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
年幼的omega蜷缩在衣柜,将一本纸质书籍平摊在曲起的双腿上,一只手负责翻页,另一只手提着一根手电筒。
腿旁还放着一本极厚的书,封皮及周边都被人用纸壳糊了薄薄一层,好像是为了保护,又好像是为了遮掩,总之,书页泛黄、历史悠久,但边角格外整齐,想必使用者对它十分爱护。
看到这个词时,炯炯有神的粉黄眼眸中浮现起一抹疑惑。
这本由笔名“自赏”的人主编的《起源》杂志今天第一次发行,说是发行,实际上,却只能在一小部分的圈子内流通,听说是因为央星那边,隐隐不太赞成这件事。
杂志里介绍了古星时期,不同性别的旧人类之间相处的故事。
让omega震惊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竟然只有第二性别!
但这些只有第二性别的“人”,竟然可以在同一座机构里工作、可以一同上学、一起生活在天空之下。
“咚!咚!”厚皮靴重重踩在地板上,传来震慑人心的步调。
Omega赶紧将杂志、电筒和那本奇怪的书籍埋进乱七八糟的布堆,慌慌张张地钻出柜子。
他一边扯乱身上被粗大的针脚勉强补起的破旧衣物,一边将漂亮的蓝色头发揉乱,刚才还精光闪闪的眼睛突然变得失去了神采,看上去,整个人又脏又乱又傻,让人不屑一顾。
“偷什么懒呢,小崽子!”蒲扇般的大手“嘭”地推开房门,门页撞在墙壁上发出不小的撞击声。
暗自瞥了一眼,omega祈祷,希望这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门快点破碎,这样这人就会离开店铺、出去找东西修补了。
来人身前裹着一条大码的防水围裙,上面红黄斑驳,看起来很不卫生,除此之外,没穿任何东西,露出满是横肉的两条粗臂。
磨毛的军绿工装裤到处打了补丁,尤其是裤腿处,破了许多小洞、又懒得修补,只随随便便地往一双肮脏的雨靴中一塞。
因为天生打卷,难以整理,那头被劣质染色剂染成的头发早就打结,乱七八糟地堆在头顶,加上粗犷、不好惹的面相,让这人看起来像一只好强争斗的野鸡。
看到omega呆呆地站在柜前,这人二话不说,扬起巴掌,走了过去,雨靴和地板的摩擦声更大更急,那只大手扬得极高,“呼”地落下!
在omega头顶温柔地揉了揉。
“哎呦,我们小心肝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同样粉黄的眼眸盈着和模样完全不同的和蔼,粗糙的手掌带着难以想象的温柔,“是不是做活太多,累着了?”
头顶传来洛熙不喜欢的腥味,他撒娇似的皱起鼻子,想要躲开母亲的抚摸,却又被捉了回来。
刚杀完某种生物的指缝里还带着没仔细洗净的血丝,将孩子身上的衣服笨拙地掖了掖,尽管放小了力气,可整理头发的力度,还是让洛熙忍不住龇牙咧嘴。
“唉,都怪我,你妈妈死得早,又没人愿意跟我这样的alpha结婚,不然我们小熙也能干干净净的。”她站起身,望着乱糟糟的房间,完全不像是一个omega的“闺房”。
到处都是随意摆放的物品,尤其是亡妻留下的小书柜,仿佛遭受了洗劫,书本被人扔得到处都是,杯子团了一团,堆在软趴趴的枕头上面,床单满是褶皱,这个房间里,唯一整洁的是床底的皮鞋,还缺了一根鞋带。
话说,“闺房”这个词,还是她今天刚跟来买肉的小学教师学的,那人打趣自己:“屠夫的omega后代,‘闺房’里怕都是这样的毛皮吧。”
“闺房是什么?”alpha问道,粗厚的声音,让虚心的询问也听起来像找茬。
“就是干干净净、香香软软的omega房间。”那个alpha老师往后退了两步,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小声说道。
那可差远了,她想起自家儿子的房间,都怪她,如果自己有个omega伴侣,就有人可以教小熙这些东西了。
“没关系,母亲。”小小的洛熙刚好能环保住alpha的一条大腿,“我已经9岁了,等去了学校,我可以问老师。”
“瞎说什么呢!怎么又说这个了?”alpha熟练地瞪大眼睛,看起来十分吓人,但那只小小的omega却没有害怕,“咱们这儿哪有omega去上学的,哪怕星联中间的那个富贵地方,那个……”
“央星。”洛熙补充道。
“对,央星,有钱人和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生活的地方,”alpha的表情十分严肃,连语气也斩钉截铁,“那里的omega都没有出门、上学,都得乖乖嫁人的!”
“你怎么确定的?央星明明取消了分离政策,让omega出门的!”洛熙不服。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震惊于孩子的认知度,alpha觉得他遗传了自己的聪明劲儿,如果也是个alpha,一定能撑起自己的肉铺。
但虽然聪明如她,她也不知道央星到底是不是那样的,只是从小听人都这么说的。而且前些日子,那个戴眼镜的小学教师也拿出光脑,指着自己看不懂的新闻说,央星就是那样的。
“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明白,那些活在天上的人,最喜欢说一套、做一套了。”alpha拿出大人的气势,一锤定音。
这个她是知道的,因为朝自己收保护费的人,都戴着“XXX探索队”的铭牌。
接着,伸出粗壮的食指,alpha肯定地摇了摇:“小宝贝,上学没什么好玩的,我被强制送去上学的时候,同学会嘲笑你是屠夫家的后代,老师还会拿手腕粗的棍子打人!所以,那时候,我天天最盼着的就是赶紧上完这个该死的学。”
“等你嫁人了,”摇够了的食指戳戳气鼓鼓的脸颊,alpha一脸宠爱的模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舍不得母亲。”抱住大腿的小手臂勒得更紧了,仰起的小脸干干净净、十分喜人,alpha忍不住捏捏,心中对于亡妻唯一留给自己的念想也十分不舍。
这个小东西,都7岁了,还得母亲给整理衣服和头发呢。
“今天中午吃豌豆和豚牛肉,加了你喜欢的胡椒,”将腿上的小人扒拉下来,alpha准备离开,“五分钟后我把午饭拿上来,吃完后要……”
未尽的话语是期待、也是考验,洛熙十分无语,可脸上仍旧摆出乖巧的表情,伸手指着门边挂着的一根细细长绳:“摇铃铛,母亲会来收。”
比了个大拇指,中途回来休息的顶梁柱又返回了楼下的工作岗位。
门再次被锁起,洛溪失望地叹气,他爬到被细密的防护网覆住的窗边,在左下角,偷偷掀起个小口。
幸好他母亲没有多余的闲钱去买昂贵的金属防护,只能用的编织网,不然自己还真的不好操作。
这个小口,是洛熙辛辛苦苦自己切割、磨出来的,刚好能看见楼下的小院,这是干宰杀牲畜等准备工作的地方,院子的最前方,有一片一人通行的门帘,可以去往柜台。
透过门帘旁用来空间间隔的玻璃,也能看到母亲卖肉的柜台。
洛熙很少会用到这个小口,要是被前来买东西的alpha们抓到可就不好了,尤其是母亲口中的“探测队”,他们都是alpha当中的精英,五感敏锐得很。
等有一天他将这些人的能力都估摸差不多了,一定光明正大地,偷看!
不多时,一个机警的小脑袋探了进来,黑豆一样的小眼睛,看了看四周,才将身子也送了进来。
它浑身覆满黑色羽毛,阳光底下会反射五彩斑斓暗光,身材短小,爪子貌似也不粗壮,却能提起比它身体重几倍的东西。
将柜子里的杂志卷起,用鞋带绑住,洛熙不舍得太用力,怕绳子勒坏精致的书皮。
将其挂在小鸟脚上,一鸟一书顺着口子轻松地离开了。
再次叹气,无所事事的洛熙,将床底的鞋子拿出来比了比,自己的脚比鞋子高了一个大拇脚趾。
爱惜地将鞋子擦了擦,放回原位。
他又爬上床,从一团被子里拿出一只光脑,缓缓开机。
刺啦刺啦的音乐声想起,老旧的开机画面说明,这是一只在市场上早已被淘汰的光脑。
它的周边全是划痕,背面贴着一个大大的草莓贴纸,十分可爱,却早在时间流逝中变得黑黄。
如果洛熙的母亲看见,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是洛熙妈妈生前使用的,而且早就坏了,维修店的人,信誓旦旦地说,根本修不好。
“平等,”嘟嘟囔囔着,洛熙在光脑上查询这个词的含义。
简略却包含着许多的定义、广泛却严格的使用范围,让小小的粉黄眼眸盛满震惊。
“哒。”光脑突然关机。
“时间到了。”意犹未尽的洛熙遗憾噘嘴,将光脑再次藏好,等待着那份他并不喜欢的午饭。
9岁的洛熙,过了9年一样的日子。
小小的天地里,勉强装着大大的梦想。
从未离开过笼子的小鸟,一旦见识过自由的天地,要么死于方寸,要么疼痛飞翔。
可被强大力量困住的小鸟,怎么可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那就是个秘密了。
而这个秘密好像忘了,“蝴蝶效应”也是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
遥远的西边,或许是一只蝴蝶轻轻扇动了翅膀,细小的气流顺着风、顺着空气,滚雪球般地逐渐壮大,到达这里时,已经是一股不算小的风。
于是半路上,运送杂志的小鸟,忽觉脚上一轻,它恐惧地俯身去追,却被来自身侧的风吹得歪扭,难以快速追寻那本不算轻的杂志。
而受到重力加速度的杂志丝毫不受影响,“啪”地从空中落下,重重砸中一块石头,精美的封皮破了一个大洞,将“自赏”二字削了出去。
巨大的冲击力,让石头后的某一小小螺丝松动,咕噜噜顺着管道滚了下去,刚好卡在一处凹槽里,接近严丝合缝的触碰激活了传感器,电流沿着线路开始工作。
原本是树林的地方,忽然景色扭曲,一扇金属大门缓缓出现,而后打开,露出一条不算小的、黑漆漆的缝。
不多时,一只苍白的小手突然出现,猛地把住门框!
刺眼的阳光让脆弱的眼睛眯起,有流泪的趋势,他赶忙将手中的小狗玩偶举过头顶,遮住不友好的温暖。
慢慢张开眼睛,打量着四周,好像是在森林深处,没有人。
他缓缓探出半个身体,脚步移动,小虫飞窜逃命,半人高的野草打到脚背,锋利的叶边却不太能轻易割破皮肤。
虽然一直呼吸的空气也很干净,可门外的空气除了干净,好像还有丝丝清甜。
当他彻底站到太阳底下时,意外地,这是个干净的小alpha。
大约12岁的模样,穿着一套米白色的棉布套装,胸前有一个标牌。
同色的拖鞋上画着一只小狗,看起来柔软温馨。
虽然皮肤不正常的苍白,可身量挺高,四肢充实有力,隐有肌肉线条的胳膊夹着一只白色的小狗玩具,脸色红润,看起来像一只刚摘不久的苹果,没有被虐待或者营养不良的迹象。
然而下一秒,这个小alpha便扯开腿,往外围狂奔而去。
那扇被偶然打开的金属大门,仍杵在那里,黑漆漆的内里,带着不久之后将要到来的暴怒。
小alpha丝毫没有注意到,门框顶上,从刚才起,就站着一只做错事的小鸟,黑豆眼睛里全是惊恐,翅膀不安地轻轻拍打着,它快速扭转着头部,不断寻视四周,想找到那本遗落的杂志。
在小孩奔跑的一刹那,它突然僵硬了身体,羽毛好像被什么东西抚摸了一下,斑斓的流光消失了一瞬。
“惩罚。”
空气中隐隐传来这样的发音,它身体轻轻抖动着,而后垂头丧气,有气无力地拍打着翅膀离开了。
不远处,半人高的草丛里,飘起丝丝青烟,似乎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夕阳西下,红色卷发的alpha结束了一天辛苦的工作,将卷帘门半放,准备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一些啤酒,犒劳下一日的不易。
结账时,又从旁边的货架挑了一包麦丽素,虽然价格在alpha看来有些许昂贵,可想起今天那张气呼呼的小脸,她忍不住笑了笑。
但很快,她又叹了口气,她总觉得自家孩子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类型。
5岁时,洛熙提出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