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电子幽灵神神叨叨的，但它优化是真说。“破青萍，排翠藻，立苍苔。窥鱼笑汝痴计，不解举吾杯*”，谷以初按照他平均线上的文学素养立刻听出来了关键：“‘鸥鸟窥鱼’？”
徐翡的小纸条他们也在主脑网络上搜索过，在相关联各种乱七八糟的信息里，的确包含了这么一首词。
但就算锁定这首词也意义不大，毕竟没有前提条件，真的很难硬猜这玩意到底代表什么。
“在想什么，宕机了？”电子幽灵在天界层的动静有点像在空无一人的大礼堂中，把音响拧到最高音量公放一样。
藻华。谷以初回忆了片刻，才从知识点海洋里捞出来中学生物相关，是指微末的藻类大量聚集在水面，最后严重污染环境的现象。
给那个传播力极强的病毒起了这样一个名字之后，再看那句词里的“破”青萍，“排”翠藻，总感觉意有所指。
“在想怎么把这个罐子搬回去。”谷以初回答电子幽灵。
电子幽灵嘲讽道：“你也想要这所谓‘最接近’神的躯体吗？它的确有完美的基因，如果把你的意识转移进去，或许可以抹平一些先天上的差距。”
谷以初忍不住露出了关爱弱智的表情，虽然他脸没露在外面，电子幽灵也看不见：“这还没我帅呢，我放着颜值红利不吃当什么寄居蟹？你说这日冕科技的集大成之作，要是放到黑市上能卖多少钱啊？”
电子幽灵真的快吐血了：“别装傻了！问你最想知道的，然后把你在外面桌子上看到了什么告诉我。一换一，够公平了吧！”
“早这么坦诚多好，”谷以初呵呵，描述了一下那个由十二个三角形构成的图标，“藻华到底是什么来头，那个副市长扮演了什么角色？”
虽然他有许多问题想知道，关于徐翡，关于浮月市的那个男人，关于在这里看见的一切。他总在遇见困难，却很少得到答案。
但回想安置区那个空空的样子，如果里面游荡的所有无意识人类都消失的话，真和新纪元里的城市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赛博世界这么发达，该不会真的被一款电子病毒搞团灭了吧？
“下楼，去‘人间’，那里的东西能帮我回答你。”电子幽灵指挥道。
日冕的地下层，所谓的人间。
地府层红灯笼的视觉污染还没褪去，人间层全是灼人眼睛的幽绿色，很难想象一栋外表那么高科技的大楼，内部居然是如此复古的红配绿撞色。
这些幽绿来自每一个浸满液体的标本瓶，在无光的房间里像连绵的鬼火。
而标本瓶中的内容物，则小到一根手指，大到一整个人，按照顺序有条不紊地依次排开——一眼望不到头，只有幽绿色疯狂流淌。
“把人做成人类碎片，就是人间吗？”谷以初有点反胃，他从未见过这么多同类的尸体，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令他想要立即离开。
穿越至今他不是没杀过人，也对这里的残酷有所认知。但这么多人像在肉铺子里一样，被拆成零件，再分门别类地摆放出来，实在越过了谷以初的心理防线。
电子幽灵叹息道：“这就是那场失败的实验，主题很没有新意——永生。”
永生啊。
好像人类从未停止追逐它的步伐。
“你之前说日冕失败了一次实验，隐瞒了两个秘密？”谷以初行走在面容各异的标本瓶之间，“疫苗在哪里？”
“你说，人可以为曾经的所为赎罪吗？”电子幽灵安静了片刻，又开始进行哲学话题。
不过这次谷以初没有呛它，反而正色道：“赎罪是犯错误之人必须做的，被原谅却不是必须。”
电子幽灵沉默了，人间层内一时间只剩下谷以初的呼吸声。
系统快受不了了：“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宿主？”
“藻华并不是日冕科技做出来的，”电子幽灵再次开口，像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他们以为自己才是对的，殊不知当时的理想让他们成为了千古罪人。”
虽然不知道电子幽灵口中的这个“他们”在指谁，但要是按照新纪元里的状况看，能以一己之力把赛博变废土、让人类文明从头来过，说一句千古罪人还真不夸张。
“所以，是谁？”谷以初越捋越觉得自己发现了神奇的逻辑。
要是赛博世界没有玩完就不会有《新纪元》，要是没有《新纪元》他就不会玩这个垃圾游戏并穿越，不穿越他就不会吓死心脏病老头，老头不死他就不会变成通缉犯……
可现在赛博世界还没玩完呢……江归雁的系统说能让江归雁回家的系列任务恐怕也是贴着“病毒”这一主线进行的吧！
系统被迫共享了谷以初头脑风暴的全过程，忍不住喃喃道：“是谁杀了我，我又杀了谁……”
“十二个首尾相接的三角，其实是抽象之后的风向标。而风正是传说中克制创世神提阿马特的力量，他们反对日冕科技及其背后的财阀，故取提阿马特创世为意象，为自己命名为提阿马特计划。”
电子幽灵噼里啪啦地输出了一大堆信息，听得谷以初脑袋一抽一抽，抓总结道：“这个计划反对日冕科技的永生？”
“是的。”
“结果成了千古罪人？”
“是的。”
谷以初咯噔一下：“别告诉我藻华是他们整出来的。”
“是的。”
好嘛，这下确实反永生成功，因为将来大家可以全部死光光了。
很地狱，太地狱了。
幽绿昏暗色的人间层内，地板上忽然亮起了一串柔和的小灯，电子幽灵示意谷以初跟着这点光芒前行。
回想起电子幽灵那突如其来的哲学，谷以初又问：“他们很愧疚，还想赎罪？”
“他们一直在赎罪。”
谷以初大脑继续旋转：“所以你是……”
“我是神！”电子幽灵依旧坚持它的神设。
“好吧，赎罪。赎罪的方式就是做出来疫苗吗？”谷以初在电子幽灵的指引下，于幽绿色的人间层里穿梭着。
他其实没有搞懂，为什么提阿马特计划的人要赎罪，会让他来代劳。
“如果你是英雄，就不会再有人盯着你的过去，”电子幽灵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它说，“顺便一提，你的老乡和提阿马特也有点关系。”
指引前方的灯光最终停在又一扇门前，谷以初感觉自己玩了一天的开门大吉。
他对于电子幽灵猜测出了他跟江归雁的身份并不算很意外，毕竟电子幽灵也说了，这是一个赤裸的时代。
“其实更省事的方法是把你解决掉，然后我回去睡觉。”谷以初冷笑。
电子幽灵无所谓地说：“那就当我看走眼，毕竟你不像会容忍财阀一直在你头上拉屎的样子。”
谷以初站在门前，等电子幽灵开门却只等来一句：“解锁了，你倒是推一下啊，我又没手！”
高科技了一天，谷以初都快要忘记门还可以用推的。他默默推开面前沉重的大门，入目便是一排排的玻璃柜，里面好像结满了冰，封装着针剂一样的管状包装。
很难想象这个房间在几十年过去之后依旧没有断电，不光如此，里面还有一大群人，少说都有快十个！
他们几乎在门开的一瞬间便扑了出来！神情狰狞癫狂，谷以初完全没有防备，被冲的后退了好几步。
毕竟谁也不能想到，废弃了几十年的实验室里还有人啊！
这些人神情显然不正常，谷以初几乎以为他们是失去了灵魂的藻华感染者。
但当电子幽灵高呼：“大意了，你先走！”的时候，他们又的确对声音作出了反应，整齐划一，通通抬头看向声源的位置。
半秒不到的停顿，让谷以初得以和密室出来的人拉开一定的距离。
他实在不太愿意在这里动手，人间层深处冰冻的管状物有可能和疫苗有关，浅处又全是封装在玻璃罐里的人类标本，看起来稍有不慎就会打碎。
“左边有楼梯间！”电子幽灵提醒。
这动静让密室出来的人回过了神，满脸凶狠的冲着谷以初就来了！
谷以初现在确信公放是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电子幽灵在喇叭里大声嚷嚷的结果就是，它的战术一并同步给了密室追杀大队。
多日坚持的体能锻炼终于起到了一些作用，谷以初冲进楼梯间，电子幽灵立即关闭了防火门。
“什么时候进去的人啊！”谷以初边爬楼边问。
电子幽灵回答道：“他们应该一直在里面，这原本是日冕的仿生人警卫！”
防火门处传来了剧烈的装门声，伴随着“我们是人！”的嘶吼。
“你说话的时候一定要用上楼里所有的喇叭吗？”谷以初无语。
藻华使人失去灵魂，却又使仿生人获得灵魂。谷以初还不确定病毒具体诞生的时间，但如果这些仿生警卫真的因为病毒而产生了和人无异的情感的话，他们被关在日冕地下室的岁月，就是一场没有未来的折磨。
长长的楼梯中间没有平台，没有其余出口。走到尽头，便是天界。
防火门也不堪重负，倒在了一次撞击下。
谷以初背对天界巨大的神像和千百条手臂所组成的浮雕墙，望向面前近十个表情痛苦的仿生人。
无端地，他想起了和江归雁见面前，在路口撞见的那个被感染仿生人。
它像个初生的婴孩一样打量一切，口中却说着，“欢迎来到幸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