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感觉陈南屿似是颤抖了一下,眼睫扫过她的掌心,但那块好了的疤不应该还有这么大的反应。
也是这一刻,两人耳边突然传来李恬回神掩饰的语调,“哥,这边没人。”
说时有些晚了,李瑞已经上来,眼里震惊慌乱参半,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李恬没法意识到。
江渺偏头去看的时候手松了半寸,陈南屿稍稍迟钝,只看到李恬止努力压平,又止不住上翘的嘴角,伸手将怔住的李瑞连忙推开,“你们,你们忙。”走时还不忘朝江渺暗暗竖了一个大拇指。
简直胡闹。
陈南屿一把拉下江渺的手,语气称不上责备,更像是对她恶作剧的无可奈何,“你故意的。”
江渺一瞬不瞬盯着他,面色无辜:“不是。”
她的眼睛生得漂亮,透亮纯粹,对人说话时也从不闪避目光,既让别人觉得被尊重也间接透露出真诚,逢人对上都能放下三分戒备。
但放下戒备还不够,内疚才是心软的致命药。
江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明知故问:“你在怀疑我居心不良?”
言重了,陈南屿下意识否认,“没有......”
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蓦然截断他的话,蜻蜓点水一般猝不及防,却又不容忽视。
江渺松开贴在他的耳畔,呼吸轻轻的,像使坏成功的孩子,“现在才是。”
本来让李瑞看看壁纸应该就会明白。
现在,好像更直观。
她回身居高临下望着陈南屿,蓄着媚气的眼角透着些许玩味,“哥哥,你还是没有躲开。”
前面那句耳语只有陈南屿一人听到,但这个姿势落在复而又返的偷窥者眼里,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李恬不自觉张大嘴,举着江渺的手机磕磕巴巴:“这回,这回是真的,你们忙。”
没过几秒,小姑娘像是想起自己回来的任务,又埋头跑了回来,慌乱中朝周围扫了好几遍,就是不敢抬头再看他们,终于找到地方把手机放在旁边高大绿植的花瓶上,旋即跑开。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陈南屿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竟然会再来一次,只是第一次可以称作是意外,可提醒过还是放任,答案变得难猜。
他定了定神,和江渺拉开安全距离,仿佛担心她会再来一次一样,话里的意思却不容置疑:“明天我送你回去。”
江渺像个置身事外的路人直接从旁边略过,想去花盆上拿手机,却被陈南屿一把拉住。
两人站在同一个台阶上,先前的天然优势已经没有,江渺抬头望向他,面色冷淡下来。
才亲完就被人说送走,好像她是个多么麻烦的惹祸精一样,在身边留不得。
“你真的在乎这些吗?”陈南屿略带自嘲地笑笑,就像她说的,只是一个吻而已,可他们之间隔着的也不止那个吻。
“江渺,有些事情早就过去了,你现在的生活很好,别再回头看。”
“是我忘不了,还是你从来不肯放过自己。”
江渺对上他极力克制的冷静眉眼,里面的情绪却藏不了人,他们都没忘。
楼梯口那幅蝴蝶画像在折射的阳光下粼粼泛光,静静将这一切目睹。
“陈南屿,他早就死了!”
他该死!
最重的那颗石子还是击碎了佯装平静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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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风轻,李恬烦闷的心情被短暂吹散。她现在是真的相信江渺说的那套理论,只是速度会不会太快了点,毕竟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想过,陈南屿那样冷静自持的人,有一天也会有这样应承不住的时刻,连耳廓都是通红的。
高二开始,学校要求学生周末下午两点就要到,李恬看了看时间背上包,跑到还在愣神的李瑞旁边催促,“走啊,不是要送我去学校。”
“哦——”李瑞魂不守舍地摸了摸口袋。
今天她这么听话竟然没有表扬?李恬蹙了蹙眉,把钥匙塞回他手里,“刚刚给我了,你不记得?”
李瑞默不作声接过钥匙,电动车就停在院子外,从这过去只要二十分钟,李恬瞧不得他这丧眉耷眼的样,实在发怵。
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背后,“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你失恋了呢。”
“你觉得我和哥比怎么样?”李瑞突然问得认真。
李恬:“?”
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事,有可比性吗?
“你发烧了?”她贴上李瑞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没事呀。
李瑞挡开她又要贴上来的手:“我说真的……就一点都比不过吗?”
李恬后退两步,煞有其事地打量两眼……勉强像个人吧。
……算了,谁让这个才是亲哥呢。
“也没有啦,就差一点点。”
李瑞并没有被这话哄好,但也没再问,把钥匙插进电瓶车里,晃晃悠悠开去学校。
奇奇怪怪,没事和陈南屿比什么,不是非常信服,一直从心里把人家当作大哥?
李恬心思活络,想了一路,到学校门口时从车上跳下来,纠结难色了会,还是问道:“你不会喜欢江渺吧。”
话音还没落地———
“没有。”
还说没有,李恬都不好意思拆穿他,这感情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都不知道,更不好打击他:“没有最好,你本来就不靠谱,要是还普信那老李家的香火不就完了,别人多看你一眼,你就以为人家喜欢你?是个女孩都要被你吓跑。”
“再说了,那样你还看不明白,别人马上就要成为老板娘了。”
李瑞不得不感慨,年轻的脑子转得就是快,刚刚那样亲密动作,陈南屿脸上都没有丝毫不耐,这已实属罕见,可不是快成他老板娘了。
仔细想想,江渺也确实没给过他什么明确暗示,她好像对谁都一样,礼貌温和,永远挂着得体的笑容。
他锁好车,睨了李恬一眼,走进旁边的水果店,“你平时在学校就净想这些没用的?”
“才没有。”李恬在冷柜里又拿了两盒草莓抱在怀里,想有什么用,她的初恋还不是没开始也结束了,作为过来人,她语重心长地拍拍李瑞的肩,学他中午的腔调拿捏语气,“你还年轻,以后会明白的。”
李瑞:“……”
他扬起手,李恬嬉笑提起称重好的水果就往学校跑。
草莓按盒算价,李瑞付完钱,迎着太阳往小院开,早上挖开的坑还没填,光秃秃的一个泥坑不好看,下午还有新的租客过来。
停好车,陈南屿蹲在前面已经在把坑填了大半,上面还移了一棵蓝色的绣球。
李瑞过去拿起旁边的花铲一起埋土,不经意道:“其实我觉得江小姐蛮好的。”
他不是那种死脑筋的人,更何况早就该看出来的,从第一次见面两人的目光就不对,后来生病又特意走远路送到市里的医院。
重点是,他明明告诉过江渺,陈南屿很不喜欢别人麻烦他,那个点,陈南屿又是怎么知道江渺过敏的,还有江渺带李恬出去吃饭,他又怎么知道在哪,工作机没有江渺的微信,陈南屿也从来不用私人号加房客。
这么多细节,之前怎么竟然全都没有发现。
陈南屿默了瞬,将土堆填得规整平缓,“……我跟她没有可能。”
“为什么,江小姐人漂亮,性格又好,你也不……”
“没有为什么。”
陈南屿将手中的工具重重放下,又重新拿起,顺带把李瑞那个花铲一起带到水池边清洗。
水开得有点大,陈南屿把袖子往上挽了挽,手腕处沾湿的红绳向下滑落,吊坠露了出来,指甲大小的风车挂件,已经褪了色,只能从形状看出来它确实还是个风车。
买东西送的小玩意也留了这么多年,戴久了,没有一点感觉,跟天生长在皮肤上似的。
四个风车角本来就是磨圆处理,这几年下来更加光滑,在靠墙的水池上落下一个光点。
东西是江渺在他们认识的第二年送的,陈伯山和方凌萱陷入热恋,早八晚十从不间歇的药店也会在周末锁上卷闸门,去赴一场夏日之约。
方凌萱没把江渺当作过拖油瓶,陈伯山更不会,毕竟这场恋爱的开端还是借着两个孩子名义开始的。
陈南屿在这个暑假升入高一,正式成为市一中的学生,两岁的年龄差距让他比江渺更有眼色。
他会在陈伯山和方凌萱聊天的时候故意碰一下江渺的胳膊,示意她走慢点,两个小孩就跟在后面,越走越慢。江渺也能够意识到,方凌萱对陈伯山的认可,上一段婚姻已经过去三年,她年轻漂亮工作能力不错,这几年给方凌萱介绍的人很多,但她总是慎重又慎重。
陈伯山长相普通,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丢在人群里面记不住,但符合大家对于老实人的刻板印象,不善言辞,性情温厚,和江新英俊张扬的外表截然不同。
这么大的孩子丢不掉,大人们也放心,陈南屿带着江渺不会乱走,两人在公园里的小卖部买上两根奶油冰棍,就能打发一下午,等陈伯山他们打转回来再一起回去。
感受被爱的人总是容易耍小性子,最讨厌示弱的方凌萱开始在陈伯山面前喜欢说累,江渺没有那些情爱的思想,行为更加直接,她只想要那个最贵的,不论什么,都一定是那个最贵的。
冰激凌还不够,泡泡机也要最贵的,五块钱一个的风车不喜欢,二十五块钱的笑脸风车才最好。
钱不够,陈南屿两手空空,东西全给她买了。
试了几次,江渺觉得没有意思,心里还觉得陈南屿笨,这样都不烦她。
有一次等的太久了,江渺终于按捺不住问陈南屿,对她这样是不是因为陈伯山在讨好方凌萱?想要重组家庭,讨好方凌萱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所以讨好江渺的责任就落在了陈南屿的身上。
“不是。”少年目光清泽,怎么会不知道江渺的那些想法,陈伯山有陈伯山的心思,他也有他的心思。
江渺又问:“那我妈妈会和你小叔结婚吗?”
“应该会。”这也是陈伯山离婚多年后,再一次走入爱情。
出生无法选择,但重组之后的家人都是自己选的,江渺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哥哥,但她觉得还不错。
十三岁,学校陆续出现早恋的现象。
她也不知道是从电视,还是同学那学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那你以后也会像现在这样吗?”
青春剧常有的台词,害怕失去的那个人总是妄图通过口头的承诺绑住对方。
但当下总是管用的,陈南屿肯定道:“嗯,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真的?”江渺假装不信,眼中却浮起纯粹热烈的笑意,朝他伸出了小拇指,“那我们拉钩。”
“拉钩的意思就是,江渺愿意永远做陈南屿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