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在梧桐小巷里,安静的一个夜晚,孩子的啼哭声响彻小巷、一位年轻少妇产下一对双胞胎。
满头青丝眼角略有细纹的程奶奶看着两个皱皱巴巴的粉团子犯了难。当时还是独生子女政策,双胞胎这不是超生了嘛!
孩子爸刚走,家里的开销都还没有落,更别提交这超生的罚款了。
事情还没有着落,孩子妈又出了问题,稳婆说产妇大出血,得赶紧送到医院,程奶奶放下孩子就出门去巷子里寻人来抬孩子妈,只可惜送到医院的时还是晚了。
程奶奶坐在手术室门口,绝望地看走廊里来来回回走着的人,眼前恍恍惚惚,精神失带了一般。
顾勋抱着孩子寻她来了,瞧她那副样子,吓了一跳,忙上前拉她“婶子,您这是作嘛呀。”
“孩儿他爸走了,日子还能过,孩可孩他妈现在也没了,两个刚生的娃娃我咋带嘛。这又是超生,罚款我上哪里凑哇,要不,我就带着俩孩子,随他妈一块儿去喽。”
“娃儿还这么小,好不容易才活着,现让他们死喽,白搭上几条性命。咱们先回家,钱的事情,可以想想办法的嘛。”
顾勋就这样拖着我奶奶回家。顾勋的妻子已将另一个娃娃哄睡着了,他们把孩子放在屋子里,就坐在外面的桌子上上想办法。
“这2000块钱,我先替您出了,以后等孩子出息了,再还我也不迟嘛。”说了这话,顾勋妻子面上有些不高兴。
程奶奶也是连忙摆手,“要不得,要不得,你家里头了娃也正长身体了,日子过得也紧巴,怎好让你出这个钱嘞。”
忽地顾勋想起自己家里的情况,突然泄了气。
三人沉思着,突然,顾勋又挺起身来,道:“婶子,你上户口的时候,报一个孩子不就成喽。反正孩子,又也不会乱跑,甭带出来见人就好喽。”
“这不太好吧。”程奶奶心里头有些犹豫。
“那有啥了,这么干的人成堆儿了,人嘛,总得学会变通,等到被发现喽,再把钱交上好喽。”
“这,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喽。”
三人说到很天边泛白,两夫妻才回到家中和衣睡去。
院子里只留下程奶奶,今夜定是睡不着了,次日一早还要去医院把遗体领回来,接下来还要准备丧事。
天亮之后,我奶奶将孩子交付给顾勋夫妻,锁好门。
到医院去,先交上了日昨晚欠的钱,又去停尸房那里领尸体。
停尸房值班的是一位60多岁的老婆婆,她好似看谈了生死,只注意自己手上的工作。
她将尸体从一个个方格里按着编码找出来,问称程奶奶:“是火化,还是带回去自己处理?”
程奶奶看着眼前那个安静躺在那里的少妇,已经麻木到流不出眼泪,尸体她一个人肯定是带不走的,“火化吧。”
“到那边签字,然后到前面交线,下午来取骨灰就行了。”
程奶奶沉默着签完字,又去交了钱,走出医院。
天还是那个天,却一眼望不到头,失意的人仿若隔世,在时间上游走。
不知怎的,程奶奶便走到了丧品专卖店,“人都死了要变成灰,这些东西有啥子用了。”
我奶奶还是买了一束花,但不是菊花。
她去了花店,买了她最喜欢的鸢尾花。鸢尾花很贵,要五块钱,可程奶奶还是买了,今天之后,她再也看不鸢尾花了。
程奶奶抱着鸢尾花回家,去隔壁把孩子抱回来。三人又团到一起,程奶奶和顾婶手里一人抱一个孩子,顾勋则在一旁抽旱烟。
顾婶看着顾勋那呆愣的样子,上去把烟夺了扔出去。“现在是让你想办法,你这个子指指着老天解决吗?你晓不晓得,这烟对娃儿不好,诚儿了哩肺炎都是你搞出来的。”
顾勋沉默地坐着,也没恼。
今儿一早,顾勋的儿子顾诚就开始咳血,顾诚的咳症已经吃了三个月的药了都不见得好,又变得严重,顾勋便带着孩子去看医院看病。
医生说是肺炎,要留院观察,顾勋便一人回来了。
程奶奶劝解道:“莲子,现在这个时候可不是吵架的时候,事情都没发生喽。还是想办法嘛,况且,谁小时候有得过肺炎,也不见得是烟的事。”
“婶子,你是不知道,他们那个工地上,抽大烟的死了七八个喽。”
“你莫要乱说,那都是工伤没的,跟烟有啥子关系。”顾勋细声细语地讲道理
“那还不是抽烟毁人心智,那些没抽的咋个不死嘞,你往后也不许再抽。”顾勋没应答,应是也有内疚是自己才让孩子得的肺炎。
顾婶也不再说什么,又抱着孩子坐回去。
“婶子,娃儿的名字你想好没得?”
“左手腕上有梅花胎记了是哥哥,叫苏阳;手颗左眼眼角有颗痣了是弟弟,叫苏羽。一个长满羽毛飞出去,一个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
顾婶微微点头,程奶奶自己已打算好了,自己也不必做那个恶人。
“这孩子以后吃奶也是个问题啊。
“喝点米糊糊挨过去就是了,再不行,我买只母羊,喂羊奶给孩子喝也可以。”
是啊,谁小时候不是喝米糊抗过来的。
事情,大抵也就尘埃落定。只是这悲剧却是一直在持续着。
在住院一个星期后,顾诚被确诊了肺癌。在那样一个医疗条件溃乏的年代,肺癌几乎是百分百的死亡率。顾勋夫妻俩带着孩子北上求医,三年未见。
三年发生的事可太多了,当时顾诚最后还是没了。
顾勋带着神智不清的顾婶回来了。
再后来,顾婶掉到城东的河里死了,顾勋也变得越来越颓废,程奶奶每日都会让两孩子给他送饭,顾勋总是笑着摸摸两孩子的头,却很少吃碗里的饭。
一个难熬的冬天,顾勋却突然变得很勤快,每天都乐呵呵的,开始好好生活,程奶奶为顾勋重振心神而开心。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该好好生活了。
后来,到了第二年的秋天,两个孩子到了上学的时候,苏阳要更聪明一些,程奶奶决定让苏羽去上学,可上学钱又是大问题。
顾勋不知从哪搞来一大笔钱,把家里置办得像个商店,顾勋说:“现在国家有政策,鼓励创业,我从银行那儿拿了钱,打算在咱这儿办个杂货店,到时候赚了钱,让孩子读书去。”
诚儿在的时候,也没钱读书。
杂货店开业了,起初人很少,顾勋便走街串巷去吆喝,后来便有许多人。
上学的孩子们喜欢来这里买些糖果玩具,顾勋总会教训他们浪费钱,因为他们总是省下早餐来买他们想要的东西。
苏羽已经开始上学,而苏阳总是把自己一个人白天在家,孤独和落寞使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幸而苏羽每晚放学会和他分享在学校的趣事,每次他都会表现出艳羡的神色。
幸福日子没过多久,程奶奶成了下岗工人,家里彻底没了经济来源。
四人又坐在那张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上,沉默着。
“上天怎能如此不公,想我勤勤恳恳十几年,拿着最低的工资,干着最多的活,怎
么偏就因我年龄大辞退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奶奶气结于心,开始咳嗽。
苏阳倒了杯水递过去,苏羽也关切地看过去。苏阳回头轻轻拍了一下苏羽:“你好好写你的题。”
“哥,我真的不会写啊!”苏羽无奈地方下放下笔,可怜兮兮地看着苏阳。
“好了,我教你。”苏阳无奈地看拿起笔,开始给他讲题。
院外,听到卖糖葫芦的叫卖声,顾勋突然灵光一闪:“婶子,你也开个店吧,就卖早餐,要我说,你做的饭,就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吃的。”
“这,我能行吗?”彩奶奶有些不自信。
“那咋不成,你的手艺,外边来的师傅都比不了。”
“这个我赞成,奶奶的饭超好吃的。”苏羽举双手赞成。
苏阳拿笔敲了敲他的头,好好写题。
“那,我试试”程奶奶抱着不确定的心道。
“成,营业执照我去替你搞,你这几天好好准备。”顾勋长叹一口气,起身拍了拍苏羽的头,“阿羽要好好学习哦。”
“嗯”苏羽懂事地点点头。
“我先回去了。”
营业执照终于办下来了,小阳早餐店终于开业了,就办在莲花杂货铺的旁边,第一次卖早餐的程奶奶有些胆怯,只蒸了两笼包子,一笼糖包,就坐在门口。
六点的时候,一群小孩子手中攥着两块钱便过来了。
“顾叔,我要那个可以吹泡泡的橡皮泥!”
“我也要,我也要。”
“好好好,一块钱一个,排好队来拿。”
当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块橡皮泥之后,他们就要离开。
顾勋叫住一个人。
“小圆子。”
“啊?”
“你们一会儿要干什么去呀。”
“去邹婶那里买鸡蛋吃。”
“一个鸡蛋能吃饱吗?”
“可我只剩一块钱了。”
“诶,你程奶奶也开了早餐店,一个包子一块钱,要不要尝尝啊?”
一个包子和一个鸡蛋的衡量,小圆子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程奶奶,我要一个包子。”
程奶奶没想到开张这么容易,小心翼翼将包子从蒸笼里拿出来,用油纸包着递给小圆子。余下的孩子也争先恐后地去要。
每个孩子都吃的很满足,小圆子说:“程奶奶,你的包子比邹婶家的好吃的多了。”我明天还要来吃。”
“对啊,不仅好吃,还比邹婶家的便宜五毛钱呢。”大家都附和着说。
“再过一会儿,上班的,上学的都陆续从这里经过,出乎所料的是,早餐很快便卖光了,而且供不应求。
程奶奶似乎并未想到过有一天能靠自己的手艺赚钱。
程奶奶将摊子收好,感叹道:“还好,我还有一双可以求生计的手,否则就要饿死了。”
“上天总要给我们一条活路的。”顾勋一点一点地削着铅笔,道。
巷子口,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顶黑色小轿车停在那里,司机打开后车门,下来一位身着西装的年轻男子。
他缓步走近两人,身后跟着一位秘书,姓何。
“你好,是请问程芳如程女士的家在何处?”何秘书上前询问,那人则和他们隔着一段距离。
程奶奶的心立即紧绑起来,不会是孩子的事被发现了吧!
“我是就是程芳如,有什么事吗?”
“程女士你好,我叫何尚,这位是我们的老板,宋氏药业集团董事长宋润宋。”
程奶奶听着不像是政府的人,心稍稍放了下来。“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移步再说吧。”
程奶奶领着两人进了家门,门口的风铃在风中铃铃作响。
宋润宗环绕屋子四周,地方虽小,却显得空旷。苏阳正坐在那张桌子上写字。
“这就是苏羽吧,看着倒是个学习的好苗子,怎么没去上学啊?”
“早上有点发热,就请了假待在家里。”程奶奶慌张地把话头接过来,“阿羽,到屋子里去。”
苏阳只愣了一瞬,懂事地拿着本子进到里屋。
程奶奶心虚地请他们坐下,为他们沏茶。
“我这次来呢是了解到你家中贫困,又有孩子要上学。所以,我想资助苏羽,以后他的所有学费、生活费都由我来出。毕业以后,可以直接到我的公司上班。”
“啊?!”程奶奶被天上的馅饼砸砸得头昏脑涨。
“我这也算是,为我的儿子积点福德报。”
“这是?”
“若我的儿子能像正常人一般,健康、快乐地成长,哪怕要我做再多的事,哪怕散尽家财,我也愿意。只盼望上天,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古人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多积些福德,也许我的儿子便能恢复如初。”
程奶奶想着,原来有钱也并不一定快乐,钱也不能达到所有心愿。还好,她还有两个健康的孩子陪着她,程奶奶为那孩子感到惋惜,他也许是生了重病,命不久矣。幸好,他有一个爱他的父亲,为他祈愿上天的垂怜。
“一定会的,他一定会健康长大,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