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谁在敲门,哐哐哐的噪音吵死人了。
花荣沉浸在睡梦中,烦躁地用双手捂住耳朵,但这声音怎么也挡不住。他烦躁地将抱枕一扔,披上睡袍,光着脚走到门口。
凑近一看,屏幕里是季阳的那张大脸,他的身体几乎贴在门上,正在用两只手猛拍门。
花荣刚把门打开,季阳就冲到他怀里,差点把他撞到地上。等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季阳又开始像个八爪鱼一样吸附在他身上。
“你别担心,我没出事。”花荣知道他肯定是担心自己,这才慌了神,他赶紧先出言安抚。
季阳反应过来,先是双手在花荣身上摸索,见他没有“缺胳膊少腿”才长舒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担心什么,人就好生生的站在这里,还能真出事不成?
“哎呦,可吓死我了,今天一早我才知道你昨天出事了。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问那个蒋圆圆她也不告诉到底怎么了。我想去问陈月姐,可陈月姐早就出去了,听说去处理什么事了......”
花荣听到处理,心一惊。
他还记得昨天陈月的失控,和那个流氓几乎烂掉的手掌。
“对不起......”
陈月昨天照顾了他一整晚,嘴里一直是念叨着这一句话。想到他想发生却没发生的事,花荣有些沮丧。
明明帮他擦洗了身体,什么都看光了,她为什么还能忍住?
季阳自顾自进了花荣的房间,“投”进软床。
“我头疼了一晚上,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睡一会儿了。为以防万一,我就在你身旁保护你。”刚说完,季阳就打上呼噜了。
“你啊你......”
花荣无奈地摇摇头,给季阳脱好鞋、盖好被子。
直到下午,陈月打开了他的房门,她看到季阳,轻声做了个“嘘”的动作,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一会我们两个去郴水镇.....”
被陈月拉出房间,花荣才说:“你不想带上季阳?”
陈月点点头,伸手将花荣的碎发带到耳后,眼含笑意。她亲了亲花荣的唇角说:“让他睡吧,就我们两个去,等后天就回来了。”
花荣回头望了望季阳,看对方四仰八叉地睡熟了,轻轻地带好门。
从渝城市区到郴水镇的路上,花荣主动与陈月的手指交叉相握,他能感受到手心的潮湿、温热的触感,心跳地飞快。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让这段路程更长一点,更长一点。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不知道将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花荣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郴水镇距离渝城市区不远,仅仅两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他看到车窗外熟悉的郴水溪流,心里知道自己踏入了故乡的地界。
这就是近乡情怯吧......
郴水镇的溪流旁边长着一片片的红色的野花,这正是花荣安置在覆绿瓶里的小花儿。
陈月望着那片野花,眼神带着暖洋洋的笑意。
花荣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现在的陈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令人亲近。
她的眼神转向自己,突然认真地说:“花荣,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这样无趣的我。”
花荣的心砰砰地跳,因为“喜欢”二字,随之而来的是不解。
无趣?陈月姐姐竟然觉得自己是无趣的。
“陈月姐姐,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对你的喜欢,一直是我在怀疑你对我的感情和看法......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用无趣这个词形容自己,我觉得不能用有趣或者无趣来形容一个人,更何况我心中的......陈月姐姐,就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花荣第一次觉得词穷,他明明想更精准地表达自己的心意,这也是自己这趟旅行中计划好的一环。可是等真的面对陈月,他想好的措辞全部忘记了,只能干巴巴地说着喜欢。
花荣的手心更潮湿了,陈月姐姐......轻轻亲了亲他的手指,低声说:“如果是我的外在光环能够吸引你,那我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它。”
花荣想说吸引自己的不是陈月的外在光环,可这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陈月就是陈月,她的“光环”也是她的一部分。
“陈月姐姐,无论如何,你都是你。我喜欢你,而且会一直喜欢你!”
花荣惴惴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的回答陈月会不会“满意”,可这就是他心底的想法。
她仿佛忘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也没有回应他的表白,只是看着他说:“花荣,你想不想带我回家?”
“回家?”
花荣的脑海里出现的不是小巷子里三十几平的小房子,也不是郴水镇溪边的老屋,而是陈家。
陈月指着溪流,认真地说:“回你的家。”
花荣的心沉了,他想回老屋,但又不想让陈月看到老屋的破旧。更何况,老屋已经不是他的家了。父母去世后,大姨就“代替”他看管房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花荣不知道自己突然回来,是不是真的合适。
车稳稳地停在老屋门口,因为来了陌生人,街坊邻居都围过来凑热闹。
“这是谁家来人了?”
“好像是来找花家的。”
一个伯伯放下怀里的孩子,拍了拍她的屁股说:“快去叫你秋心大娘,就说她家来人了,让她赶紧回来。”
花荣牵着陈月的手,面对这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心里有些紧张。
谁都没认出花荣来,只当他是花家的客人。
那个伯伯倒是热心肠,从自家门口拿了两把小木凳,招呼两人坐下。没一会儿两个没多大的孩子端着两杯茶水过来了。
个子高一点的女孩嘴甜地说:“漂亮姐姐、漂亮哥哥,你们快喝水,我家的茶水是用泉眼里的泉水泡的,可甜啦。”
个子矮一点的男孩子见花荣接过水杯,害羞的跑到那个伯伯身后,伸出小脑袋看着她们。
陈月喝着水,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沫子,随意地说:“老乡,你家这两个孩子真懂事,教的真好。”
那个伯伯闻言一脸骄傲地拍拍女孩子的头,嘴里却说着:“哪里哪里,她们可比不上你们城里的孩子。”
“哪里的孩子都一样.......”
花荣听着陈月姐姐和那个伯伯寒暄起来,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没一会儿,花秋心跑了过来。她在汽修厂工作,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此刻看着好久没见的外甥有一丝尴尬。
他嗫嚅着说:“花荣来了......你看我这衣服都没换......大姨这就去换啊!”
她走到陈月面前,用袖口擦了擦自己的双手,犹犹豫豫不知道伸还是不伸。
陈月主动握住花秋心的手,微笑着说:“大姨,我们来了,前段时间麻烦你了。”
花秋心见陈月主动伸手,也放松下来了,点着头说:“陈月,好......好......你们快进来吧,屋子我按照你说的拾掇好了。”
花秋心转身跟花荣指着老屋说:“花荣啊,你别看外观没变,一会儿去瞧瞧里面.....”
花荣一头雾水,这怎么回事?
被陈月姐姐牵着手,她们跟在大姨身后走进了老屋。
老屋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院子最中间有颗枣树,枣树四五步外有一口水井,水井旁边是一小片菜园子,小菜园子里种着香葱和鸡毛菜。
走进屋里,花荣发现屋子里很整洁,明显是被打扫过的,空气中还有一丝丝建材味儿。
都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堂屋的神龛供奉的还是灶王奶奶的画像,炉子里的香灰积了厚厚一层。进了里屋,看起来不太结实的架子床,老式的木箱子,窗边的年画娃娃,被作成花瓶的白酒瓶,一切的一切跟他记忆里的样子重合了......
一下子被拉回到七八岁时和郴水镇的小伙伴捉迷藏的时候,他在架子床底下藏过,在木箱子里藏过,在水箱里......
明明看起来都是老物件,但他知道这些都是做旧的。
花荣攥紧了她的手。
“陈月姐姐,没有必要的。”
“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好。”
花荣不喜欢哭,但他好像老是哭。他一直认为男人流眼泪是一种手段,尤其在女人面前......
陈月抱住他,下巴抵在花荣的头顶,声音非常悦耳。
“这不算对你好,我只是想取悦你......可是,你都哭鼻子了,我的如意算盘可是落空了。”
陈月刮了刮花荣的鼻子,见花荣破涕为笑,带他走到对面的房间。
这个小一点的房间是花荣的房间。
不是记忆中的模样,而是一个崭新的王子房。
房间里的布置很符合花荣的喜好,华丽又浪漫。整个空间充满梦幻的元素,繁复的纱幔、复古的壁橱、做旧的台灯、异形的镜子......
还有一些豹纹元素的小装饰品。穿着豹纹马甲的猫咪矮凳、豹纹啄木鸟挂饰、豹纹月亮先生落地灯......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豹纹丝巾,心中就像浇了一壶开水一样,热的疼痛、胀麻。
她在用心对他,花荣都知道。
他不想再去想那句“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不是吗?”
只要眼前人就够了,只要她对他是真心的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