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若听得目瞪口呆,大为震惊。他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女生,会有这样一段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过去。
他想抬起手默默女孩的头,身体却像被冰冻住一般无法动弹。贝微的容貌和举止依然稚嫩,但她眼里却透出与这个年龄段不相符合的坚毅。她是多么勇敢、多么坚强的女孩,她根本不需要自己摸摸她的头,或者给她一个无用的依靠。
他继续听贝微说她的故事,听她笑盈盈地和他分享生命里那些明媚的色彩。她提及那个姓林的大哥哥,眉梢眼角都透露出藏不住的欢喜,那天林专家给她买了个奶油蛋糕,玫瑰荔枝口味的,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蛋糕。因为要发布秘密任务,所以她加了林专家的联系方式,林专家发布的秘密任务都很有意思。比如从头到脚进行放松,自由地大字型或者别的舒服的姿势摊在床上,满了半个小时才能起来。再比如每天都要对着镜子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最喜欢你”,给自己比大拇指,做好了一件事之后就和林专家夸她自己。
偶尔他们还会有秘密任务,贝微一个人到警局,收获了哥哥姐姐们各种不重样的夸奖,而她不能摆摆手拒绝,也不能说“哪里哪里”“没有啦没有啦”诸如此类的话。她记得她那天脸颊羞红,像熟透了的苹果,局促不安地接受大家对她的赞美,而林专家就靠在门边,看着她不好意思的模样,露出温柔而欣慰的,像哥哥一样的笑容。
后来贝微的父母因为她离开了厂子,找了一份别的工作,爸爸去工地上给人干活,妈妈去给人做钟点工当保姆,再然后,在好心房东的帮助下,贝微小升初,进了这所远近闻名的永川二中。
阮若觉得眼前的女孩好可怜,可怜程度和她不相上下,像是被风一吹就会折断的瘦弱枝节,但她眉飞色舞的表情太生动,眼里的光彩又如此熠熠生辉,阮若又蓦地感到无地自容起来。
“我的故事说完啦!你要和我分享你的故事吗?我会认真倾听的!”
贝微像是初春盛开的花,不遗余力地吐露出自己的明艳芳菲,可阮若是阴暗角落丛生的霉菌,见光死是他逃不过的宿命。
他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那那个林老师呢?和我说说她吧。”
“林老师啊,”贝微笑得很甜,“林老师是最好最好的老师。”
“其实我最开始对林老师有好感只是因为她和林专家都姓林,两个人又一样地不按套路出牌,所以我抱着试一试地态度求林老师给我开小灶。”
“补课一般不是应该找任课老师吗?”
“找任课老师太显眼啦,而且老师们其实不太愿意把时间花费在我这种学渣身上,我比较笨,怎么学都学不会。
“林老师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师,她可能怕别的学生觉得她偏心,也可能是怕别的学生觉得不公平从而欺负我,总之她没有直接给我进行辅导,而是拜托了我们班一个以前成绩很好脑子很聪明的男生来和我互相帮助、互相监督。
“那个男生很厉害,解题思路很灵活,他教我做题会先教一遍最基础最经典的解法,再另辟蹊径教我更快更便捷但是很难想到的办法。他原来是奥数班的,理科基础也打得很扎实。听他说他现在浪子回头认真学习也多亏了林老师。
“有点跑题了,我直接说重点吧。他虽然厉害,但并不细心,而且他自己要背的文科内容太多了,其实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关心我的学习。但我的每张试卷上的错题和不会的题目都被人圈了出来,标注了相关知识点的定位,点出了我欠缺的知识和思维的不足,甚至还有对应的练习题,那些题网上都查不到,一看就是出题人自己改的。
“知道我的具体情况的,并且会无微不至照顾我的,除了林老师没有别人了。”
阮若摇摇头,说:“为什么不可能是别人呢?”
“因为那个男生和我的关系更好啊!”贝微坦率地回答,“他不喜欢冒名顶替别人的好意,所以每次林老师拜托他给我什么资料或者其他东西,他都会实话和我说是林老师做的,但林老师不想让我知道,一是怕其他学生有想法,第二个也是担心欠了她的人情我会不自在,林老师就是这样好的一个老师。”
原来我陷害了这么好的一个老师啊,阮若想,如果我也是她的学生就好了。
可世界上从没有如果。
所以如果他真的对那位很好很好的林老师和眼前同样好的女孩做了很过分的事,她们受到的伤害也无法逆转。
总归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想必也没有什么分别吧。
“你的林老师,的确是被我陷害的。”
“我有保存证据,我也可以把它给你,我只有一个条件。”
“就一分钟就好,你能不能,做我的妈妈?”
从未听过的请求,匪夷所思的原因,但贝微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地用双臂环住了对方。
阮若把头搁在“妈妈”的肩上,悄悄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