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etsuchi Hoshisora】

十一月底，美国西南部的新墨西哥-亚利桑那联合州境内。典型的亚热带沙漠性气候，荒漠，扑了层灰的植被。地上跑着枯燥的风滚草。

一辆房车从沥青的大道上驶出，进到荒漠中这处小的房车营地来。形状似未被切开的大面包，在阳光下通体闪着银白的铝合金光辉，是一款自行式的清风牌房车。车停好后，很快两个人从车上下来。一个是身高中等，金发蓬松，身着黑白两色缎面夹克的青年；另一人年龄比他大些，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材精干，日晒的古铜色皮肤，银灰色头发蜷曲在面部周围，刚下车就迫不及待掏出烟来点上。

两人开始做房车的补给工作。充电，往清水箱接入自来水，排出灰水箱的污水。插上电接上水管之后就是等待了，反正也没事做，高个那个往周围看了看。见营地里还有别人，立刻就走过来搭话了。

“呀——真是热。”银发深肤色男人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揩着额头，“中午好。”

“你也是，先生。”

这头是个白色商务衬衣的中年人，四十多岁。回以微微颔首。他在房车旁站着，和几人开来的车一样是清风，不过是拖挂式的。

“你一个人出行？”

“不，和家里出来玩。”中年人指了指车上，“州内旅游。看沙漠，仙人柱，国家公园。还有半程要走，就先停下来补给。”

“这样。”银发男偏头吐出一息烟来，“我们则是刚才开车到一半，结果怎么……忽然网络就断了。还以为是车出了问题结果好像不是。好巧那时发觉车的电也见底了，真险，赶紧就开到这儿来了。”他指向刚才下来的那辆车，“喏，现在正充着。”

中年人苦笑着同意道：“的确很烦人啊，最近这网络时不时就会出问题。忽然两分钟全州的网络都瘫痪了，两分钟后又修好了，真奇怪。”

“有这么频繁唷？那可真是件怪事。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怎么会呢？我还和朋友开玩笑说是不是州政府在秘密地进行一些行动呢。”说完，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问，“你之前不知道这件事？这个月已经发生过好几回了。”

男人将烟从嘴唇之间取出来，吐出一束爽朗的白烟。

“因为我们不是本地人。我们刚从隔壁州过来，是地道的德克萨斯人。”

说完，正巧地——和他一道出车来的年轻人忽然在后面高声道：“尼尔，补给完成了！”

“我知道了。这就回来，米哈伊尔。”这个叫尼尔的先是回头冲伙伴这么说了句，接着同正攀谈的陌生人飞快地到了个别，“那么我们要先上路了。祝您和家人接下来的旅途愉快，先生。”

他转身去脚步轻快地走向自己的车子，上去了。充电线与水管也被收回车里去。车子启动，稳稳当当开出房车营地。等到车开远了，影子也变得渺小，这头的中年人却仍困惑于尼尔最后留下的话：他们并非当地人，从邻州德克萨斯而来——百思不得其解！一边思考一边喃喃：

“……可是——美国各州不是早就分裂了吗？

这里是美国（阿美利加）。在更早的时候似乎被叫做“美利坚合众国”，但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自签订各州自治的“独立条约”过后，在这片土地上，州与州之间几乎没有人员流动，没有往来，彼此情况一概不知。

这么看来除了“分裂”一词有待商榷之外，那人会感到困惑也不无道理。只是常识之外也有特例：在德克萨斯州有种名叫“故事猎人”的特殊职业，每五十年会有一次能在全美境内游历的机会。房车上的几人便是这样一群故事猎人。他们四处游历，狩猎故事。

车正开着。位于房车前部的驾驶区内，开车的是那个叫米哈伊尔的金发青年，米哈伊尔·马丁内斯，大二休学中。银白色头发的坐在副驾，尼尔·尼科莱利斯。出发前在德克萨斯的公共安全部做警员。烟上车前已经被他掐掉了，身上却还是有点烟味。两腿交错大咧咧坐着嚼一块口香糖。

车窗进风。明亮干冽的白天。

……几近炎热，谁能想到现在是十一月。

后面会客区一个人走上前来：“米哈伊尔，到目的地还有多久？”这人有着东方面孔。一头服帖的黑发，戴深紫色方框眼镜。他叫樊宇，与米哈伊尔初中到现在认识了五六年。

米哈伊尔回答：“估算下来或许还要两个小时以上——说不准，走的不是直线距离。”

“确定那里有东西吗？”

“应该不会有错。——直觉很强烈。”

尼尔双手背在脑后，咂了咂嘴：“依照你和那家伙的直觉。”

他口中的“那家伙”便是车上最后一人：在后面沙发上坐着，看上去还是小孩子的少年。这人叫罗摩，穿一身睡衣，有双翠绿宝石似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观赏着放在桌上的鱼缸。他是三人几天前正巧碰到的怪人，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就连“罗摩”也是现起的名字。常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像一只人形状的活动的野兽。

这个州（新墨西哥-亚利桑那联合州）与他们原本在的德克萨斯毗邻，气候环境都差不多，虽说历史上这个州曾有多次不明飞行物的目击记录，留下的可靠证据几乎没有。他们寻求为故事而来。先到图森市住了几天，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于是今早启程前往首府凤凰城。如果仍找不到值得纪录的故事，就收拾收拾前往下一个州……

而就在去的路上，意外忽然发生了：网络瘫痪，同时米哈伊尔强烈地感觉到州北部某处似乎有些变化，立刻便改变了行进的道路。

尼尔仍不放心地念叨着：“说真的，我对你所谓的‘直觉’还是将信将疑……”

米哈伊尔握着方向盘：“先过去看看吧。”

中途前往营地耽搁了时间，现在一刻也不能停留，把速度拉到限速。直往前开，在下一个十字路口转弯。从地图上显示的来看，几人正在往北走，驶向被山环抱的世界。指代这辆车的光标正向一大块蓝色区域靠近，那是西奥多罗斯福湖。越靠近水源，植被就越加密集。

而后，从山与山之间挤出一道青色，像着了一层光滑的漆面似的在阳光下闪光：湖泊，仿佛是一边说着“借过”一边从山的缝隙里挤过来，要是有闲心，这里无疑是极好的旅游地。然而到了湖边，面对眼前澄澈的水的世界，米哈伊尔无暇驻足观赏，而是沿着湖畔车道继续北上。

“不是在这里吗？”尼尔注视着窗外不断向后流逝的湖景。要是能停下来歇会儿也好啊……

米哈伊尔摇头：“不是这里。是在往更北去一些的地方。”

“那里究竟有什么？”

“得到那儿才知道，我的感觉很模糊。要实在好奇你可以问问罗摩。”

尼尔撇撇嘴：不了。与那个火星人打交道对他而言可真是个难题。

车子继续往前开，离开湖岸，沿分出的一条小河边上行驶。流水冲击石块，形成飞溅的水沫与唰唰声响。

忽然樊宇推着眼睛靠过来问：“你们有没有觉得越来越冷了？”

“在水边走的话冷也没有办法吧。”尼尔理所应当地回了句。这人感觉可真敏锐：的确，他已经没在出汗了。

“是吗？”

——不。降温速度远超尼尔想想。只又过了不到两分钟，吹进来的风已经变得同割脸似的。尼尔终于也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关上车窗并令米哈伊尔打开空调，开热风。

继而有什么东西落到挡风玻璃上来：是雪。

可现在绝不是会下雪的时候，这近在咫尺的“不可能”。“……见鬼。”尼尔忍不住啐了一口。

“……还在更前面。”米哈伊尔说。

车窗玻璃眨眼间瞬间糊上一层白雾。

飘雪。在更深处则是大雪的世界——这哪里像是亚利桑那的气候？紧接着……

“水面冻上了……”

甚至是比静止的水面更难以冻住的流水——冻住了。“这片地区的气温比周围冷这么多吗？”尼尔看得睁大眼睛也想不明白，手指陷进头发里。

“不，这片区域的温度维持低温的时间应该并不久。”坐在沙发上的樊宇判断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树。这附近的树与我们来时一路看到的没什么区别，亚热带植物，不像是长期生长在寒冷地区的样子。青翠得像放进冷冻库的蔬菜。”

“冷冻库？山那么大的冷冻库？”

——这会是正确答案吗？不知道，米哈伊尔只是沉默地看着视野内往前不断延伸的道路。结冰路段，开车务必更加小心。

距离直觉所导向的地点越发地近了，他心中不知为何升腾起紧张的情绪来。焦躁，急迫，不安。目的地——

“还在更前面。”

身后是罗摩清澈明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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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

宇宙航行第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单位，我们首次发现了宇宙中存在的其他生命，并将这一信息第一时间传达给了同样进行着宇宙航行的十六万艘舰艇。

那是个十分危险的星球，表面覆盖着大量恶性液体。在我们的语境中，那种液体被称为道恩，接触后会夺走生物的身体机能。但这种液体同时也具有使生物镇定的功效。

通过位于临近恒星系中的观察，我们得到一个反常识的发现：该星球上上存在着智能生命。这与我们的固有认知存在冲突。学界通常认为：暴露在高道恩含量的环境下，原始生物是难以生存的。

我们暂时将该种原始生物命名为“莫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