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的日子悠闲散漫过得很快，等村里家家户户走完亲戚，春耕大事被提上日程。
顾存山和乔安商量，照往年习惯，家里的四亩地要种麦子。按理说秋收交税卖粮后，就要准备购置良种，不过去年乔谷出事，耽搁着就错过了时候。
正常人家是寒露后播种，等雪落下，雪被会杀掉地里的害虫杂草，化掉后小麦基本上就冒出了青青绿芽，无灾无害，夏季中就能收获，这叫冬小麦。
白云村属永州管辖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而永州在南北相交之地，官府鼓励麦子一年两种，或是一季麦一季水稻，由是粮税定的要低于花生苞米豆子一类，百姓们也乐于种麦。
乔家错过了九十月份的第一次播种，如今雪渐渐化了，人家地里都是绿油油一片，就他家的地黄啦啦的还留着往年的麦秆碎屑。
这种情况，要先犁地。没有牲畜，费的就是人力。顾存山翻出以前的农耕用具，找到铁头犁，装在板车上运到地里去，乔大花闲不住，帮忙扶着一路跟过去。
一个冬天过去，顾存山长高不少，比普通汉子还要高大，乔安目测，他应该接近一米九了，发育的真好。对比之下，乔安也抽条了，营养却好似没跟上，腰身四肢更纤细了，不久前做的衣裳短了一截，袖口裤腿空荡荡的。
顾存山看着乔安跟猫嚼食似的吃一点点，有些担心，变着法的煲汤炒菜，从镇上下学回来总要多带点新鲜糕食，干果咸肉，时时投喂着。乔安也乖，张嘴咬掉顾存山手里的吃食，还会甜甜一笑蹭蹭他，两颊嚼吧嚼吧说着“谢谢哥哥！”，惹得顾存山心里软乎乎一片。
二月，县衙张贴了告示，传到平远镇晚了两日。私塾那边估摸也差不多到了时候，着人去看，果然是今年童试的日期——在二月底。
陈夫子姜夫子对着要下场的学生仔细叮咛嘱咐，提前三日放假叫他们回去准备。顾存山自打过年松懈了两天，其他时候一直在奋发苦读，心里有把握，有些跃跃欲试，不过面上沉稳的很，没叫乔安看出半分气虚，就怕他瞎想，到时候茶饭不思，又要瘦了。
杜宝驹特意雇了辆马车寻来白云村，下车同乔安打招呼，催着顾存山别磨蹭。顾存山转头往他嘴里塞了个窝窝头，牵着乔安说了会儿小话，带上备好的东西恋恋不舍上车去，直到马车离了白云村远远看不见人了，才放下帘子，收回心神。
杜宝驹翘着二郎腿，大爷似的半躺在靠背上，手上掰着窝窝头小块小块往嘴里扔，吧唧吧唧觉得还挺好吃的。
顾存山看了他一眼，随手抽出一本书，安静看了起来。杜宝驹一看，不行哪，兄弟这么卷，三下五除二吞了窝窝头，运气背被堵在了嗓子眼，两眼翻白胳膊瞎挥悠。
顾存山：“……”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虽然他很想。
一巴掌“啪！”用力拍在杜宝驹背上，那块窝窝头呈完美的抛物线状，被喷了出去，杜宝驹嘶啦着嗓子喘气，捡回条狗命。
到县里休整一日，第二日转转探探路，顾存山远远看了眼县衙，是比镇上的要大气不少。
县试总共四场，分别考四书、诗、赋、策论，考完后考生交个份子钱，去县衙指定酒楼聚一聚，县太爷出场说两句场面话，很快就离开了，顾存山也不多留，逮着杜宝驹马不停蹄往平远镇赶，到家后见到乔安，心才安定下来。
乔安没有去问考的怎样，反正考好考差不影响他们现在的日子，该知道总会知道，每日和顾存山亲亲热热，转眼进入三月，春回大地，万物繁盛盎然。
铺子照常营业着，乔安带着狗娃常去看看，狗娃一开始觉得哪哪都新鲜，尤其瞧开门迎客的热闹场景，简直是目瞪口呆，再看乔安招呼起来游刃有余，对着乔安更是迷弟眼，像条小尾巴，走哪跟哪。
后来乔安问了问乔大花，得了同意后安排李小牛带狗娃上手，有这么一个好榜样，狗娃学的认真，人也勤快，半个月左右闭着眼都能卷好一张煎饼，每晚吃饭时围成一桌总结汇报，得意洋洋的小模样惹得他们哈哈大笑，乔大花一个劲摸着狗娃的头，满眼慈爱，对这平静顺遂的好日子感慨颇多。
目前铺子就两样主打卖品，一样是煎饼，一样是火锅，市面上陆续有仿品出现，有的定价低些，打着噱头把大半客人吸引了去，那两天人流骤减，李小牛何小草柱子狗娃几个急得不行，乔安却稳得很，早有预料。
只叫他们放宽心，对自家铺子的吃食有些信心，毕竟火锅底料和煎饼酱汁才是重头，只要旁人一天琢磨不出来，他家生意就不会断。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那些熟面孔就又出现在铺子里，不太好意思笑讪讪找话题聊，乔安面上笑容一如既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也让客人自在许多，对老板多心生几分好感。
乔安顺便调整了送货小分队的任务，上午收笋送货，下午来铺子里洗菜备菜，工钱涨了涨，队长田埂子是一天十文，其余人是一天八文，作为编外人员，工钱半月一结。
小分队自然没什么意见，他们去年帮乔安干活攒了些钱，家里生活好了许多，半月结没什么问题。甚至还隐隐觉得兴奋，只要一想到一百多个铜板叮铃晃当响，就止不住咧嘴傻笑。
叽叽喳喳的，一方面高兴有更多钱，一方面能和小伙伴凑在一起，感情更加好了。
铺子这边走上正轨，乔安不用时时顾着，常在后头书房琢磨新菜品，或是回家帮忙料理庄稼。
那回搬了铁头犁，顾存山在前头拉，乔大花搁后头推，犁刀下的越深越好，家里的四亩地全部翻个来遍，顾存山肩头后背也磨得不像样子，草绳粗糙磨下的红痕加错，有几处破了皮冒出血，顾存山没叫乔安发现，自己处理了。
都结痂了最后也还是没逃过乔安检查，乔安情绪一上来，眼睛蓄了层水雾，指尖碰上去都要颤颤，心疼得不行。说什么都要一起下地，帮着分担重活累活。
顾存山难得强硬，死活不松口。乔安手脚处处没茧子，地里活糙，不出一天止定出水泡，这东西最磨人，拿针用火燎了挑破，也要养几天不能走路，与其遭罪，不如一开始就杜绝发生的可能。
乔安一生气，啊呜咬了一口顾存山的嘴巴子，顾存山眼神一变，气氛当时就黏糊糊起来，只记得喘息声交错的兵荒马乱，不记得怎么千磨万磨，各种羞燥话秃噜出去才叫顾存山松了口。
等乔安回过神来，抬眼就见着顾存山性感滚动的喉结，被引诱般凑了上前，露出白白牙尖暧昧噬咬，舌尖打着圈挑逗似的吮吸着，顿时激得眼前的男人浑身一颤，胳膊绷紧鼓起肌肉，宽厚的大掌一把布住盈盈细腰，大力道带着人往怀里颠了颠。
乔安闷哼两声，只觉眼前一黑，蛰伏着的巨兽便贴了上来，他耳尖通红，吸引着顾存山视线，下一刻，湿漉漉的触感从耳尖直直传达到大脑皮层，炸开了小烟花。
乔安浑身一抖，似羞似怒的瞪了顾存山一眼，撞进对方温柔如春风，笑意满满的眼里，偏过头轻哼一声，不和这个坏东西计较。
后来到地里一瞧，顾存山和乔大花吭哧吭哧干着，压根就没留活给他，乔安鼓着嘴，气得跺脚。
顾存山感觉不妙，赶忙往他手里塞了个篮子，一扫田，找了最轻松的活计给他：“你瞧我和姑姑前两天翻出来的草根还在地里呢，安安帮着捡走好不好？省得草籽混在地里，到时候杂草疯长。”
乔安不太明白种地的事儿，但知道种庄稼要常除草，高兴答应了，活力十足下了地，顾存山松了口气，糊弄过去就好。
瞧着日头大了，乔安额头沁出细汗，顾存山跟乔大花说了声，抬脚往家里方向去，不一会儿带回来三顶草帽，拿布巾给乔安擦擦汗，帮忙把帽子系了上去，按了安他的头笑道：“好好干，哥哥去忙啦。”
乔安弯弯眼：“你也是。”
顾存山点头，自己带上草帽，递给乔大花一顶。乔大花本来想说不热，哪到戴帽子的时节，一看小两口都戴了，心里明了，也不说讨人嫌的话，乐呵呵接了过去。
拾掇完地就要下种子了，这其中可有大讲究。顾存山跟乔谷干，以前出的是力气活，像育种拌种这类活拿不准，还好今年有乔大花在，是个老把式的庄稼人，索性一家人都搭乘牛车去镇上逛逛。
顾存山和乔大花去买麦种挑拌料，麦种要掺着买，可预防单一病害，拌料则是驱虫，省得种子还没发芽就早早被吃了。去人铺子里由乔大花拿主意，顾存山跟在旁边学，眼看看手搓搓，讲讲价，以实惠的价格拿下了一百斤麦种。
乔大花向他讲授经验：“播种的时候太稀太密都不好，影响长势，王家村那边一亩地二十五斤，不出意外的话收成是最好的，不知道在白云村这边怎么样，先用往年的经验种种看，不合适的话等下次种麦调整调整。”
顾存山：“姑姑想的不错，保守些总归是好的。”
田地是庄稼人的命，再慎重也不为过。
那头乔安带着狗娃逛成衣铺，如今天气回暖，买些春裳穿穿正好。一人两身，铺子伙计笑开了花，热情招待他们，乔安哼着小调，心情也不错。
碰了面顾存山伸手就要接过乔安背篓，乔安看他带的麦种也不轻，摇摇头拒绝了。顾存山无法，翻了翻背篓把重的提出来，剩下的才叫乔安背着，乔安低头一看，只剩下新买的衣裳在里头，好轻好轻。
乔大花和狗娃看他俩互动，一直搁旁边捂嘴笑。
夕阳拉慢了幸福时光，四道黑长的影子摇摇晃晃，朝着一个方向归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