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闻枫没有回答,转过身一步步远去。
沈攸蕴红着眼在他身后又喊了他一声:“你他妈什么意思?”
邢闻枫脚步顿了顿,沈攸蕴眼泪打转在眼眶,他总觉得不能那么轻易掉下来,所以即使视线已经模糊到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依旧抬头望着天花板,只剩心底深处的煎熬。
佣人像潮水一样涌来将他紧紧包围,他没什么力气挣扎了,他全部力气都用来控制自己不掉眼泪这件事情上了,可是真的好难。
他就那么走了。
甚至都没回头再看自己一眼。
没看见自己会不会流眼泪,或许对他来说不重要,为裴家办事才是重要的。
沈攸蕴忽然挣脱开佣人的束缚,他不清楚邢闻枫是不是还能听到,但他依旧想问:“那你答应我的事呢?还算数吗?”
他声音哽咽鼻音很重,咬字又故作坚强地停顿。
邢闻枫答应过他要嫁给他,要让他给自己种一片茉莉花海。
还说过要永远陪着他。
永远陪着他。
这些到最后只剩下沉默。
他喊出声的那一刻,眼泪止不住地一颗一颗滚落,冷得刺骨,他止不住发抖。
他们、他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他不是答应要嫁给自己了吗?
这都不算在一起吗?
邢闻枫不是喜欢他吗?
不是吗?
那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如果是喜欢他的话又为什么听到要让他娶赵梦晴会无动于衷?
最终邢闻枫也没有给他回应。
这些问题他也无法再问出口。
系统看见他哭安慰道:“没事没事,你放心按照规定的剧情来看你肯定不会和赵梦晴结婚的,就算要结婚了,那天慕容婉彤也会来抢婚的,别哭了。”
他突然暴怒冲周围压着他的佣人大吼道:“我他妈会自己走!我用得着你们带我走吗?”
佣人们不敢开口,只看向孙依珊,孙依珊使了个眼色,随后几个佣人便松开了沈攸蕴,她轻声叮咛一个女佣“把大门锁好,防止里面的人出去,也防着外面的人进来”。
她又看向被紧紧按在地上的姜寒和郑源,叹了口气:“裴赆,你找的人真的没什么能力保护好你,该换换人了,他们不是最好的选择,你什么都比我清楚,你就是感情用事……”
孙依珊又情绪复杂地笑了笑:“我以为把你教得够好了,你长大后该是和我一样的人,但实际上你只是长得像我,刻在骨子里的脾气秉性和裴远征一模一样,其实什么都比旁人清楚,但永远会因感情耽误自己,宁愿一错就错。”
脸一直贴在地板上的姜寒似乎听不下去了,开口直戳痛处:“我哥用你管啊?你他妈先管好你老公吧。”
孙依珊闻言却不恼怒只笑了笑:“我没必要管他了,我们俩之间只剩互相折磨了。”
说罢,她吩咐佣人:“配好车,天太凉了,送郑少爷和姜少爷回去。”
……
沈攸蕴砸烂了周围一切可以砸烂的东西,筋疲力尽之后躺在地上喘息。
他从不发脾气,或者说从不轻易宣泄情绪。
因为没那个能力承担宣泄情绪带来的后果,在现实生活中总是带着理智活着的,但自从穿越到了这个无聊的漫画世界里他就愈发为所欲为了。
好像真的发生了很多从前从未发生过的事,甚至说他都不会想到这些事有朝一日会发生在他身上。
成为家财万贯只手遮天的京城少爷、攻略下一个人就可以拥有一千万美金、爱上一个人然后被他抛弃……
他以为他这辈子就会那么平淡的过去呢,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但他宁愿一件都不要发生。
“其实他根本就不喜欢我,”沈攸蕴泪痕未干,但想明白了一切,“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裴家的少爷而已,是我自己想多了,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仅此而已。
他或许真的是邢闻枫心里很重要的人。
但那无关爱情。
仅关乎忠诚或者使命。
所以邢闻枫对他好。
而他这个人天生缺爱。
谁对他好他就会爱上谁。
邢闻枫是唯独全身心对他好的人,不计代价和得失,理解包容他的心他的恶劣他灵魂深处的那些不堪,但这一起都是因为忠诚不是爱。
不是爱。
他早该明白。
沈攸蕴自嘲地笑了笑,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身捡起了刚才被自己全盘扔在地上的东西,无意拾起一张照片。
藏得应该很深。
如果他没有将东西一股脑全扔在地上,那么有极大的可能他是不会发现这张照片的。
“这上面的是……我?”
确准来说,应该是裴赆。
很模糊的一张照片,副驾驶视角所拍摄的,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裴赆正在朝副驾驶凑近,夜色昏暗,只有车内闪着零星的光照得人不太清晰,裴赆领带歪歪斜斜地搭在脖子上,领口大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和清晰的锁骨,笑意朦胧中带着些暗昧,很容易被他蛊惑。
“死裴赆,”沈攸蕴扔掉照片,“自恋狂,居然拍这种照片,恶心。”
接着他又从地板上拾起了一张又一张。
这张是裴赆似乎刚刚工作完,倒在办公桌上睡得酣甜,阳光从他身后的窗台倾泻而来,整个人染着一层金色的轮廓,隐约可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疲惫和困倦。
这张是裴赆午后坐在床上读书,拍摄者视角比他低很多,又从照片的构图可看出似乎拍摄的人是坐在地毯上拍下的这一幕,像素格外清晰,能看清裴赆读的书是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后面的几张大抵都是这种日常生活中的片段,构图很好,再加上裴赆的脸无死角硬帅,每一张拿出来都像是电影里的桥段,像是和爱人朝朝暮暮相伴的悠闲午后。
“我操……”沈攸蕴挨个翻看照片,突然发觉了不合常规之处,“这他妈是谁拍的啊?谁拍的还给打印出来了?这他妈也不会是裴赆自己拍的吧。”
他话音未落之时,佣人轻轻敲响了房门:“二少爷,您在里面吗?”
沈攸蕴连忙藏起照片,思绪被突然打断他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二少爷,您走错房间了,这、这不是您的房间……这是邢正以前的房间。”
沈攸蕴几乎是一瞬间打开了门,冲佣人道:“你再说一遍。”
“这、这是邢正的房间。”
“邢正的房间……还有谁住过这里吗?”沈攸蕴问。
“没有谁了……”佣人不解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不过依旧回复道,“邢正是老爷最忠诚也是最让老爷舒心的一任管家,老爷对邢正感情很深,他死后这间房间一直都保持着原样,每日都有佣人清扫一遍,不过没人敢碰里面的东西所以房间和邢正还在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老爷也从不允许旁人住进去,甚至是客人来短住即便没有空余房间了也不允许进邢正的这间房,少爷,您有什么问题吗?”
沈攸蕴心中隐约有了猜想,沉着脸问佣人:“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别人进去过吗?”
“好像……倒是、倒是……”佣人仔细回忆过后说,“今天和您一起来的那位您的管家也是邢正儿子的那位,曾经跟您一起回裴家时短暂住过一两天。”
沈攸蕴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冲佣人道:“好了,你走吧。”
“您还是回自己的房间……”
“我待会会回去的,不用你提醒我。”
沈攸蕴说罢,转身关上门打开手机给邢闻枫发消息。
刚编辑出一段话又觉得不妥立刻删除。
最后他干脆拨通了邢闻枫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沈攸蕴心情复杂,想等邢闻枫先开口,却等不到他的声音,只能率先打破沉默:“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少爷,订婚快乐。”
“我可去你妈了个逼的订婚快乐吧,快乐你麻痹啊,我草你妈,邢闻枫,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说?你他妈是不是打算憋一辈子?”
邢闻枫此刻又换上了敬称:“您指得是什么?”
“你喜欢我。”沈攸蕴道,“对吧。”
邢闻枫那边沉默了很久,随后才开口:“您为什么会这么想?是我做了什么让您误解我了吗?我这种人是不配喜欢您的。”
“我可去你妈的吧,你他妈再寄吧装我他妈现在上门草你去,”沈攸蕴把照片一股脑扔在了地上,他感受不到更多了,只觉得全身像被一阵风紧紧包裹着,说话也无法经过大脑思考全凭第一直觉再组织语言了,“你就是喜欢我,你为什么不承认?”
电话那头沉默不言。
沈攸蕴见他不认账,于是弃甲丢盔地摆出证据:“你爸爸的房间里放着我的照片,那么多张,他们讲只有你进来过,你准备怎么解释?艺术照?”
邢闻枫依旧没有回答,沈攸蕴莫名又开始鼻子酸,他心里五味杂陈的:“你喜欢我对吧。”
他自嘲似的笑了两声:“喜欢我的人是个胆小鬼,他不敢承认他爱我。”
“少爷……”邢闻枫出言打断,“其实……我不明白您是怎么发现那组照片的,但拍摄者其实不是我。”
“那他妈能是谁?!你他妈告诉告诉我,那他妈是谁?!谁他妈拍的!”沈攸蕴冲电话那头吼,“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敢说你爱我?为什么?”
“那几张照片都是慕容婉彤拍的,”邢闻枫在电话那头语气平淡地解释着这一切,显得沈攸蕴的声嘶力竭像个疯子,“我知道她喜欢您,可后来她失忆了,我不想让她和您在一起又怕她看到这些照片再次爱上您,所以就藏了这些照片,我的错,您拿我是问吧。”
沈攸蕴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反复呢喃着说:“我不信……”
他靠在墙角哭得撕心裂肺,对面却无动于衷。
“我不信……”他眼泪一颗颗滚落打湿了睫毛,划在脸上冷冰冰的,脆弱又狼狈,他痛哭着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咽声了。
我不信你不爱我。
我不信。
我不信。
我没有相信的勇气了。
从前种种都不是爱的话,那爱到底是什么?
沈攸蕴擦了擦眼泪,冲电话那头:“邢闻枫,你他妈有种不承认,我他妈也豁出去了,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慕容婉彤问,看看这些照片到底是不是她拍的,要他妈不是她拍的,你他妈……我他妈草死你。”
“她失忆了……”
“我他妈找最好的医生给她治好了,”沈攸蕴挂断电话前只留下一句,“我就不信你能一辈子不说爱我!”
其实沈攸蕴在听见邢闻枫的解释时便浑身发抖,他觉得邢闻枫说的是对的,而且就算那些照片都是邢闻枫拍的也无法证明邢闻枫爱他这件事成立,但他还是想找到邢闻枫爱他的证据,即使他也明白此刻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他就总抱有一丝幻想万一邢闻枫真的喜欢他呢……哪怕一点点。
他安静地下了决心反锁上门,抡起椅子砸向困住他的玻璃窗,玻璃破碎划破掌心的那刻世界都安静了,他听不见佣人在门外的惊慌呼喊,他听不见玻璃窗碎的吵闹,他听不见时针走动的声音。
他翻身就下了二楼,随后疾步跑向庄园外,他记不清自己绕了多久路,路上打晕了几个佣人,只记得到最后他还是翻出了庄园,上了一辆出租车。
他上车后刚系好安全带就说:“师傅,去机场……”
不知道还有没有飞往时间的海的机票……
他思绪未定未曾察觉到汽车一动不动,他刚发觉出不对时就听出租车司机说:“裴家二少爷,我送你向西走吧……”
“啊……”沈攸蕴泪痕还未干,思绪也没转过弯,就感受到了从腹部传来的一阵剧痛,像是整个人被穿透,他低头看时一把刀就插在他小腹处,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座椅套,滴落在地上,甚至能听见流水声,他失声着看向出租车司机问他:“为什么?”
“要怪就怪……”司机凑近将刀拔出,“你是裴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