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边导家出来以后,不知不觉,天竟黑了,夜色凉如水,晴朗的夜空里布满了闪烁的星星点点。
“晴朗的夜空里挂满了几颗啤酒味的星星……”我不禁想起了顾星言的一首诗。
“我好想你,好想你,怎么办……已经过去五天了,可我一点救你的办法都没想出来,甚至,毫无头绪。”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乐乐和洛西不知道去了哪里,胃里很空,我才发现我一天一点饭都没吃,但是我却毫无胃口。
我瘫软在沙发上,拿起手边的一本书打算让自己平静,才发现是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书里有很多书签,是顾星言翻阅的痕迹。
翻开书发现书里的很多地方都被他标注了。
“他知道她即将举行隆重的婚礼,而他这个最爱她、且将永远爱她的人却连为她而死的权利都没有。之前一直被压抑在哭泣之中的忌妒,此刻占据了他的整个灵魂。”——“我亦如是。”
“只有上帝知道我有多爱你。”这句话被顾星言划了两遍。
“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完全属于过她,她同他秘密相爱,他们不止一次体验到了刹那间爆炸性的幸福,在她看来,这无可非议,相反,生活已向他们表明,也许这是最值得赞许的方式。”——“最赞许的方式”顾星言在每个字下面都画了小三角。
“世俗的好处:安全感、和谐和幸福,这些东西一旦相加,或许看似爱情,也几乎等于爱情。但它们终究不是爱情。用一块没有泪水的海绵将有关她的记忆彻底抹掉,让她在他记忆中所占据的那块空间里长出一片罂粟花。”——“我的心里也有一片罂粟花。”
“爱情始终是爱情,只不过距离死亡越近,爱就越浓郁。”——“死亡一直在身边,我要保护他。”
“缘分有两种可能,等来的和找来的。……”——“很幸运我是等来的。”
“他们生活在两个背道而驰的世界里,每当他竭尽全力要缩小相互间的距离时,她总是在朝着相反的方向迈步。”——“朝着相反方向迈步的是我。”
“谁也没有料到这偶然的一瞥,引起了一场爱情大灾难,持续了半个世纪尚未结束。”——“一瞥?灾难?半世纪?相同的一瞥,如履薄冰。”
这一瞥是何时?是《山海传》拍摄时我和他第一次相遇时的眼神交汇吗?那双云淡风轻的眸子我依然记忆深刻。
“阿里萨早在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个日日夜夜之前就准备好了答案。永生永世!他说。”——“嗯,永生永世。”
“我生活中唯一需要的就是一个懂我的人。”——“很幸福,我有。”
“任何年龄的爱情都是合情合理的。”——“他小我七岁。”
这本书的最后一句话“一生一世。在这混沌的世界里,唯有我们的爱情,永恒如初,至死不渝。”——“我们会的,永恒如初,至死不渝。”
合上书,我嚎啕大哭,人永远在拥有的时候觉得一切都稀松平常,而失去的时候才发现曾经的那么稀松平常的过往是多么的难得,是多么的想抓住,可是它永远的留在了时光的隧道里。
原来他把那些最深沉最炽热的感情都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留给我的只是一切风轻云淡和疏离冷漠,他的偶尔炽烈,他的间歇狂热,原来不是忽冷忽热,而是内心最深处炽热的岩浆裂开了一条缝,不小心迸发了出来,一旦被我发现,他又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
现在一切都藏不住了,而且我却将要失去他。
不止这本书,我就像发现宝藏似的去翻看他看过的所有的书,感受着他的手指曾经抚摸过的纸张的纹理,体验着他翻起每一页时,做的每一个标注的心情,我才发现,原来我真的不懂他。
他写的每一个字,他的每一部作品,甚至他的每一本读书手记,还有他仍在地上写错了的草稿……为什么以前我从没仔细的翻看过?
翻阅着,我才猛然发现,这个世界,我们走了之后,什么都带不走,而也只有我们走了之后,这些看起来像是废品的东西才显出他的宝贵来。
就像这个屋子里,客厅的沙发上,餐桌前他曾经用餐的位置,书桌前,他每日拿起的毛笔——“红豆”,洗漱间里,他的牙刷,剃度刀……卧室里他的枕头和被子……我把自己深深的埋在他的枕头里,拼命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曾经拥抱时的身体触感,接吻时的他嘴唇的温度,他脸颊的绯红,他的汗水……到处都是他得气息和影子,却独独没有他。
不知不觉中,我在顾星言的气息里,睡去了。
恍惚中,门突然“咔嚓”一声响了,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二话不说就把我按在床上把我的手脚都捆绑住了。我拼命的挣扎,想挣脱那人的压制,却听到他说:“只要你死了,顾星言就可以安全了,如果你想救出他,就拿你的命来换!”
我拼命的一边摇头一边挣扎。
“怎么?顾星言这么爱你,为你,他默默付出了十年,而你都舍不得为他去死?”
“我要活着,我要我们两个都活着!”
“你想得美,我们老爷可是最不想看到‘比翼双飞’之类的绝世爱情……”
为了逼迫我同意,他竟然拿出了一个匕首架在我的脖子上。
“说——你死还是顾星言死?”
“你们老爷是谁?”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你俩必须死一个,我们老爷就想看一看你们所谓的‘绝世爱情’会不会在生死面前打折扣?!”
就在他要把匕首深深的扎进我的脖子时,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等一下——”
一个拄着拐杖的影子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他的一双鞋映入了我的眼帘,是一双擦的锃亮的黑色皮鞋。
我使劲的仰起头看,却被那人紧紧的压迫着脑袋。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这小子到底哪里比小鸢好?”
于是,压倒我的人抓起我的头发,迫使我抬起了头。
我这才看到了他的面容,花白的头发紧紧的贴在脑后,被发胶固定的一丝不苟,眼睛虽然浑浊但是却很有神,脸上的周围随着表情和说话的动作而向周围延伸,两颊凹陷,浓浓的“一”字胡,有一种不容质疑的威严和坚毅,整个身体像一个支架但是却看起来很结实,枯瘦而有力,他的穿的衣服和他的头发一样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西装三件套,一丝褶皱都没有。
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拐杖上,这么结实的一个人为何要拄拐杖?
“这模样……”他走近我,用他的手指强迫的托起了我的下巴。
“简直和兰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啧啧啧”的称赞道。
“但是和小鸢比,简直不值一提,毕竟,洛青远比兰香漂亮多了!”
听到他非议我的母亲,我的怒气立刻上涌。
“你有什么资格评论她们?你没资格!”
“小鬼,上次在星野书苑我们会过面,那时候我觉得是你个洒脱的青年,应该不会看上又呆又痴的顾星言,没想到啊,事情的发展竟然远非我所料……”
“你又非议顾星言?你这个老头儿!”
“什么?你竟然叫我老头儿?!”
“是的,老东西,像你这样道貌岸然,自私自利,只为自己谋划而不顾别人感受和死活的人,你根本不配得到爱情,你根本就配不上洛青!你也根本不配得到亲情,所以天命注定,你会失去你最亲爱的儿子,也得不到洛西的亲情,不但洛青离开了你,在你身边的梅姨也一样视你为无物,你就该这样!”
洛家辉被我的话气的胡子都开始抖了。
“你说什么——什么天命?这又是顾星言教你的?那个书呆子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说什么自己早已知天命?!笑话,别拿这些来吓唬我!”
“这就是天命,因为你根本就不懂爱!”
“啪!”他的手掌狠狠的落在了我的脸上,顿时,我感到我的有脸一阵火辣辣的疼。
这种疼并没有让我退却,反而激起了我内心倔强的不服。
“当年北舞的三朵校花,洛青的结局最令人唏嘘,她们三个情同手足,我的母亲是自愿离开顾展诚的,她最后安心满足,梅姨现在一个人潇洒自在,她虽然你和结为夫妻,却从不属于你,而只有洛青的命运最惨,甚至连他儿子,哦,不,你们的儿子,洛小鸢都落得那样惨的下场,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闭嘴——”他被我的话气的怒不可遏。
“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成为他自己,而不是占为己有,而你为娶了洛青,却又对梅姨的家世垂涎三尺,你既伤害了洛青,又害了梅姨,洛青走了之后,你还不放过她……你太自私了,你这一辈子,活得太猥琐局促了,哈哈哈哈哈……”
“住口——小鸢不是自杀的,是被顾星言害死的,他现在已经被绳之于法,这是事实!事实!”
他反复强调“事实”的时候,声音很大,但是他的底气显得那样的不足。
“不!洛小鸢是被你害死的!”我大声的纠正他。
“你住口——”
“你生了他,却不负责任,你为了权贵抛弃他的母亲,抛弃之后本来他们已经可以安心的过日子了,而你因为你自私的占有,在醉酒之后当着他的面,凌辱了他的母亲,你就这样一步步摧毁了一个少年对人生最后的希冀!”
“你胡说——我对他爱都来不及,哪里会舍得毁了他?看看他走后我为他做的,我让他天之灵看着他最爱的顾星言,一个人面对孤独的折磨,看着他只为他一个人守爱,我让他这一生不能爱别人,永远就只爱他一个!我还不够爱他吗,哪个父亲能够做到我这样?!”
“呵呵呵……”我冷笑道,我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
“是,你是对的,你认为的正确害了多少人,你竟然不知……你活该孤独终老!”
“孤独?我才不会!我有了第二个小鸢,看看洛小舞,看看他现在出落的样子,是不是和小鸢一模一样?!”他指着摁着我的大高个子说,那人慢慢的褪下来脸上的黑色口罩。
这时我才发现,刚才那个一直按倒我的人是洛小舞!怪不得身手这么好!
“哈哈哈哈哈……洛小舞?洛小舞只是一个傀儡,一个可怜的木偶,一个影子,一个不能有自己任何思想,甚至不能自己决定自己容貌的可怜虫!”
我大骂着,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摁倒我的手似乎松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把刚才褪下来的口罩再次拉到了脸上。
“可怜?是我救了他,救了他的母亲,他应该感到幸运才对,他能认我这样一个豪门做父亲是前世十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说对不对?洛小舞——”
他用手杖指着洛小舞,就像是指着一条狗一样。
洛小舞没说话,但我听到洛小舞的呼吸不在像刚才那样平稳。
“既然他不选,那没得选了,一命抵一命,顾星言一定会死!”
“有本事你弄死我呀,放了顾星言!”
“这是后悔了?对不起,没机会了,机会只有一次,你已经错过了,考试已结束,我也验证了你们的爱情,刚才那个生死选择,你犹豫了,说明什么?哈哈哈哈……你猜,如果顾星言知道你的选择,会怎样?”
他的双眼在说话的时候很激烈的爆凸出来,就像一个疯子一样,面目狰狞,刚进来时的威严早就消失不见,只有乖戾和扭曲。
“把他放了,让他尝一尝爱人死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