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芸芷城,竹林」
“噌——”一道银光掠过,一片竹子随着剑鸣声一同落地,竹林中仅剩下任舒行那抹赤色的身影。只见他双指蓄力拂过剑身,而后猛地向下一插,周围的尘土瞬间迸溅开来,他转身盘腿坐在地上,闭起双眼,仔细地感受着丹田中内力的波动。
“你这样是无法破境的。”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是谁?我破不破境,与你何干?”
那人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经脉特殊,完全可以承受住你强大的内力,又为何要将它局限在丹田气海之中呢?”
任舒行睁开眼:“依你所言,我该怎么做?”
“正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自碎丹田,引内力入气海,而后输入经脉之中。”
任舒行冷笑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会有这一天的,我等你来找我。下次见面,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人的气息消失在了任舒行身后。
任舒行抬头,目光透过竹隙看向了栖云塔尖,勾唇一笑,拔剑而起。
“我叫……任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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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回。
任之舟抬眼,对上了几人的目光:“还想问什么?”
“这么说的话,任舒行早在几年前便入了止风境?”
凌别与问道。
任之舟想了想:“四年前,椿城与烟玥交战,任舒行酒后兴起,一人一剑便杀入了烟玥的军营……”任之舟自嘲一笑,“也确实够鲁莽的,不过那应该算得上是他第一次踏入止风境,一剑开山,划出一条新的界线……不过据我所知,那一晚后,他又跌回了大无极境,直到三年前,烟南岭的地下山庄,那是他第二次一剑止风,不过……似乎也只是一瞬……”
“嗯。”沈常安点点头,“那……”
“那两年前的那一晚,他到底是什么境界?”凌别与抢先一步问道。
任之舟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我们查案,和他任舒行是何境界有什么关系啊!?”
”有!”几人齐声答道。
“什么关系?”
“你看贺惊回。”沈常安扬了扬下巴,“他曾经巅峰时期也才勉强算得上化夷境,而今却能将半步扶摇的闻怀风一刀震开数丈之远。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既然当年贺寻以的状况与那药奴相似,而贺惊回如今这般也与药奴脱不了干系,自然要把他们联系起来了——所以,任舒行的境界,是关键。”
任之舟无聊地摩挲着脸侧的一撮碎发:“这你们可别问我了,在他失踪时,我已经将近半年没有见过他了。他那时的境界我自然不知道。”
“你现在隐瞒你知道的事情,对我们谁都不好。”闻怀风犀利的目光上下扫视着任之舟,严肃道。
“我隐瞒什么?那么多我都说了,还差这点?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莫非非要让我编出一个你们所谓的事实来还原你们追寻的真相吗?”
闻怀风摇了摇头,直勾勾地盯着任之舟的双眼:“那倒不是,只不过……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诚实。”
说话间,门口传来一阵悉悉簌簌地动静,任之舟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耳朵,却被闻怀风捕捉到。
「感知敏锐」闻怀风在心中判断道。
“有人来了。”沈常安压低声音道。
“那还等什么,你们快上啊!?”任之舟装作害怕的样子后退两步。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杆银枪从门隙中插入,任之舟眯了眯眼,冲着沈常安说道:“这枪,我们前不久才见过。”
沈常安点点头:“你可知枪的主人是谁?”
任之舟砸吧砸吧嘴,最终还是回答道:“这杆枪叫戎祟,它的主人是枪神杜戈,但方才在栖云塔下见到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杜戈的徒弟——肖栩若。”
闻怀风点了点头,暗想道:
「见多识广」
“肖栩若……怎么,厉害么?”凌别与反问道。
“厉害么?枪榜女子第一,二十五岁半步无极,你说厉不厉害?”
——刹那间,只觉地面一震,加以结界的院门便被如此轻易地破开了。
几人这才看清——这院外何止肖栩若一人?!怕是所有赴约的人都齐聚在此了。
“我说诸位,为了那黄金万两,有必要吗?”
“当然有!”肖栩若抓起戎祟枪就朝前刺去,沈常安下意识将任之舟护在身后。
任之舟眨眨眼,视线被沈常安死死挡住。
“常安,你还有力气和他们打吗?”
沈常安轻呼一口气:“我无妨,刀剑无眼,待会儿你可要小心点。莫要让人打伤掳了去。知道了吗?”
一语成谶!
只见一道黑影从后掠过,下一瞬,任之舟猛地被向后拉去。
“哎哎————我不是沈常安啊!抓我干嘛!?——”
“我知道。”那人答道,“但他似乎很在意你的死活。”
沈常安见状连忙追去,却被肖栩若的一杆枪挡住了去路:“小剑圣,你分神了!”
任之舟艰难地侧过头,一股淡淡的花香冲入着鼻腔,他了然道:“黑衣蒙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说明身份特殊,你一个男人身上却有花香?让我猜猜啊……你是拾花客炀岐?前不久你的师父受武功反噬命不久矣……你不会是想以沈常安来当作见珞央的筹码吧!?”
那人明显一愣,连带着禁锢任之舟的那条胳膊都松了下来。
“怎么?猜对了?那我如果说……我能救他呢?”任之舟继续道。
“哼——我凭什么相信你?”
“在下就是一个医官,连自保之力都没有,我若是治不好他,你杀了我不就行了?”
“条件呢?”
“上道!”任之舟勾勾唇,“就这样带我走,让他们以为你挟持了我。”
炀岐想了想,趁着几人混战之际朝后方的墙上一蹬,而后快速带着任之舟飞身离去。
“任之舟——”
闻怀风眯眯眼,目光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望去:“你们说……他们俩会不会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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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芷城,平锦山庄」
“你师父在这儿?”
炀岐点点头:“师父走火入魔筋脉尽断,大夫说他最多只能活三个月,而今天我恰巧路过栖云塔,却意外听到了……鬼医珞央……”
“恰巧路过?”任之舟扬声反问,“我看不是吧!——沈常安,少年奇才。不仅习得一手好剑更是精通医术人尽皆知,你知道他会来赴约,所以你早早候在栖云塔下,却不料知道了珞央还存活于世,珞央是谁啊!十五年前医活死人的鬼医啊!死人都能医得活,更何况你师父呢?”
见炀岐沉默,任之舟继续道:“拾花客炀岐,云藜第一制香师,五年前在问琼宴上制出一瓶千花醉蝶成名,后拜师拂柳居士徐逍承习功法掌花笑,半步扶摇。”
“你似乎什么都知道。”炀岐沉声道,“不会武功的话,知道的太多,死得会很快。”
“那还不错,看来我已经苟活于世二十年有余了。”
任之舟冲他笑笑,转身进了大门。
“你师父呢?”
“那儿——”炀岐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只不过他现在……可能有点儿吓人……”
“无妨。”任之舟摆摆手,向前走去,炀岐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任之舟对上炀岐的目光,问道。
炀岐抿抿嘴:“你早就暴露了。”
“哦?怎么说?”
“方才我拉你走的时候,你下意识踏的那两步轻功,是任舒行所改过的残霜雪。”
“嗯——不算太笨。”
炀岐应一声,突然躬身作揖:“任先生,求您,救他。”
任之舟挑眉,学着他刚才的语气调侃道:“不过……武功不高的话,知道的太多,死得会很快。”
“那就死吧。”炀岐叹出一口气,“若我的死能换回师父的命,死又何妨?”
任舒行早已走出数步开外:“算你是个孝顺的!行了——别说那晦气话,不会的。”
炀岐抿唇一笑,快步追上了任之舟的步伐,带着他走到了山庄前院的最深处,轻轻推开了木门。
“小岐?哦?——有客人啊——”
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传来,“这气息……”
下一瞬,卧坐在床上的老者倏尔睁开了双眼:“是你吗……”
任之舟拍了拍炀岐的肩膀,示意他出去。
炀岐点点头,还不忘关上了那扇厚重的木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吵得徐逍不住的咳嗽。
任之舟见状快步上前:“是我!徐叔!你这是怎么了?!!”
任之舟仔细得打量着面前的老人,只见他白色的里衣上药渍斑驳,稀疏的头发大半花白,面色惨白,瘦骨嶙峋,皮肉松松垮垮地坠在身上,黑色的细纹爬满全身上下。
“您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哼哼,反噬罢了,反正老头子我啊!也活够了。”
“不会死的!放心,我答应了炀岐,我会救您的。”
“救我?怎么救?散尽一身功力么?哼——我徐逍这一辈子痴在武里,若是在我死前还要如此折磨我……那我宁可死——!”
徐逍枯瘦的身体说起话来却照样铿锵有力,任之舟愣了愣,而后摇了摇头:“那一招曾经救过我,如今我还想再试一次。”
话落,不等徐逍回答,任之舟便蓄力一掌打向徐逍的丹田处:“感受你的力量,试着将它分散到全身的经脉之中。”
徐逍默了默,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拒绝,只好照做。
“这是谁教给你的?”
任之舟笑了笑:“你认识他。而今……我也一直在找他。”
“不会是华懿?!!”
任之舟轻嗯一声:“是他。”
徐逍扯扯嘴角,深吸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果然……果然……五年了!舒行啊,功力可有长进?”
“那还得徐叔自己感受了!”任之舟再次运气,将内力灌进了徐逍体内。
“归朝欢?你这内功倒是个难练!不错!但你距离止风……似乎是越来越远了啊!”
“无妨——这任舒行毕竟都死了两年了,若是还能一步止风……岂不是天理难容啊?”
徐逍闻言也跟着笑笑:“是吗?我认识的任舒行可不是这样的,你现在哪里像个剑客?倒像是真的成了那个所谓的酒肆老板。”
“酒肆老板不好吗?”任之舟反问道,“挺自在的,挺开心的。”
“任舒行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徐逍打断道,“他不会允许自己沦落成这般模样的。”
“那幸好,我不是他。”任之舟呼出一口气,“不会那么累。”
徐逍不再回答他的话,手中那股无形内力猛地炸开,而后弥漫至全身。黑纹渐渐褪去,花白的头发渐渐染回黑色。
“感觉如何?”
“死不了!”
任之舟无奈地拍了拍徐逍的肩膀:“那就好!多活几年……”
“华懿也在芸芷。”徐逍打断了任之舟的话,“带着你的朋友们去找他吧。”
“带着我的……朋友们?”
“是啊!毕竟姓贺的那个小子,也要命不久矣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
“你猜的不错,确实是蛊,而蛊母……在珞央身上。以你现在的修为……你打不过他的。”
“就这么笃定?”
“是啊!——就是这么笃定,你想想你入止风时,烟玥十二护城卫在你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他们也是无极境,和现在的你一样。”
徐逍从床上站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传说中的境界,的确是有些与众不同啊!”
“是么?”任之舟自嘲地摇了摇头,“没感觉到啊。”
“你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任之舟果断地回答着,“我不明白。”
任之舟直视着徐逍的眼睛,气氛安静一瞬。而后他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