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的时候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你那两个老师都说能考好。我还安排了三百只虫开考时给你去拜虫神雕塑,一虫一分也能求上岸……”
今天是虞澜去研究院参加人才选拔考试的日子。伊德站在停机坪正对着弟弟絮絮叨叨个不停。
系统对他这种怀疑态度很不服气。就凭它这两个月日日夜夜的特训,加上宿主聪明绝顶的脑瓜,怎么可能考不上!
【宿主,去给他点颜色瞧瞧!】小病毒恨不得钻进伊德脑子里打他一顿。
“放心吧,我可以的。让那些拜虫神的意思意思得了,我可不想传出什么奇怪的谣言。”虞澜劝他哥几句,然后挑准时机钻进了飞行器,露出标准的微笑,把安全门的开关按得飞快。
飞行器钻入云霄,在开考前一小时落在了考场外。今年满足条件的报考人数有六千个,招收的研究员岗位竟然比往年还多了30个。
虞澜带着自己的准考证、身份信息和举荐信大步流星地往考场走。穿过爬满紫藤的回廊,一位带着眼镜的高挑亚雌从转角出现,与虞澜擦肩而过。
“殿下?”
有些耳熟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虞澜转过头,那位亚雌一头潦草的黑色短发,一如既往的死板厚镜片遮住他漂亮的眼睛:“……小导!?”
奥利维亚是从前带过虞澜竞赛的导师。从前也劝过这位天资聪颖的学生继续深造,可惜当时虞澜的病情不断恶化,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没想到他在第三星域野外调查结束后,能在研究院见到他:“看你气色不错,这两年身体怎么样?”
虞澜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时间,便与奥利维亚攀谈起来:“多亏了研究院的药物,我恢复得还不错。”
聊了聊近况,正打算邀请虞澜去自己办公室坐坐的奥利维亚才发现他手里的证件。
“我还以为你已经是研究员了。原来今天是来考试的?你瞧我这视力……”奥利维亚推了推眼镜,笑着拍拍虞澜的肩,“那我就不耽误你了,祝你考得好成绩。”
奥利维亚走了几步忽然回头: “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小导请客啊。”
虞澜笑了笑:“许久不见,还是我请小导吧。考完了我发定位给您。”
两虫告别,经过这一插曲,虞澜坐到考场里竟也生出一种亲切感。
研究院的试卷是一人一块绑定在星网手环上的实名电子屏,会有研究员在后台实时监测考生的动向。这也基本上杜绝了一切作弊手段。
开考十分钟,虞澜轻车熟路地做题,脑子里的思路像是在搭积木一样,一步一步推导出答案。跳过题目中的陷阱,那些故意刁难考生的地方被他用巧劲化解,思路畅通无阻,不到半小时就一路杀到了附加题。
电子笔在指尖旋转半圈,他整理思路开始攻克附加题。
殊不知他电子屏试卷的后台,链接着实验室的超清屏幕。艾伯纳院长背着手,身边还围着一群研究员都在看他答题。
“这也太迅速了吧?要不是出题目的老陈他们还关在隔离星,我都要以为小殿下做过这些题。”
“这一页,这道题的题干里那么多迷惑性选项,换我都要犹豫几十秒,他竟然拉起笔来就写!”
研究员拿出自己的草稿纸与虞澜的作答对比: “我去!你看你看这个算法,比我的还能少走几步弯路。”
“去你的,你这狗爬字我看都看不清。”
……
三个小时的考试,虞澜两个小时就答完了。他翻页检查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拍案提交。
饭点,两虫在一家老式的格尔塔虫风味餐厅见了面。
虞澜预约的晚了,包厢都已经没了。他也不想用自己的身份多此一举,便带着老师坐到二楼大厅的雅座。
“你怎么知道我馋这一口好久了?”在第三星域一连吃了好几年营养液的奥利维亚乐开了花。
餐品逐渐上齐,师生二虫久别重逢,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奥利维亚给他的学生添上一杯小甜水,自己则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哈……我离开这几年,首都星也没什么变化嘛。倒是你,快成年了选好雌君了吗?”
虞澜笑着打趣他: “小导你自己都还没结婚,怎么就关心起我来了。”
“那不一样,你这样的雄虫可是抢手货!别扯开话题,老实交代。”
“选好了,是第五……”虞澜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玻璃杯摔在地上的巨响。
啪————
他见小导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疑惑的回头看去。
一只雌虫跪在地上,额头被玻璃杯砸出一道血痕。他面无表情地半低着头,腰杆直得却像一把即将过刚易折的尺。
他的雄主坐在椅子上神情愠怒,一摆手把放在餐桌边的酒水打翻。粘腻的酒水洒到雌虫的头上,顺着头发一路滴到衣服上。
随之而来的咒骂声不堪入耳,雌虫只是默默受着,看似早已习惯了这种展开。
周遭用餐的雄虫低声嗤笑,像是一场习以为常的戏剧又拉开了帷幕。
虞澜沉默着侧头,余光看到小导一把甩开他那厚如瓶底的眼镜,800度的天生近视挡不住眼里翻腾的怒意。
他赶紧按住小导正欲拍案而起的手臂。
小导这暴脾气,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
奥利维亚看到虞澜那双冰蓝的眼睛,理智重新占领了智商高地。他长舒一口气,忽然意识到这里是首都星,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只雄虫。
而他一介小小的研究员在这里谁也惹不起。
奥利维亚攥紧拳头的手松懈:“算了……”
虞澜:“我去看看。”
他们二虫对视。
“没事,我去看看。”虞澜按住奥利维亚的手臂,带着安抚,又轻声地把话重复一遍。
虞澜忽然站起,拉开椅子发出尖锐的噪音。
那边的咒骂声一顿,餐厅中的虫再次安静了下来,他们偷偷打量着虞澜,有些认出了他的身份,噤声等着事情的下一步发展。
奥利维亚此时也重新审视他这位学生。
即使依旧单薄的背影也不似从前,他许久不见的学生长大了,身上的病气全然褪去,一种势如破竹的锐意生根发芽。
他半点不像那种雄虫。
他甚至都不像一只雄虫。
那只恶劣的雄虫认出了虞澜,他拍着手站立起来。掌声清脆,他扬声喊到:“这不是我们的‘帝国玫瑰’殿下吗?今日有缘相逢,真是倍感荣幸!”
虞澜皱眉:原来这虫的嘴里说得出好话。
“我们借一步说话?”若是这只雄虫识趣,他也不会在大庭广众落了他的面子。毕竟不给雄虫脸,最后倒霉的依旧是地上这只雌虫。
但眼前的雄虫似乎无所谓,我行我素的雄虫不在乎虞澜的邀请。或者说,他从来都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没事,有什么话就在这说。正好让我的雌君也听听殿下的教导。”
“教导谈不上。只是看你的雌君有些面熟,我是来提醒你不要在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虞澜这话一点不掺假,他肯定在某个宴会上见过这只雌虫。能被他眼熟的,大抵不是无名之辈。
“哦?”
雄虫听完笑着侧过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他一脚重重地踹到雌君的肚子上!
厚底皮鞋踢到军雌柔软的腹部,雌虫的嘴里溢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抓起雌君的头发,脸上露出残酷又冰冷,像未开化的野兽般的笑:“你背着我去哪个乱搞的宴会了?”
“我没有。”雌虫的声音毫无波澜,他无力地辩解。
他的身子在竭力地不去发抖,却无端让虞澜联想到风中残烛。
虞澜有些愤怒。
眼前真是好大一只奇葩!
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的雌君在外面乱吃?
等等!
忽然间,脑海里灵光一现,他想起这只军雌是谁了!
上一世被判乱'伦罪名、在狱中精神力紊乱而早逝的现任第五军团军团长——戈洛文。
想到了这一点,虞澜的心思不断变化,他最终选择用一种极端雄虫主义能听懂的话术说道:“阁下,我只是想提醒你,储君殿下近期需要第五军团的助力。为了储君的命令与您未来的财富,不要弄伤创造财富的工具。”
说完,虞澜按住自己一臂鸡皮疙瘩。
这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真想时间暂停,先抽自己两嘴巴!!
畜生不如的话终于被畜生听进了耳朵。雄虫像是嫌弃垃圾一样看着自己的雌君。
“晦气。”他慢条斯理地抬脚,用军雌的裤子擦了擦自己的皮鞋,直接转身离开了。
虞澜想将跪在地上的军雌扶起,手还没碰到他的身子,只见戈洛文的肩膀一抖。
心里忽然不知是什么滋味,像是被一根针扎了一下。
“抱歉。说了一些冒犯您的话。”虞澜看着他自己从地上狼狈地爬起。
戈洛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原来,世界上还存在着会道歉的雄虫吗?
第五军团哪有接到储君的命令,他也知道虞澜是为了给他解围:
“本该是我多谢殿下。”说完他便走了,粘腻的酒水随着他的脚印沾在地板上。即使狼狈,他的腰依旧笔挺。
闹剧收场,虞澜也没了吃饭的兴趣。
好好一顿饭,吃的给虫添堵。
奥利维亚舍不得浪费,把没吃完的一并打包了。虞澜知道小导的家境,先他一步去结账,只当没看见。
告别前,奥利维亚忽然着魔一般,抽风地喊住虞澜:
“殿下啊……”
他的声音颤抖着,像是心血榨干了无尽的悲哀,最后才撵出这几个催人泪下的音符。在这个无处宣泄的世界里,活生生撞得虫心痛。
“导师。”虞澜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他被那略带疏离的“殿下”二字惊得呼吸一顿。
他大可说出“别难过”“事情总是这样的”这种无关痛痒的句子。可扎在心里的那根针就不会痛了吗?
“首都星一直都是这样……”奥利维亚嘴里泛着苦味,语气是出离愤怒后的万般无奈:“施暴者仗着身份地位肆无忌惮,律法化作一张废纸。沉默的虫族事不关己,因为他们不痛不痒。
那些伥鬼最为可恶,他们不是真的觉得好笑,只是为了合群附和着嗤笑。然后把弱者拖入更深的泥潭。”
他的眼里闪过泪光:“而我,是无能为力的帮凶。”
虞澜默默陪他站了好久,久到天边的余晖要被高楼大厦吞没。
“……抱歉。是我糊涂了,殿下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