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夕注意到的第一个小孩儿，叫做徐三秉。

徐三秉是很容易吸引人目光的小孩，长得白白净净的，又瘦又高，脸上完全没有青春痘什么的痕迹。徐三秉略显老成地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不爱笑，神情总是淡淡的。

气质有一点像裴之，林朝夕想。

然而与气质不太符合的是他的头发，前额的碎发快要挡到眼睛，后脑勺的头发也长得可以扎起小辫。

有点非主流，不过也有点酷酷的，主要得益于颜好，应该是小女生很喜欢的类型。

不过小林老师不是外貌协会的，没那么多时间把心思花在某个人上面，很快她就打量起其他学生来。

大家的自我介绍风格各异，有说得特古怪偏僻，刁难后面同学的；也有简单几笔寥寥带过的。有落落大方毫不露怯的，也有吞吞吐吐声音小得和蚊蝇无差的。

大部分同学还是很喜欢这个简单的游戏，班级里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徐三秉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桌，眼看着一时半会儿轮不到他，竟然懒懒散散地趴在了桌面上。

为了拔得头筹抢先选择礼品，同学们的自我介绍都很快速，不过三十多分钟，就已经排到了最后一组。

作为自我介绍的最后一人，徐三秉起来时还有点迷迷瞪瞪。他像是没骨头那样，歪歪扭扭站起身，双眼半阖着。

下一秒，他却以出人意料的速度准确报出了他前面六个人的自我介绍内容，全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磕绊和犹豫。

等他报完趴回桌上，班里诡异地沉默了两秒。

随后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从徐三秉前排迸发开来，班里像炸开了的烟花，四面八方都开始有人应和。

“逼王牛逼啊哈哈哈哈！”

“小傻逼牛啊！”

“给我们前学神鼓掌！”

男生们用促狭的语气和嘲弄的目光刺着他，顿时把徐三秉刺醒了，他猛然惊觉自己刚刚的做法太冲动，也太不理智。

周围的笑闹仍未停止，徐三秉觉得自己的脑袋被噪音激荡得快要炸裂开。他掐了掐眉心，选择无视，平静地坐下。

林朝夕摇摇手里正在计时的手机，提醒他：“徐同学还没有自我介绍哦。”

徐三秉怔愣片刻，再次起身，索性破罐破摔照着作业本的封面读：“徐三秉，初三，十三班，学号33。”

不出所料，又是一阵恶意的揶揄和放肆的讥笑。

按正常道理来说，徐三秉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完成游戏，为他们组的胜利带来了不小的优势。

但同组成员的反应却是无情的嘲笑，还有班里那些吵嚷的话，“逼王”“小傻逼”并不是什么好词。

以及那几秒耐人寻味的沉默，和纷乱之中“前学神”的称呼。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隐形的校园霸凌。没有肢体冲突，没有污言秽语，像开玩笑一样的方式。但是他们的态度，他们的言语，他们形成的格格不入的小团体氛围，像一堵厚厚的高墙，像一场看不清晰的大雾，把他一个人隔绝在外，不闻不问，只作为无聊时候的消遣。

林朝夕在心里暗暗记下，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的笑容依然亲切，语气仍旧活泼，她欢快地为同学们颁发奖品，大大小小的盒子里，是她淘来的减压小玩具、实用文具和各式各样的小零食。

林朝夕作为拥有大把空闲时间的女大学生，早已浸淫淘宝许久，收藏了蛮多小众但有趣，质量也不错的店铺，于是她带来的东西对学生们来说也算新奇有趣。

发完奖品，还剩最后五分钟。

同学们在底下含着棒棒糖，看最后五分钟这女人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林朝夕言归正传：“大家都看到我PPT上面的两个字了，最后五分钟，我们来说说这两个字。”

此话一出，学生们盎然的兴致瞬间消失，不耐烦的表情一片接着一片，如同霜打的茄子。

“我想和大家说，中考并不重要。”

又一句话如霹雳乍响，惊起了学习的聊天的看闲书的认真听课的所有人。

大家如同芦苇荡里被吓飞的鸥鹭，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林朝夕莞尔一笑，接着道：“中考和小升初不一样，小升初大家没得选，九年义务教育必须读完。但中考，是大家人生的第一个分岔路口。据我所知，永川的小学初中大多按片区直接分配，到了高中，就拥有跨片区考学校的权利了。你可以考好去一个厉害班级，也可以考差继续这么过着，你甚至可以不考，法律没有规定要你继续读高中，你完全可以考完中考直接跑路。”

“中考，是你们人生中的第一个重大选择。有的人就走到这里了，不读了，去打工去做生意或者回去继承家业；有的人真的学不下去，索性找了所技校，学修理学做菜学化妆也能风生水起；也有人觉得都走了这么多了，来都来了继续读下去吧，然后一路读完高中读本科，读完本科又读研，然后随便找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得过且过。”

“我并不评判以上几种做法的对错好坏，都可以走，都没问题。”林朝夕顿了顿，“但，你们要知道，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