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恬被她直白的话震惊:“这么快,一见钟情?”
套用模板当然快,江渺说:“我的心也可以装很多人。”
平时她平时说话都是三分假,七分真,被李瑞常说口出狂言,从未有人这样赞同,李恬顿时生出惺惺相惜的共鸣,不由竖起大拇指:“佩服。”
对陈南屿有心思的人很多,但是坦荡说出来的只有江渺一个,成年人的恋爱比起青春期的悸动更加脆弱,大家没有时间多次尝试,点到为止已是极限,快餐式恋爱讲究速度,这个不行就换下个。
但李恬处在青春期的花季,深知恋爱流程要循规蹈矩,“那你是准备先告白,还是......先告白。”
江渺问:“为什么是先告白?”
“废话,要不然他怎么知道你喜欢他。”
“告白要是失败了呢?”
李恬理所当然:“那当然是穷追猛打,然后接着告白呀。”
“穷追猛打?”
“这你都不懂?”
李恬皱起眉头,见她是真的不理解,微抬下巴有点得意,搜罗脑海里仅有的那点知识打了个比喻:“就是让他感受到你如同烈日般的温暖,全方位包围他,表现你有多么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绝对是最佳女友的首选。”
“而且网上都说帅哥很好追的。”李恬打个响指,振振有词,“只要死缠烂打,就没有拿不下的。”
她斜睨朝江渺上下打量一番,说不出违心的话,“你这样的,就算对方是南屿哥,估计一个来回也够了。”
江渺盯着她那头耀眼夺目的红发,失笑:“原来你走这种路线。”
李恬底子不错,年纪又小,只是妆画得太浓,卧蚕快和眼睛一样大,又穿着成熟,让人看着不好相与。
李恬噌地一下红到耳尖,觉得江渺这话有损她的形象,没好气地杵过去:“那你说,我看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江渺随手从饰品盒拿出一个复古发夹,端详过后,斜四十五度别在她的颞骨旁的发间,满意松开。
李恬不明所以,举起手机屏幕当镜子,刚刚还乱糟糟的卷发顿时乖巧很多。
惊讶中听见江渺的回答:“吸引。”
“与其不停强调你有多喜欢他,陷入被动局面,不如转换方向,让他来喜欢你。”
“毕竟有探索欲,才能让他产生兴趣去了解你......一味地对他好,有时候也会变成自己的负担。”
她没说得太绝对,江渺没有恋爱经历,但习惯在生活中整理经验,悟得新解。
书上习得的知识和那些经历都在告诉她,就算陷入爱情也不能压抑自己的本性,温柔并非顺从,自爱才是最勇敢的坚持。
李恬活泼开朗自有她的可爱之处,不需要变成社会规训的女性模样。
“这是你写书得出的理论?”李恬一知半解,但被这套说法打动。
“男主角都没有,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很有道理。”
江渺莞尔,把同款别在李恬另一侧,理理她前面的刘海,“送你了。”
“谢谢姐姐。”
不对。
李恬机灵改口,甜甜叫道:“谢谢嫂嫂。”
江渺微微一怔,在这一句话里突然滋生很多异样的情绪。
如春日悄然破土的绿芽,无声无息之间早已深埋根系,寻不到归处。
......
李恬喜滋滋地从楼上下来,长长的假睫毛忽闪忽闪,不时摸向自己耳边的发夹,还剩三级台阶,她一跃而下准备飞奔出门外,被李瑞从后面一把揪住,“你怎么从楼上下来?”
李恬用力打他两下手背,逃脱,支支吾吾说:“我就是去楼顶看看而已。”
李瑞瞥见她头上两个新得的水钻发夹,完全不是李恬的审美,拧起眉头,“头上哪来的?”
“女孩子的事你也管,我自己买的,不行?”
“前面怎么没看到你戴?”
“忘记了。”李恬满不在乎,想走,又被李瑞一把扯住,这次没能甩开。
他就这一个妹妹,父母又全围着旅拍店打转,很多事情只能由他这个兄长开口。
“今天周一你知不知道,天天把脸画成什么鬼样子,哪有读书的把嘴巴涂这么红,你穿的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现在才多少度。”
李恬不甘示弱揭他的短:“那你以前还把头发染成黄色呢。”
李瑞哑然几秒,旋即怒火中烧,“我跟你能一样?别人都在学校,你在做什么?”
“都是复习,有什么好去的。”李恬听过太多这种话,很多次都想问问李瑞,他们究竟哪里不一样?
为什么他可以,她就不行?
但李瑞终究比她大了好几岁,李恬瞥见他铁青的脸色,不敢真惹他发脾气,闷闷妥协,“去去去,我现在就去行了吧,我明天就把那些书读烂。”
李瑞盯着她的眼,确认不是撒谎这才放开手,下一秒,李恬立刻像箭一样蹿了出去,不忘回头对他做个鬼脸,差点撞到刚进门的陈南屿。
习以为常的小插曲还不至于影响她的心情,李恬顺手拍了拍陈南屿的肩,促狭笑道:“哥,运气不错!”
陈南屿被她发夹折射的彩光晃了眼,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李恬早已没了人影。
他茫然看向李瑞,李瑞摊摊手,哪里知道自家妹妹在说什么,“别理她,天天在那胡说八道,要高考了还不知道收收心。”
李恬就读于镇上一所普高,临近高考只剩下三个月,老师该教的都教了,剩下就看自己查漏补缺,平时只讲最近的考卷,对李恬这种学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打扰其他同学读书就行。
今天没有新客入住,小院一整天都静悄悄的,江渺待在房间没有出去,昨天没仔细看,以为那些东西都是房间标配,如今得到李恬的提醒,细细打量,很多地方都和以前住的酒店民宿不一样。
她随手拿过水晶花瓶里的粉荔枝,柔枝嫩叶,竟对着它看了许久。
……
傍晚,蓝湾镇被染上落日黄,江渺走到露台上,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喊她。
李瑞站在门口的三角梅下兴奋挥手,回头瞧见陈南屿并不赞许的面色,“别这么小气嘛,人家就一个人,天天待在小院里都不知道去哪,我们作为东道主可不要好好带带。”
说罢,他也不管陈南屿是否松口,朝高处大喊:“江渺妹妹,我们要去看灯会,你来吗?”
见江渺望向自己,李瑞怕她没听清低头在微信上发出邀请,很快得到肯定的答复。
几分钟后,江渺来到门口。
元宵节的彩灯还没拆,今日是最后一晚,蓝湾镇附近少数民族多,是这里的旅游特色,春节过后,各种习俗活动接踵而至,都需要地方。
做生意的都是当地人,李瑞确如他所说的那般对这边门清,喋喋不休给江渺介绍了一路,江渺认真听着,视线漫不经心朝陈南屿瞄去,只能看见他优越的侧脸。
蓝湾镇的特色食物实在太多,李瑞看着每一个都想让江渺尝尝,途经一家烤摊前,燃烟味重,他没让江渺在那排队,说怕等下熏着她。
江渺站在近处的桥边等候。
沿着护栏望过去,是今晚始终和她保持距离的陈南屿,暗色环境下,他的眉眼更加疏离干净,远处,群山错落,烟火气,光影成了模糊的斑点。
江渺想起小院的名字,“山与,陈南屿。”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们之间隔着五根凸起的石柱,念叨的很小声,江渺确信他听不见。
她从未这样叫过他。
很久之前,她都是叫他哥哥。
一直将她视若无物的陈南屿却突然偏过头,好像听到一样,眼神相触的那一刻,他像是有些懊恼,但也来不及了。
晚风掀起黑色外套的一角,陈南屿妥协一般没再逃避,他沉静地对视着,没有动作,没有表情,平静的眼眸里藏着不可捉摸的情绪,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江渺没有想到他会看过来,像老旧的磁带,关键时刻只有空白的杂音,陷入怔忡,连周围的嘈杂声音都在一瞬按下了消音键。
短暂按下的消音键在李瑞回来之后重新恢复正常,除了新买的烧烤,他手里还提着几杯花茶,左看看右看看:“怎么分开这么远?我差点都找不到你们。”
就算要和客人之间保持距离,也没必要这么远吧,都快成陌生人了。
李瑞把花茶先给了江渺,递过去不小心触到她微凉的指尖。
天气虽然不错,但毕竟现在才三月初,入夜还有些凉,李瑞心神滉漾的同时看向自己的连帽卫衣,后悔没穿那套最好看的出来,这么好的机会,真是可惜。
他侧目一看,走到陈南屿那侧,背过吱声商量:“哥,把你衣服借我。”
陈南屿刚要去接花茶的手收了回去。
李瑞直接往他怀里一塞,把那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又搬了出来:“快点快点,江小姐穿得那么单薄,难道你忍心看我们小院的客人等下着凉?”
是因为这个才叫他吗?
又为什么不说了呢,陈南屿想到昨天的事敛住心神,把外套脱下递给过去,淡声提醒:“该回去了。”
虽然是借花献佛,但李瑞很满意,衣服是他拿过去的,成功又收获江渺一句诚恳的谢谢,寡淡的花茶也觉得甜滋滋的。
蓝湾镇的天空入夜是静谧的靛蓝色,几人往回走,临近小院时,李瑞的父母来了电话,让他晚上回去一趟。
挂断电话,李瑞离开时还有点不放心,生怕陈南屿把江渺丢在后面不管。
皎皎月光下,只剩下两个人的身影。
陈南屿走得很慢,江渺就更慢,她跟在陈南屿的影子里,好像离他的世界又近了一点。
又是一盏新的路灯,影子倏然停住,江渺喉间轻轻发出一声疑惑,耳边突然传来哗哗作响的声音,她抬头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插在信箱里的彩色风车恣意旋转,再往上,这里正好瞧见远处的露台。
原来,这里是可以看见的。
只是有人之前装作没有看见。
“其实这样也挺好。”她望向那双静淡熟悉的眼眸,主动打破一直僵持的气氛,“可能是我真的认错,你的眼睛和他很像。”
陈南屿愣了一瞬,还是开口:“我想他一定希望你好好生活。”
“也许是吧。”江渺扯出一抹笑,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我之前总是梦见他,就和现在一模一样,不过那棵树开不出这么漂亮的花。”
“陈店长有做过那样的梦吗?”
“......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
有些事情,太熟悉了反而不敢做,如今这样刚好,江渺耸耸肩,好像完全恢复过来,“那就好,其实我也很久没做过那个梦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把你认错。”
橙黄色的路灯把陈南屿的影子拉得很长,江渺站在他的影子里,又有点不同,她并非完全被笼罩,而是一种延伸。
那是江渺离开陈南屿的世界,独自成长的部分。
是不得已分开错失的时间。
足以让所有人认错。
陈南屿对她突如其来的配合一时摸不准想法,他小时候就难以在江渺的事上把握好分寸,现在更加拿捏不住。
“进去吧,外面风大。”
江渺没有拒绝,上楼前还将外套脱下主动递回,甜甜一笑,“谢谢你借我衣服。”
“不用,这是李瑞拿给你的。”陈南屿伸手接过。
两个人沉默了几秒钟,她像是才想起,打开手机又说:“那我把今晚的饭钱转给你。”
江渺装模作样翻了两页联系人,“陈店长,我们好像都还没有加微信。”
“不用。”
“那好吧,陈店长,晚安。”江渺不再多言,径直朝楼上走去。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陈南屿才放下攥皱的衣服,只觉心口一阵沉闷。
寂静中,没有任何金属装饰的外套,却和桌面碰出一声轻微的磕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