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冷着脸坐到床边，面对直播镜头。

工作人员远程监控：“三，二，一——”

在直播开始的瞬间，金一夏凭借演员的职业素养，整理好表情。

他神态自若道：“大家晚上好，我是金一夏。”

盛微就没有金一夏这么好的演技。即便他努力调动面部肌肉，他的表情依旧不太自然。

他跟着金一夏说：“晚上好。我是盛微。”

【夏宝晚上好！】

【sw表情不对啊，怎么比jyx还冷】

【什么叫“比金一夏还冷”？夏宝每次见粉丝的时候态度都特别真诚好吗】

金一夏拿起环节说明：“非常抱歉，由于技术失误，下午的行程未能直播。在下午水上公园行程中，友情组获57分，姐妹组获34分，情侣组获20分。”

他向直播间的观众们介绍这一轮游戏的玩法：“本回合，三组嘉宾将进行一项简单的小游戏——‘当然了’。两位嘉宾将轮流询问对方问题，对方只能用‘当然了’作答。

“每组嘉宾需要坚持不同秒数，说出其他回答或是超过5秒未作答视为结束。结束时的时间和需要坚持的时间相同则获得满分100，否则将在100分基础上减去所差的时间秒数。

“两轮分数叠加后，将决出胜负。最后一名将负责下一期三组嘉宾的早饭——早饭需要在七点半前完成。”

“友情组，478秒。”

【妈呀，他们这是三组里数字最大的】

【在镜头前玩这个，呃，他们有那么多话聊吗……】

在金一夏念规则时，盛微抱着手臂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

虽然盛微平时不是特别活跃的类型，但也没有如此沉默过。

大家一起直播的时候，他可是接话最多的人——由于张理念经常发起话题，她接话次数反而不多。

他不说话，金一夏也没有特意关注他。

明明在卧室、穿着睡衣，两人看起来比第一期在节目组大楼时更不熟。

【今天是做恨风味？】

【比平时那种半熟不熟、半真半假的溏心蛋风味好嗑】

【不许诋毁溏心蛋！】

“开始吧。”盛微惜字如金，“你是影帝，对吗？”

他突然开始，金一夏愣了一下，才应道：“当然了。”

他模仿盛微的句式，问：“你是编剧，对吗？”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陈述，盛微却顿了两秒，才说：“当然了。”

金一夏在心里皱眉。

先是“梦想”，再是“编剧”，这两个曾经对盛微很重要的词语似乎不再重要。

或者说，不再具有正面意义的“重要”。

盛微的停顿自然瞒不过观众。

【果然是想出道吧，说“编剧”都不怎么认了】

【感觉不像不认，像害怕承认？】

【是不是在戴健钧工作室被骂惨了？据说戴健钧当老师的时候骂人很凶】

【造谣上大前辈了？剩微还不配哈】

【居然有djj粉全自动自我pua。望周知，大前辈也不能那样侮辱地骂人】

停顿过后，盛微迅速抛出下一个问题：“在你心里，初恋非常重要，对吗？”

金一夏呼吸一滞，偏头看了盛微一眼。

盛微挑眉，并不回避他的视线。

这一刻，问题脱离了游戏情境。是盛微在向金一夏确认：我是重要的。

时至今日，依旧如此。

金一夏认真地说：“当然了。”

盛微勾唇一笑。

金一夏：“你相信一见钟情，对吗？”

盛微：“当然了。我们不喜欢吵架，对吗？”

“当然了。”金一夏深吸一口气，“你会害怕失去我，对吗？”

在他问出口的时候，这个问题不再属于情侣组。

借着密室、游戏、直播镜头，金一夏问出了他真心想问的话。

他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态。几分钟前还在生气，几分钟后又渴望得到盛微的肯定答复。

盛微抿了抿唇，同样认真地答道：“是的——当然了。”

金一夏浅浅地笑起来。

观众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纷纷夸赞。

【聪明啊，用密室的五个问题拖延时间】

【侧面看出这两人没什么能聊的】

【怎么跳过了分手那题，不会分手是真的吧（）】

【别瞎嗑……】

【夏粉别管太宽，管天管地管上路人嗑cp了，无语】

密室里的问题消耗殆尽，盛微需要说一点能说的问题。

他本来记得不少资料里的内容，然而时间急迫，一下子想不起什么。

盛微卡着停顿上限，问：“你更喜欢拍电影，对吗？”

金一夏：“……当然了。比起出镜，你更喜欢做幕后，对吗？”

盛微：“当然了。你喜欢吃甜食，对吗？”

问题的无聊程度骤然上升。刚刚选用密室问题的默契气氛全然消散。

【谢谢二位帮我催眠】

【两位之前卖得很刻意嗑不到，现在突然有点意思了哈】

【不要造谣，夏宝什么时候和剩微卖腐了？明明是被单方面蹭的】

【发现了，夏粉比正主嘴硬】

盛微自己也觉得无聊。

无聊感极大地破坏了他对时间的感知。他一边进行机械而流畅的问答，一边在心里咆哮：478秒怎么这么久？

金一夏原本和他状态相同。在他按照资料抛出“你没有恋爱计划”的问题后，金一夏却没有立刻回答。

盛微直觉不妙。

果然，金一夏规规矩矩地答完“当然了”以后，并没有顺着资料反问他的工作计划。

他状似延续盛微的问题，问：“你有和朋友恋爱的计划，对吗？”

加上“朋友”这个限定词之后，问题再次脱离游戏范畴。

即使两人是节目上的“友情组”，也没人会误以为这个“朋友”指的是金一夏。

不用提醒，盛微很轻易地想起那个荒诞的娱乐八卦，说他和他的老朋友是同性恋人。

【o？闻到瓜的气息】

【这是可以问的吗？虽然是游戏环节，但是看他俩的表情，像是来真的啊】

【jyx别搞……现在结束他们拿不了几分】

盛微想，金一夏现在问这个问题，他们的478秒应该过得差不多了？

他拖了片刻，超过游戏规则要求的5秒，他们的游戏环节到此结束。

金一夏有些失望，强打起精神：“我们不用继续了。”

“嗯。不过最后这个问题——没有。”盛微清了清嗓子，仿佛怕金一夏没听懂，又简单直白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和朋友恋爱的计划。”

他用闲聊的口味，毫无必要地补充道：“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金一夏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说：“……哦。”

盛微这番近似澄清的发言、金一夏奇怪的反应十分引人注目，弹幕跳动得飞快，他们却没什么动作，几乎是呆坐在镜头前。

弹幕刷得太快，盛微早就看不清了——看清了也没用，大部分刷弹幕的人都期待金一夏说话。

金一夏倒是身经百战，练出了跟得上弹幕的动态视力。但他现在一言不发，显然是不准备说什么。

气氛太过尴尬，节目组不得不出手调控：“金老师、盛老师，你们总共进行了357秒，距离要求的478秒差121秒，分数是负21分。两轮相加，友情组最终得分36，是最后一名。”

盛微：……

感觉下午拼死拼活玩的高台项目都白玩了。

金一夏“啊”了一声，偏头看盛微：“抱歉。”

盛微摆摆手：“没事。”

他们知道金一夏是为最后一个问题道歉——金一夏就是故意问的，并且期待盛微摆脱游戏框架作答。

然而，弹幕并不知道。

【？sw自己不按规则回答，结果是jyx向sw道歉？倒反天罡！】

【#盛微道歉#】

【#盛微道歉#】

……

似乎有人在组织刷这个词条。弹幕速度减慢，变成一种激烈但能让所有人看清的速度。

金一夏皱了皱眉。

下午没有直播镜头，他放肆了许多，一时没收住。

反正录制的镜头都能交涉，最后不一定会播出。

直播则不一样。播出了就是播出了，甚至还给观众反复仔细品味的机会。

金一夏隐晦地看向节目组的镜头。

工作人员接收到他的暗示，叮嘱几句早餐的事，便切断他们组的直播。

其他工作人员进入主卧卸直播设备、关闭固定摄像头。

金一夏盘腿坐上床，计算着再过多久他就要接到涵姐的电话了。

问那个问题的时候，他没有考虑太多——至少没有考虑到未来的自己要怎么办。

他只是想问了、觉得那是一个好的时机，就问了。

现在后续影响抛到他自己身上，甚至波及到盛微，他必须一力承担。

金一夏默默思考应该如何减轻粉丝对盛微的不满。

不知道为什么，盛微没有走。他跟着金一夏往床上坐了一点，虽然没有盘腿，但也只有脚还在床外。

他不走，金一夏也不会主动催他。

金一夏在心里唾弃自己：明明在开始直播前还在介意盛微的态度，现在又不由自主地沉溺于“我们很亲密”的错觉。

自我唾弃并没有结束他的沉溺，金一夏依旧沉溺。

等工作人员都撤走、两人沉默地坐了好半天，盛微忽然站起身。

金一夏以为他要走了，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盛微还是没有走。他目的不明地碰了碰主卧的固定摄像头，说：“这东西好凉。”

金一夏瞥了一眼：“嗯。关了有一段时间了。”

盛微转身，看着金一夏说：“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说的是周盈吉……我和他没什么，纯粹是朋友。”

周盈吉就是那个和盛微一起被挂上热搜的朋友。

盛微原本不清楚金一夏有没有看到这个热搜。现在看来，他不仅看了，还非常介意。

“嗯。”金一夏点头，再次道歉，“对不起。在直播的时候说这个，确实不太好。”

盛微笑了笑，对于金一夏的道歉，他没说接受也没说不接受。

他突然说：“其实你也认识他。他和我是大学同学，我们那时候就是朋友。”

金一夏顿住，声音干涩地开口：“你是想说，是我的错，我影响你交友，对吗？”

恋爱后如何和朋友交际，是一件非常麻烦、微妙、没有标准答案的事。

金一夏知道自己对此要求过高，但是盛微当时是接受了的。

可是现在……

盛微轻飘飘地说：“当然了。”

脱离了“当然了”游戏，他依旧这么说。

金一夏“哈”了一声，有些恼怒：“所以你以前说什么‘不怪你’‘是我自己决定的’，都是假话？”

“不是。最终决定是我自己做的，但是客观上你对我的决定造成了影响。”盛微反而笑了，“我不能生气吗？”

他偏头，语气里是货真价实的疑惑：“金一夏，为什么只有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