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乘灵剑,她跟楼长渊行得慢,行了两日都未出天衡宗所辖地界。
她也不知去哪里,本想着进宗门,修炼到两年后启神陵,如今看来是不成了。听江寻的去归元宗吗?可若是楼长渊再爆出魔息,归元宗里绝不会像越银川这样留手。
以楼长渊如今的实力,至多越级战天境初期,但归元宗里长老不止天境初期。
也罢,找座人少的山自行修炼罢。
“那日,他的魔息离得很近。”
“嗯?”她停下脚步,眉头微蹙,“他是感应到了你在何处?”
“是。”楼长渊点点头,“他也是魔物,能觉察出同类在何处。那个人说的那些事,是他做的,他吸了那些人的生息,强行破境至天境初期。”
难怪他被伤成那副德行。
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了,她在九合镇遇上那个魔修时,他是想吞噬九合镇中修士生息来修炼,但天音仙子和天承道人在,就将他打伤了。
打伤之后他便去了各处布阵以供他疗伤破境。
楼长渊魔息太过强大,哪怕是收敛了,他依旧能通过自己体内魔息感应到。离天衡宗近,楼长渊便想诛杀他以绝后患,才会轻敌陷入险境。
“傻子。”她瞥他一眼。
楼长渊没反驳,许久,才开口:“是不是拖累你了?”
好莫名其妙的话,好呆的一个魔头。
她心底笑一声,挑眉道:“是啊,拖累我了。本来我在天衡宗好好的,一个月拿五十枚上品灵石还有疗伤丹,这下好了,什么都拿不成了。”
“我赔给你。”
他说得太认真,她无奈得很:“玩笑话听不出来?我不缺那点灵石更不缺那点疗伤丹。你死了我也得死,保你一命也保我自己。你若是真想赔给我,那就活到我回仙界。”
“好。”
他没有半点犹豫,答得干脆利落。
这倒是在她意料之中,楼长渊这个人啊,不对,这个魔物,你说他不聪明吧他是聪明的,有时候他的直觉敏锐得可怕。
说他聪明吧,他好像又分不清她说的是正经话还是玩笑话,他会挨着答。不过他如何都与她无关,他既然说好好活着,她便能安心修炼,等着回仙界。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体内灵宝似是又闭合了,丹田里的灵力也跟着沉寂下来。
她回身拉住楼长渊,楼长渊没有挣开,他觉得奇怪,他们离得这般近,他都未生出想再靠近她的念头。
略一感应,丹田里的灵宝似是闭合了。
果然,他之前想靠近她,是因这个灵宝。这个灵宝似是能激发出他为兽的本能,一旦靠近她,就会生出许多荒唐的念头。
“你想去何处?”他视线落在她手上,见她收回手,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丝低落。
他蓦地回神,想让自己忽略掉这奇怪的感觉,可又觉头疼。
“楼长渊?”她一把扶住他,手中天风灵息探入他经脉,“你的伤还未好?”
楼长渊闷哼出声,靠在她耳畔道:“他在附近……”
他话音刚落,周遭景象瞬间改变,他们二人都落进不见天日的地方。
“凤行舟,你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他站起身,自她后面捂住她双眼,唇齿间带着血腥气,声音极轻,“你信我,我送你出去。”
阵法来得太快,快到他都未反应过来。
她被他遮住双眼,只能听到阵中隐约的声响,有利器刺破皮肉的声音,无数人的惨叫,像是炼狱一般。耳畔没有风,风丝都没有,她指尖凝出稀薄风息将他们二人笼罩。
这里没有光亮。
她被楼长渊带着前行,脚下粘腻,不知名的液体淹没到她脚踝,还在不断上涌。
“噼啪”一声轻响,她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们越走越远,黑暗里的呻吟声却越来越大,男女皆有,不堪入耳。她听到有人对他们品头论足,笑着说出好多污言秽语,像是在看两个物件。
“不要听。”
楼长渊的声音冷冷清清,他俯身在她背后,慢慢贴近。他的胸膛是微凉的,为她带来一丝清明。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被他隔绝在外,紧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锁链被人扯得哗哗直响,有人狞笑着,随后是物件砸落在地上的闷响,她又踩到了粘腻腻且湿滑的东西。
她睁开眼,自他指缝里隐约瞧见外面景象。
这里……是炼狱。
被锁在柱子上的魔物被挂着开膛破肚,肚子里的东西倾泻而下,魔物还没死,挣扎着想要挣脱。那柱子之下,有魔物滚在一起,方才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便是他们发出来的。
“不要看!”他声音微提,带着凉意。
魔界十八城,每一城都是这般混乱不堪。
“凤行舟,你不属于这里,不要听不要看。我带你出去就好……”他周身腾起灼热的烛焰,逼退想要拉扯他们的魔物。
此阵是上古大魔阵之一的三重魔域,能造出魔界十八城中任意三城的景象。
他们走过的第一域就是十八城中的欲城,所谓欲,贪、痴、色、妄皆有之。若是被他们引去心神,就会在阵中被困到死。
“唔……”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脖颈,顺着脖颈浸湿衣襟。皮肉被刺穿的声音响起,她肩头也是一痛。
“楼长渊,我帮你。”她覆上他手背,将他的手拉下。一手勾住他的腰将他扶稳,另一手凝起天风灵息。青色光芒瞬间显出,这是她在阵中能召出的所有的天风灵息。
楼长渊喘息片刻,烛焰骤起,随她的天风灵息铺开,他化出本体,载着她直奔阵中魔殿。
阵中魔殿上,一颗黑红魔珠高悬。
带她上去后,楼长渊化为人形召出魔剑。她手上凝出大弓,松开手,三支风箭随楼长渊的灵剑直袭那颗魔珠。
上古大魔阵,没这么轻易被破,那黑红魔珠对上她风箭,竟生出一层防御阵。
这一对撞,阵中被爆开的天风灵息照亮,伴着这一瞬亮光,她将底下的景象尽收眼底。她向来知晓魔界混乱,可未曾想过是如此不堪。
不知何处来的一道火光,竟一下击破了那颗魔珠。魔珠最后亮起,黑红魔光直直打来,楼长渊将她一带把她护在自己怀中。
这一击下,他们都不好受。
楼长渊无力松开她,变回本体跟她一起朝下坠落。
他本体太过庞大,落到地面上激起一阵尘土。
瞬间,无数魔物朝他们涌来,看不清模样的黑漆漆的魔物挣扎着朝他们扑过来,想要将他们吞噬。
不对,他们是冲着楼长渊去的。
她回头看一眼楼长渊,他已微闭上眼。庞大的本体盘绕,将她护在当中,她听到他极轻的带着浓浓倦怠的声音:“对不住。”
被他挡在外面的魔物,在他身躯上留下血痕。
有魔物生生抠下他一片龙鳞,留下血洞。在修为禁锢下,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他的躯体做盾,替她先挡下肆掠的魔物。
她的手落在他冰凉的龙鳞上,轻轻摩挲。他的痛楚她也感受得到,头一回,她生出点不忍。
“楼长渊,我要燃烧元神,你且记得护我心脉。”
楼长渊还未来得及答就被她的天风灵息护住。
那一阵可怕的气浪爆发开来,以她为中心,狂暴地肆掠,将阵中的魔物都吞噬,直到撞上阵法结界才停歇。
燃烧元神,这四个字太过可怕。
他拼命撑起身子,强行化为人形唤出自己的魔丹,黑紫的鲜血滴落在魔丹上,魔丹登时光芒大盛。
“去。”
魔丹飞出,落在凤行舟眉心,慢慢融入进去。
阵中巨颤,大境崩塌。
他将她抱住,从一片废墟里走出。
也是这时,那魔修卷来极为强悍的魔息,他周身魔息迸发,跟他相撞。
一击即中,那魔修并不缠斗,也不杀他,他笼在黑雾中的脸上浮起一个诡谲的笑,随后便消失不见。
“凤行舟。”
楼长渊轻唤,他好像感觉不到她的生息了。可魔丹入体,应当是护住了心脉才是。
他还未死,那她就定然活着。
体内灵宝沉睡,他魔息散尽,魔丹离体。他抱住她跪在那片废墟里,他好像不该跟着她,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跟她离得这般近,他欠了她好多。
他低下头,隐约听到有孩童哭声,他晃了晃神,眼前竟出现一个梳双髻的小童。
小童眼眶红红,显然是刚哭过,她瞪着他又看看他怀里的凤行舟,哇哇大哭起来。小童拽着他的手臂一通哭喊:“救救她!救她!”
“我……”他无措开口,觉得心口闷痛。他闭目叹息,“我要如何救她?”
小童“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我不管!你救救她!她快死了!救她啊!”
小童的声音越来越小,身影越来越淡,最后竟散去了。
燃烧元神,这不是说救就能救的。
他的魔丹护住了她心脉,但她经脉闭塞,他连窥她丹田识海都做不到。
他要怎么救她?
凤行舟浑身都痛,骂了楼长渊八百遍。
她自跟他绑在一处起,就未有什么好事,如今又要加上这次的,她方才就不该动恻隐之心,他死了她也死就不用遭这罪。
可是她又不甘心。
元神重创她本想借灵力温养,把元神重新塑好,结果那灵宝时有时无,灵力也时有时无。
这下倒好,直接燃烧元神换天风灵息破大魔阵,元神又消去一半。
也不知多久才能修复好。
忽然,她觉出不对来。
灵台忽地清明,细查之下,识海之中竟多出一缕别人的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