,我怎么会觉得矜贵清隽的李轩与记忆中的那人别无二致呢。
我晃晃悠悠地撑着桌子起身,望向满桌菜肴,忽然一股无名之火从胸中燃起。
若是放在平日,我必然会小心翼翼地触摸东宫中的每一件物什,生怕损坏这个温馨的小家。
可是趁着醉意,我突然间不想再继续维持着这个岌岌可危的家了。
一挥袖,在春红震惊的目光中,满桌菜肴被我扫落在地,精致的瓷盘裂成了片片碎片,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我和李轩的爱情,在我心中碎了个干净。
是了,不是他放弃了我,而是我苏盼放弃了他,我不要他了。
室内昏暗的灯光摇曳,照映出我惨淡的面庞,与记忆中的某个时刻重叠。
终于,在泪眼模糊中,我的眼皮逐渐耷拉,伴着满地狼藉沉沉睡去。
二.交谈
第二天早辰,当我于隐隐约约的头痛中醒来时,床旁一个人正长身玉立。
不难猜,必是昨夜与美人一夜春宵,心情畅快却不得已来安慰我的太子殿下。
只是这一切已与我无甚关联。
如今他站在那,即使心底仍隐隐抽痛,但我只觉得恶心想吐。
我抬眸望向李轩,戴上了我久违的假笑面容,嘴角轻抿,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罢了。
李轩望向我,身形忽地一颤,似有些伤神。
他嘴唇微启,几次开翕。徐久才吐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
“我与柳姑娘从来只是逢场做戏。”
“但我没想到昨夜母妃的人在茶里下药......”
“你知道的。身为太子,我有太多迫不得已。”
听到这,我表面神色依旧,冷冷假笑,但内心只觉愈发恶心。
李轩,当初你带我回京城时,可是许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怎的如今,却拿迫不得已搪塞。
下不下药,我不知道。不过按戏折里所写,即使下药了,眼线遍布东宫的太子殿下也必然知晓吧。是迫不得已,还是将计就计,顺势而为呢?
李轩的眼睛微垂,别开我的视线,继续说道。
“你放心,我已与柳姑娘商量过,待我迎娶她入府后,便娶你做侧妃。”
还真的是打的好一手算盘。
我直直望进那双往日我醉心不已的桃花眼,但如今只觉惹人生嫌。
无言对视许久,我终于努力从眼底挤出了几丝泪花,扮演出受伤却又强颜欢笑的凄惨模样,颤声说道。
“轩郎,不必多言。我知晓你的难处。快去陪陪柳姑娘吧,女子初夜过后应当最是需要陪伴。”
“......”
“盼儿,我明晚必为你补上一个完整的生辰,等我。”
李轩说完,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盯着我,眼底尽是愧疚。
如果生辰能补过的话,那岂不是一年三百六五天都可以是生辰吗?那生辰还算是什么生辰呢。
只是逢场作戏,身不得己。
“好,我等你,轩郎。快去吧,别让柳姑娘一个人久等。”
我泪眼朦胧地望向李轩,倒真有几分全心全意为夫君打算的贤妻模样。
“记得等我。”
说罢,李轩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在我额上印上一吻,便转身离去。
可惜他从未回头,便也没有看见我疯狂擦拭已经发红的额头的模样。
幸好,幸好。我从未想过与他在成亲前行周公之事,不然即使洗了上千次,恐怕也洗不干净吧。
三.违约
我从来不是什么委屈求全的人。
爱时,便会炽热无比地爱;不爱时,也可以做到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只是,太子府眼线遍布,如何逃出倒是个问题。
我不信李轩会轻易放我离开。
毕竟,我可是见过他最狼狈的三年。
以他那么强的自尊心,不是把我灭口,便会把我一个人永远锁在身边。
只是,我倒没想到这个出逃的良机来得这么快。
在我生辰过后的第二天,李轩倒是早早地派人送来菜肴,门客也是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春红在一旁站着,不忘为李轩说着好话。
“姑娘,太子殿下对你可真好。”
“为了给你办生辰,殿下可是从早到晚忙到现在,连午饭都没有吃。”
我盯着窗边空落落的小桌,权当打发时间,没有回答。
李轩的眼线倒真是尽职尽业,为了给老板说话,也能说出这种连自己都不信的话。
像过了一个世纪般,太阳的最后一丝霞光终于从小窗落下。屋内点起亮光。
果然,什么事情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不过这次,我倒没有傻傻地干坐着等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大驾光临。
一个人半倚在床榻上,看着江湖笑笑生最新出版的话本,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若不是李轩派来的手下匆匆忙忙地闯进来,喘着气说太子殿下被行刺,今晚不能过来。我都快忘了李轩这个人。
我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微弱得只能自己听到。
竟然不是和柳姑娘颠鸾倒凤,甜甜蜜蜜,乐不思蜀,可真叫人失望。
我还盼着李轩彻底移情别恋,忘了我这个一时兴起,闲来玩弄的孤女呢。
依依不舍地放下正看得起兴的话本子,我连忙装出一副担忧的神情。
“太子殿下如何?”
“可叫太医看了?”
“有没有生命危险?”
“我的生辰事小,太子殿下的事大。”
“让太子殿下不必挂念我,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我作势要下榻去看望李轩。
李轩的贴身侍卫在我一连串的炮轰下,有点愣神。直到看到我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忙劝阻我。
“姑娘别,别!”
“太子殿下说了,他的伤势休息上一个月便能好得差不多了。”
“太子殿下还说,天色已晚,姑娘好生休息便是,不必前往探望。”
我的眼眸低垂,浓长的睫毛遮掩住我止不住的笑意。
最后在一番虚情假意下,我还是派了春红前去帮我看望。
没人在旁边盯梢,可终于能和我的话本二人世界了。
四.良机
只是,我才刚拿起话本打算翻开。
突然一阵疾风吹过,有人从床榻后方破窗而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捂住了我尚未来得及合上的双唇,鼻腔中霎时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男人的气息尚未平静,阵阵热气喷洒在我敏感的耳侧,颇为难受。只是受制于人,不得动弹。
在无言的对峙中,屋外的远处突然间响起一阵躁动声。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
“刺客跑了!”
“快追!”
身畔的男人显然也听见了,呼吸声愈发沉重,灼热的气息似要把我的脖颈烫伤。
“帮我。”
男人的声音倒与他粗粝的掌心大相径庭,颇为清脆悦耳。
末了,似是觉得没有什么威胁力。
男人又添上一句。
“否则......就杀了你!”只是故作恶狠狠的声音依旧毫无震慑力,倒还显得有几分可爱。
只不过,我是一个很好的扮演者,自然会将自己的戏份完美演绎。
“我答应你!你不要杀了我!我......我一定帮你!”
我忙颤抖着声音回答。内心窃喜不已。
瞧瞧,老天爷为你关闭了一扇门,必然为你打开另一扇门,这不,良机不就来了。
武功高强,能避过李轩身边的暗卫,成功刺伤他的高手。
想必带我离开,也是易如反掌吧。
我拿起纱布为陌生男人简单包扎了几下,趁着混乱,换上黑色的夜行衣,便准备带他离开。
“公子快跟我这边来!”
我拉起男子的手,倒一时间忘了什么男女大防。
屋外,追兵尚未靠近,小路上灯火暗淡,我们彼此倒看不清对方的脸庞,只能看见一个朦胧轮廓。
依稀可见那位刺客竟还长得颇为清秀。
这年头,刺客难道也有颜值门槛吗?
只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容不得我胡思乱想。
我忙握紧男子的手,朝某一偏僻的小路小跑过去。
这条小路鲜为人知,路的尽头是一个假山,假山里有一个山洞,只是很久之前便树木葱茏,掩盖住了山洞,如今倒是一个很好的躲藏场所。
“公子你且在这里,这几天我会过来帮你治疗的。”
安顿好男子后,我便急匆匆回到房间,换下夜行衣。
不过奇怪的是,春红竟一日未归。
索性次日,趁看望李轩时,我便提出不要丫鬟伺候的请求,只言不习惯,李轩倒也顺着我,只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
我知晓,他这是朝我撒娇。我随意地撸了几下李轩的头发,便在李轩依依不舍的眼神中离开了。
真想快点离开这,逢场作戏可真累。
五.同情
快速让一个陌生人心甘情愿为你办事的方法是什么?
不是激发其爱意,而是唤起他的同情心!
按话本里所写,就是卖惨!虽然老套,但胜在实用。
于是乎,在第二天去往山洞前,我便在心里编造了一个令听者无不落泪的感人小故事,以自己亲身经历为基础。毕竟故事要真的发生过,才好讲的动听嘛。
只是,在迈进山洞的瞬间,我差点忘了今天阳光普照,可不就能把对方的脸看个一清二楚。
于是与我记忆中极其厌恶的眼睛颇为相似的双眸就这么直直地映入了我的双眼。
只是这双眼睛里装满的倒不是虚情假意,而是明晃晃的刺客不应该有的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