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熙斜瞪了她一眼：“再饿也不能失了礼仪，别总是一副像没人教的样子。”

江曦澄握着筷子的那只手猛地一捏紧，仿佛把心中的不悦都迁怒于无辜的筷身上。

心跳也不由自主地逐渐加快，左手在桌底下紧握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手心，想要以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胃部此时也传来一阵抽痛，应该真是饿了，早上吃的早餐到现在这个点也差不多消化完了。可现在又偏偏不让她动筷子，她不明白菜摆在桌子上不就是让人吃的吗，他们到底在等些什么？

利志新的母亲在这两母女之间嗅到一丝细微的异常，笑着圆场：“曦澄刚刚是在宿舍收拾行李吧？那应该费了不少力气，我们先把饭吃了，待会儿我让志新到你宿舍里帮你的忙哈。”

？江曦澄在心里面腹诽道：“他一个男的跑进人香香的女生宿干嘛？空气都会被他污染吧。”随后婉言拒绝：“不用了谢谢，就那一点行李我自己来就行了。而且，一个男生进去女生宿舍多少都不太好。”

没想到她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女人明显被噎了一下，以至于后面要说的话全都咽回肚子，干笑了几声道：“阿姨的意思是怕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搬不了太重的东西，所以想要叫志新过去帮你搭把手——”

“不用。谢谢。”

“……”见江曦澄眼里除了面前的饭菜别的什么都不上心，女人只好又转向对冯春熙说：“真看不出来，曦澄还是个这么独立的人啊，你教女有方了。”

“哪里哪里，我才该向你取经才是。”两人在表面上有来有回，实际上各自都心怀鬼胎，不过在某种意义上两人又是达成一致的。

江曦澄忽略掉冯春熙对她甩的脸色，心无旁骛地埋头苦吃，腮帮子吃得鼓鼓的，根本就不关心这顿饭的意图是什么，只想着快点结束。

中途，利母突然道：“曦澄，菜都还合你的口味吧？”

江曦澄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说了一句：“还可以。”然后注意力又回到了饭碗上。

“阿姨也觉得特别合适，看来我们两家是很有缘分的啊。”

江曦澄：“？”

身旁的冯春熙也跟着附和道：“何止是有缘这么简单，我家曦澄和你家志新不仅同在一流大学就读，相貌能力各方面都匹配，我看啊连八字应该都是十分合适的——”

“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江曦澄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她不明的看向对面的利志新，可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但能从他脸上的淡然看出来，显然也是知情这件事的。

她的母亲冯春熙更是直接把她推进深坑，女人得意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你的终身大事了傻孩子。你真的是要感谢我了，给你物色到了这么优秀的人，你那在九泉之下的爷爷奶奶也该安心了。”

女人说的话里的每一个字眼对江曦澄来说，就犹如守在地府大门的血色蔷薇枝叶上的毒刺，每一根都深深刺进她的皮肤里，黑色的毒液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

江曦澄紧捂着心脏，呼吸也逐渐加重，强撑着一丝理智，质问冯春熙：“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愿？我才刚二十岁……你就这么急着要收彩礼？”

真正的意图被江曦澄当着利志新两母子面戳穿，女人有些恼怒，但碍于不能给那两母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只能先忍下去。

见情形有些不对，利母紧急美化了下冯春熙上面说的话：“阿姨知道你们现在都还年轻，说这个确实有些早了，阿姨只是想先让你们处着看看，等毕业出来工作后，觉得合适的话再谈论成家这个问题也不迟。”

实际上，利母的确是想要现在就把江曦澄和她儿子撮合成一对，最好是一毕业就能结婚。

前不久，利母的一位会算势运的朋友来家里做客，那时突然心血来潮想要人帮自家儿子算一算。

她朋友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志新的前途一片璀璨，命中有当官的运势，钱财不缺且仕途一路畅通无阻。”

利母当时听到这话高兴极了，立刻就想进房间里给人包个红包，但那人后面又说：“前提是他24岁之前必须结婚，有个完整的家庭才会行此运。”

可利志新现在才大二就已经21周岁，照这样说的话岂不是一大学毕业就得结婚？

虽说早婚确实是有好处，可物色一个合适的女孩子就没有这么简单了，这么短时间上哪儿找去？

利母便问：“如果，24岁没有成婚……会有什么影响。”

那人却眉头紧锁地抿了一口茶，故作神秘道：“那样的话，我便看不清他的未来了。”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加上利母本身就是迷信的人，这下更是对利志新要在24岁之前成家深信不疑。

正在她烦恼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时，冯春熙出现了。冯春熙跟利母是高中同学，有联系方式，但根本就不会找对方聊天，就是普通的老同学的关系而已。

虽然不熟悉，但利母有在其他人口中听过，冯春熙在离了第一段婚姻后与当地的暴发户二婚，在那之后就沾染上了赌博。

其实冯春熙的丈夫平日里给的生活费每月不少于五位数，但这点又怎么够她拿去赌场挥霍，可能就是花完了钱，不敢再次找她丈夫要，只能先去找人借钱，等下月零用钱到账了再还上。

利母不清楚她第一段婚姻的具体情况，只知道她和她的前夫有一个特别漂亮懂事的女儿。

于是就托人打听了一下那孩子的近况，惊喜的是那女孩子竟和自家儿子是同一个学校的，且还有过接触。她在京大公众号上找到了那次口语大赛的主持人照片，只是看了一眼，就立马认定了这将会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通过打听到的消息，了解到江曦澄成年之前的抚养权是在她的父亲手上，但她父亲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另组了一个新的家庭，江曦澄现在是在爷爷奶奶生前给她买的一套小公寓独自一人居住，父亲基本上没怎么管她，冯春熙就更不用说。

这种没有娘家人撑腰的女孩子最好拿捏了，利母就是看重这一点，加上江曦澄粉雕玉琢的相貌且同自家儿子一起就读于名校，利母二话不说就借钱给冯春熙。

条件是要她的女儿。

一般人当然不会接受，但冯春熙是一个赌徒，赌博成瘾的人的下限往往只有你意想不到的低。

况且，冯春熙根本就没关心过她的女儿，嫁给谁对她来说，应该都是没所谓的。

看着江曦澄的神色越发落寞，利母知道促进两人关系的机会来了，示意利志新道：“志新，曦澄的碗空了，你快夹些菜给人家。”

利志新只是顿了一下，随后便听话照做，面上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在他的动作之前，江曦澄抢先一步开口：“我有洁癖，你这样做我会吐的。”

“……”利母本欲再说些什么，但江曦澄没空理会她，直视着冯春熙：“我们一起生活少说应该都有将近十年了，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应该说，你有了解过我吗。”

冯春熙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疯又问这些无聊的话，不耐烦道：“你闹够了没？跟你说过无数次了不要再问我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以前就算了，现在一见面你就非要扫人兴致不可？”

“毫无意义吗？”江曦澄似自嘲般地笑了声，失望地摇了摇头：“我那些年到底在坚持些什么，你对我又不好，我到底为什么要执着在你身上？”

“有件事我还从来都没跟你说过，现在也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了，我亲爱的母亲。”她深吸了一口气，环视了下周围的人和物，咬字无比清晰的说出了那句：“我是同性恋。”

此话一出，周围流动的空气仿佛停滞，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利母嘴角抽搐了两下才找回了知觉，不可置信道：“曦，曦澄你这孩子说啥呢，就算是赌气也不能说这种话来气你妈妈——”

“我并没有在赌气。”江曦澄对上女人惊愕的眼神：“我对男生没感觉，是生来就不喜欢。不仅这样，我现在还有一个对我特别好的女朋友。”

且故意道：“我的女朋友，利志新同学也应该认识吧？她叫林柔，就是上次拉我走不让你搭讪的那位。”

利志新在这儿当了大半天的闷葫芦，现在终于是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用手指着江曦澄，振振有词地呵斥她：“你以性取向不正常为荣是吗？你这个怪人，这个世界支持你们的人只有少数而已，就算毕业后真让你干出一番事业来又怎样，只要你是同性恋就会被戳一辈子的脊梁骨。”

“你们之间的感情永远都见不了光，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正大光明的走在大街上，我挺可怜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的。”

江曦澄没有反驳他，只是觉得眼前正对着她破口大骂的人，鼻头隐约有些暗发红光。

利母把情绪激动的利志新给拉下来坐好，劝他冷静道：“曦澄怎可能那种人，可能是因为我们今天安排的不周到，对曦澄来说太唐突了，才会故意说这种气话。”

这两母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就差把假惺惺这三个字给写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