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猎宫外的营地纷纷点亮篝火。
猎宫正殿内，莺歌燕舞，琴声悠悠。
太子从猎场归来，乘着一骑汗血宝马，换上了一身黑红劲装，发髻高束。
端的是意气风发，矜贵非凡。
太子打到的猎物自然是最多的。
他却有些意兴阑珊，下了马，将马鞭随手递给旁边的侍卫，大步流星走进临华殿中。
“父皇，儿臣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抬手免了他的礼，“太子来了，快坐吧。”
大殿中歌舞升平，一位贵女正坐在殿中心弹奏古琴，听到太子的声音，指法一乱，古琴发出“铮”的一声错响。
太子却面不改色，好似没听到音符错乱一般，径直走到皇帝左下首坐下。
皇帝问道：“听说太子今日收获颇丰。”
太子脸上却无一点喜色，淡淡道：“此次也无对手能与儿臣一较高下，明日儿臣便不下场了。”
“你啊你，口气也太狂妄了。”皇帝点了点他，反问道：“我大魏泱泱臣民，难道就你一人骑□□湛吗？”
太子既不反驳也不认可，只端起面前酒杯，默默饮酒。
贵妃在一旁笑道：“陛下可别忘了，太子第一次随陛下来西山，就连发五矢，射中一鹿、四兔，那年不过才六岁，怎么不算骑□□湛呢？”
皇帝得听此言，顿时龙心大悦，笑骂道：“此子肖我。”
太子一言不发。
群臣见状，纷纷起身，恭祝道：“陛下圣明，太子贤德，实乃我大魏之福。”
殿内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殿外，不远处猎宫东侧的幽兰轩是太子居住。
卫昭打水归来，听到宫人们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听闻此次太子妃呼声最高的有两人，一个是大司空王达之女王妩，另一个是太傅谢平之女谢映真。”
“也不知道她们其中哪一个会成为太子妃？”
“我猜八成是王家那个女郎，大司空本就与太子殿下是甥舅关系，这不是刚好亲上加亲。”
“可我听说，那谢家嫡女可了不得，谢家满门风流名士，她自幼随兄弟一起习诗文，不仅美丽聪颖，还才名远播。”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看殿下未必会喜欢这样的才女。倒是那王家小娘子，她可是大司空的独女，姑母是先皇后，姑父是皇帝，表哥是太子，堂伯父还是江州牧、大将军，可以说是整个大魏身份最尊贵的未嫁之女了。尤其是她还生的貌美如花，从小有名师教导琴棋书画，极善音律，连陛下都听闻过她的大名，这不，今日便把她唤去主殿弹琴了。”
“可我怎么觉得，她们两个都配不上太子殿下。”
“也是，太子殿下何等人物，便是天上的仙女也配得，此番选妃，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个罢了。”
卫昭听得出神，一不小心撞到门口的石柱上，桶里的水泼出去大半。
宫人们听到动静，立马噤声，回头看去。
看见是卫昭，纷纷露出嫌弃的神色。
“她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是太子殿下定的随行名单，也不知道殿下怎么会把她带上？”
“随行的宫人那么多，名单殿下怎么会一个个去看？”
“那她运气也太好了吧，居然被分到了幽兰轩。”
“哼，真是晦气。”
“快走吧。”
众人纷纷离去，留下卫昭一人，默默地把水桶放好，坐在幽兰轩外的台阶上，看着打湿的鞋尖出神。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狩猎太子殿下会把她也带上？
但她不敢肖想，只想着能远远地看着太子殿下就好了。
***
临华殿内，宴会还在继续。
酒过三巡，太子起身告退。
刚走出殿外，一名少女抱着古琴追了出来，正是刚刚在殿中弹琴的贵女。
“太子表哥。”她唤道。
太子转过身，看着她，“你是？”
少女莲步轻移，缓缓走近，微微蹲身行了个礼，这才开口道：“太子表哥，我是王妩啊，小时候我还进宫与你见过的。”
太子不欲与她寒暄，直截了当问道：“你找孤有何事？”
王妩一愣，似乎没想到太子会是这样的态度。
以往旁的男子不等她开口，就会巴巴地凑到她跟前，把自己的真心奉上，她这还是第一次在人面前碰了壁。
王妩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说道：“无甚么大事，只是许久不见太子表哥，想问问表哥近来可好？”
“既然无事，那便早点回去。”太子转身就要走。
王妩心急地迈开脚步，不小心踩到裙角，“哎呀”一声，手中的古琴脱手而出，就要摔在地上。
她捂住脸不敢再看。
过了半晌，碎裂声却并没有响起。
她张开捂住眼睛的手指，看到太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稳稳地接住了琴。
太子看着手中的古琴，眼里突然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他左手抱琴，右手随意抚过琴弦，美妙的琴音霎时间流淌而出。
王妩用手捧着脸，一脸倾慕地看着他道：“听闻太子表哥幼时极善音律，表哥可愿与妩儿合奏一曲？”
太子不置可否，停止弹奏，将古琴还给王妩，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琴不错。”
王妩露出惊喜的神色，太子表哥难道是在夸赞她吗？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还想与太子再多说几句。
没想到太子还琴后却直接转身，毫不留情地走远了。
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王妩顿时呆在了原地。
一片秋风吹着落叶飘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摸着手臂上单薄的纱衣，自己给自己加油道：“没关系的王妩，太子表哥只是害羞了，明天再接再厉，他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嗯！”
***
太子回到自己的幽兰轩，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卫昭。
他脚步一顿，随后神色如常，目不斜视地越过她，跨入房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鬼使神差，带上了这小宫女。
卫昭跪在地上，看着太子的衣角从自己面前走过，默默把头埋得更低了。
半夜，太子突然口渴，唤人进来送茶水。
幽兰轩负责奉茶的宫女不知去了哪里，在门外守夜的卫昭找不到人，只好自己进去。
房内一片漆黑，只有零星月光透过纸窗洒下一层白霜。
卫昭低着头，端着一杯茶靠近床边，递给太子，大气也不敢出。
没想到太子却一下子认出了她。
“怎么是你？”
卫昭慌乱道：“刚刚房外只有奴婢一人，殿下恕罪，奴婢这就出去。”
深夜、醉酒，正是一个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刻。
太子鬼使神差，出声叫住了卫昭。
“过来，孤没叫你走。”
卫昭乖乖走到床边，跪在太子面前。
一股香甜的气味袭来，与那日冷宫落水前闻到的一模一样。
太子突然想起了唇齿相接的柔软触感，喉结滚动间，开口问道：“你身上抹了什么香粉？”
卫昭一愣，连忙低头闻了闻自己，慌张地回答道：“奴婢没有抹香粉……”
太子看着暴露在自己面前的修长脖颈，突然心烦意乱，坐起身来，一把扯过卫昭，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
卫昭被迫昂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太子。
面对这样天真而又懵懂的目光，太子一瞬间觉得下腹一紧，沙哑着声音问道：“你这般引诱孤，就不怕孤真的对你怎么样吗？”
卫昭顿时瞪大眼睛，“奴婢没有引诱殿下……”
太子却压根不听她说的话，嗤笑一声道：“不过一介宫婢而已，你凭什么，胆敢引诱孤？你就这般看不起孤，觉得孤一定会屈服于自己的欲望是吗？”
卫昭这才发现太子有些不同寻常，胆怯道：“殿下，你醉了。”
“孤没醉。”太子移开目光，松开抓着卫昭下巴的手，开口道：“孤警告你，以后离孤远一点，不许再出现在孤的面前。”
卫昭松了一口气，连忙告退，“奴婢这就出去。”
谁知刚起身，太子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孤没叫你走。”
卫昭被扯得跌坐在床边，简直欲哭无泪。
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太子殿下到底要她怎样？
手腕被人牢牢握住，动弹不得，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太子，试探着开口道：“殿下，你是不是担心晚上口渴，没人给你递水，所以想让奴婢留下……”
“谁想让你留下，”太子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你休想爬上孤的床。”
卫昭连忙安抚他道：“奴婢不上床，就睡在在床脚踏这里，殿下若是再要喝水，唤一声奴婢就能听到，这样，可好？”
太子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终于松开抓着她的手，躺下去，转过身背对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了。
卫昭不知太子是何意，踌躇片刻，还是坐在了床脚踏上。
过了一会，没听到太子赶人的声音，她腰背放松了下来，双手环抱着双膝，静静看着地上斑驳的月光，不知不觉中，就这么睡了过去。
睡着后，她的头不自觉地往下垂去，然后身体一放松，眼看着就要往一旁歪倒。